梅千山一笑,說:“家父的心思,也一樣是為了武林,他如今的地位,難道還用的著為了自己的私利經營嗎?”薛冰說:“這些騙人的鬼話,我正是不想聽了才要離開,拿去騙孩子還差不多,他的地位正是要如此才能更加穩固,太平盟的雄踞使他心裏感到不安,生怕自己的地位從此喪失,而除邪島日漸龐大,更是他認為最大的威脅,這樣的活法是不是太累,太不值得!我不想自己的生命用來浪費在奪取和謀殺別人的幸福,占有和掠奪別人的財富上,我希望我能自食其力,至少生活不用擔心。要怎樣才能不擔心,隻有偉大的自然才能無私的將一切獻給人類,而我隻能從她那裏得到一切,倘若從別人身上得到,遲早是要還給別人的。所以你們不用勸我。”

古俊說:“我們本來就不是勸你的,薛姑娘,我們隻想……”梅千山急忙說:“我們隻不過路過這裏,聽說姑娘在這裏,擔心這裏正是風雲突變之時,姑娘因為不知就裏會受到傷害。看到姑娘平安無事,我們也就放心了。”

古俊也點頭說:“不錯,我們也就放心了。”

薛冰笑說:“多謝二位掛念,我自以為已經遠離江湖,卻沒想到依然身處其中,想來這應該是最後一次涉足江湖的事情了。”古俊二人看她飄然離去,梅千山笑說:“師兄,這樣也免得我們兩人不和,你說是不是?”

古俊說:“師弟說的不錯,……”忽然又歎說:“我覺得那是我一生中最美的夜晚,最值得珍藏的回憶,盡管在別人看來有些荒唐、可笑甚至可怕,可是那卻是我唯一珍視的回憶,我武林生涯裏唯一還想再擁有一次甚至一生擁有的經曆。”梅千山說:“我隻知道身不由己的迷戀,不過一切都過了,迷戀隻是少年對於美好夢想的掛念,一當回到現實的生活,會發現一切其實都是那麽簡單而又真實,要找到夢境裏想象的東西,美好而刺激的經曆,那是不可能的,幻想之後,勸回自己已經迷惘的心,又再一次的在不如意的生活裏,重新麵臨簡單瑣碎的生活。”

薛冰來到渡頭,船果然一直等在那裏,因為江一鴻沒有趕來,所以船家一直等著,薛冰心想:這船家倒也老實,可是江一鴻也不知什麽時候能來,而看樣子,船上的人都沒有急著要走的意思,甚至呆上一天也無所謂。

她當然不能繼續等下去,心想隻有換一隻船了,於是重新找船,可是小船都不走很遠的路,大船又要幾日才能有一艘經過,結果也隻能留下來。

她正在渡頭集市上四處遊玩,忽然身後有人拍了一下,轉身一看,一個少年站在她身後,說:“閣下是薛姑娘?”薛冰點頭,那人說:“我在這裏等你很久了。”薛冰一愣,說:“等我很久,你是什麽人?”那少年說:“這是當年師父給我你的畫像,讓我們在此等你。”

薛冰看著那畫像,倒也能看出是自己,心想有誰會在幾年前就讓人在此等我?那少年說:“姑娘,咱們這邊說話。”薛冰同那人來到山裏,隻見一個清幽的山莊隱隱約約的藏在山穀之中,那少年引薛冰來到院裏,已有另幾個少年通報,一時將薛冰引進大廳。薛冰看到正中坐了一個中年婦人,因而問道:“是前輩在找我?”

那白衣婦人長得甚為普通,打扮也如同村婦般,說話卻平和之極:“老身也是受人之托罷了,幾年以前,恩公來到這裏,收留了我們這些無家可歸的人,並傳授我們一身的本領,讓我們在此等候,可是幾年下來,還是沒有消息,我們相信恩公說的必是真的,所以一直派人出去打聽。”

薛冰問:“你的恩公是什麽樣子,她交代了什麽?”婦人起身來說:“沒有太多的話,隻是要我告訴你,你現在所站的地方不是太平盟的地方,你不但可以讓這裏叫冰劍盟,而且可以讓整個江南,都叫冰劍盟。”

薛冰迷惑的說:“冰劍盟,太平盟,你說的讓我感到不解,既然你們是幾年前見過恩公,那到底是幾年?之後有沒有見過?”

婦人說:“五年前,之後再也沒有見過了。”

薛冰說:“這就不對了,當時的太平盟簡直不為人知,為什麽她知道今天的太平盟會一統江南,而且還知道冰劍盟能夠代替太平盟,不過她可不知道,我不是那種人。也許五年前我有這樣的心境,現在,我已經沒有了。”

婦人說:“恩公說了,薛姑娘出身於武林世家,豪氣幹雲,學富五車,武功絕頂,同時又有一顆滾熱的心,相信你一定會有所作為,而現在,看來太平盟已經危機四伏,內憂外患的景況下卻又一片粉飾的太平,正是最好的時機。難道薛姑娘心裏已經沒有了當初的雄心壯誌,還是已經淡忘了,難道這幾年發生了什麽事情?”

薛冰說:“你問得很多,你的恩公長得什麽樣子?”婦人說:“其實眉眼和你有幾分相似,也是喜歡紅色的衣服,看來如同天上的神仙一樣,標致,動人,卻又沉靜,安詳,很少說話,我們也很想知道她內心到底在想什麽,現在想起來,她的樣子,如同一個母親思念自己的孩子一樣,因為思念而不能安心,因為實在不能安心,隻能裝作什麽都不關心,什麽都不在乎,顯得最安心的樣子。”

薛冰問:“你對自己的猜測有幾分把握?”

婦人歎說:“我也是有過孩子的人,知道一個母親如果不能為孩子作最好的打算,將會一輩子覺得愧疚。我就是這樣,不過我的孩子已經不在人間,我隻能遺憾,裝作很不在乎的樣子,我覺得我站在窗前看他們練功的神色,和恩公簡直是一樣的。”薛冰說:“那麽依你之言,那個人是我的母親?可是她將近二十年的時間都在一個遠離此地的地方,寸步不離,不管怎樣,這都是一個結束,不用等了,江湖的事情,江湖自己了斷,我不想幹涉,我此行的目的,還是讓我的妹妹遠離江湖,怎麽可能在中途自己改變自己的方向。”

婦人說:“人的方向是不斷改變的,我小的時候想著要嫁一個能幹的丈夫,後來嫁人了想生一個優秀的孩子,想當賢妻良母,再後來丈夫離開了我,孩子生了重病,我隻想能夠保住孩子的命,再後來連我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

薛冰說:“再後來峰回路轉,你又開始了希望,你本來心如死灰的景況重新得到了複生,你的希望重新點燃,甚至開始了對權力和財富的向往,你完全可以為了自己的理想而努力,而我卻不會為了幾年前一個神秘婦人的安排而放棄我的追求。”

婦人歎說:“你錯了,人是會變,但是那都是不快樂,沒有追求的人,他們像是浮萍一樣沒有根基,又像是牆頭搖曳的野草,生活根本沒有目的。我已經不一樣了,見過太多的事情,所以波瀾不驚,不再貪圖一點點蠅頭小利,也不會隨波逐流絲毫方向都沒有,所以我理解你心裏的想法,母親是會為孩子安排很多事情,但是孩子不一定會照著走。如果真是這樣,那將是一個多麽可怕的世界,沒有任何驚喜。”

一個少年說:“夫人,已經備好了晚宴,請盟主……”那婦人一笑,說:“盟主就不必了,咱們依然是隱於世外的冰劍盟。小剛,恐怕要成為武林大派的門人,已經不能在這裏實現了。”薛冰一笑,說:“隻怕連晚飯都不用了,實在是有事在身,幸好遇上了我,不然你們得等多久。”

正要離去,忽然外麵傳來一陣吵鬧聲,薛冰抬頭看去,隻見幾個紅衣人衝了進來,頃刻間已經立在大廳外麵,其中一個領頭的說:“冰劍盟私自成立旁門左道,擾亂一方安寧,今日太平盟替天行道,平定武林,讓你們都認罪伏誅。”

那婦人一麵走出來,一麵冷聲說:“田老三,你是吃了豹子膽,想當年你落魄江湖,瀕臨死去,若不是我,誰會救你?”那胖胖的紅衣人,想來便是田老三,趾高氣昂的說:“今時不同往日,現在是太平盟的天下,沒有惡人能夠欺負我,也不會有人霸占我的家產。”

婦人喝道:“住嘴,我知道現在是你霸占別人的家產,不過我很奇怪,怎麽忽然到我這裏來,難道你不知道,我是一個不爭世事的人嗎?”

田老三喝道:“廢話少說,凡事有薛冰這妖魔出現的地方,就一定有事發生,這個沉伏多年的妖女,一定尤在醞釀什麽陰謀,把人交出來,讓我們帶回去,我就不和你們計較。”

婦人冷聲說:“你在說什麽,我的客人,我怎麽會交出來,交給你,你以為我有多麽愚蠢,多麽不通事務,讓天下人笑話我嗎?你帶了這麽幾個人,就想把人帶走,隻怕沒那麽容易。”薛冰心想:給這群太平盟人發現,要順利到達冰珀宮,隻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田老三喝道:“來人,給我搜!”立刻人衝了進來,婦人身後數十個少年也飛身出來,長劍翻飛,頃刻之間便鬥在一團,薛冰忽然看到那劍法之中冷氣隱隱,如同冰珀神劍一樣,她心裏一呆,想那安排了一切的難道真是母親嗎?她不是一直在冰珀宮裏居住的嗎?

田老三向薛冰衝來,薛冰手上一揮,立刻將他如同一個肉球一樣踢了出去,田老三跌倒 院子裏,薛冰飄然飛了過去,落在她身前,一腳踩在他身上,說:“叫他們都住手!”田老三如同被殺的豬一樣叫著:“都停下來,停下來!”

薛冰看著四周的人,說:“我本來無意江湖中事,既然你們這麽小肚雞腸,我也不是一味躲閃,因為那本不是我做人的原則,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走吧,今日饒了你們!”田老三帶著人離開,薛冰回身說:“這群人不會善罷甘休,隻怕你們這裏也不是長留之地,好在大家都已經有了自己的本事,要生活也不是一件難事。”

那婦人說:“人總是隨著環境在不斷的變化著,改變自己的方向,可是沒人願意改變,一當習慣了一個地方,就很難改變了。要讓他們都離開這裏,重新適應,現在還不是時候,還沒有一種力量,便如不能讓你拾起當時的雄心一般,來改變他們住在這裏的決心。這裏有他們的家,他們的產業,他們怎麽可能放棄?”

薛冰說:“可是……”

婦人說:“其實道理誰都懂,人是不會遵照道理來選擇自己應該或是不應該作什麽事情的,這就是他們認為的**,事實上控製了人的感覺和行動,不遵照隻能讓自己失望、痛苦和失敗而已。”

薛冰知道一個人要勸服另一個人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既然自己不願振興冰劍盟,那麽也不能強迫別人離開。

她笑笑說:“我該走了,至少你們不用等待。該作什麽,自己選擇吧。倘若有太平盟的人前來鬧事,眼光要明一點,有時候退一步海闊天空,不必孤守一個地方,反而能擁有更加自由的生活。”

那婦人送薛冰出來,一麵說:“倒是姑娘要小心,畢竟你是孤身一人,怎能對付人家暗地裏的陰謀和計劃,我們知道姑娘名滿天下,不管是出於什麽原因,總有人在想姑娘出手,他們的目的不過是讓武林再度成為一塘混水,他們好渾水摸魚而已,而我們卻真正期待姑娘能出手讓江湖真正平靜。”

薛冰說:“那隻是一個夢想而已,沒有真正的平靜,隻有大家共同嗬護的太平。你的恩公沒有看錯人,你是一個有著無上智慧的人,最終極的智慧就是對人最真實的理解和關懷,你都有了,所以即便飽讀詩書的人都不及你明智,智慧其實是上天賜予的財富,不但讓你擁有一席之地,能夠取得和運用上天存放在大自然的力量,而且還能讓你用平常的心態看待一切,在現實中找到真正屬於自己的快樂。”

婦人笑了一笑,沒有說話,薛冰離開了冰劍盟,直接往渡頭而去,隻見船已經不在,她心裏想:江一鴻到了,我還沒到啊,這船家怎麽說話不算數,還是客人等不及了。

她正在想著什麽,夜色裏忽然傳來一陣幽幽的琴聲,一艘大船飄然而來,燈火通明,薛冰想也不想,便來到船上,站在船頭,那船並沒有停下來,依然緩緩的開著,薛冰忽然覺得船上冷氣森森,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她回轉身來,向船艙看去,似乎有人在那裏彈琴,琴聲平和,而船艙中則透出一股冷氣,薛冰緩緩來到窗外,忽然發現那裏麵琴弦在動,可是卻沒有人,她再四處一看,四下裏也沒有人,隻有風從窗外吹來,又從另一個窗口吹出去。

薛冰心裏一驚,想這船怎麽會慢慢移動!她本可以飛身離去,但卻不由自主的往船艙裏麵走去,那琴弦似乎在輕輕顫抖著,她伸手按住,聲音依然傳來,而她平靜的心可以分辨出來,這琴聲其實並非來自於她身前,而似乎從底下傳來,她暗暗一笑,心想:這種裝神弄鬼的伎倆,倒也真能嚇倒一些膽小鬼。

她伸手揭開船艙底板,隻見下麵一團漆黑,忽然之間所有的聲音都沒有了,她預想的艙底暗藏了人似乎也不對,取來燭火一看,果然什麽也沒有。她合上艙板,心裏有些納悶,隻見那隱隱的冷氣越來越盛,便喝道:“什麽人裝神弄鬼,還不快快出來!”

忽然一聲冷笑傳來,隻聽一個冰涼的聲音說:“小姑娘,你膽子不小,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薛冰搖頭說:“最好告訴我,否則,你們將失去這艘船,我不信打不破它!”那聲音笑說:“你大可一試!”薛冰手上一動,隻覺出手無力,那聲音說:“你知道嗎?任何武功都要借助大自然神奇的力量才能施展它的威力,在地上靠的是氣,在水裏則依靠水,土遁的人能得到大地的力量,而現在,你什麽力量都得不到。”

薛冰看著四周,問:“你到底是什麽人?”那人冷聲說:“什麽人,也許我根本就不是人。如果人就是那些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惜犧牲別人利益的東西,那麽我不是。我隻是比你們更懂得運用大自然神奇的力量,你想知道這力量的來源嗎?看看外麵翻滾的風浪,那不過是我輕輕拈動一個指頭而已。”

薛冰轉頭看去,夜色下驚濤駭浪忽然此起彼伏,而船依然緩緩而動,似乎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薛冰說:“不要再故弄玄虛了,出神入化的高手,比如我的父親當年也能這樣,禦風而行,禦氣於無形,你卻用來故弄玄虛,到底出於什麽目的!”

那人問:“你的父親是誰?”薛冰說:“薛龍,當年武林聖人的弟子,你應該知道。”那人哈哈大笑,說:“知道,我當然知道,一個被冰珀宮妖女毀掉一切的男人,有什麽資格說他是一個通曉大義的人。”

薛冰說:“你連麵都不敢見,也算不上什麽東西。隻會故弄玄虛罷了,你到底是誰?”那人的身影一晃,來到薛冰麵前,隻見白衣嫋繞,薛冰看到那人的臉大異於中原人,問道:“你是除邪島的人?”

那是個中年婦人,膚色極白,和雪白的衣裳一樣白,她冷冷的說:“不錯,我就是除邪島四大護法之一,雪羅衫。”薛冰問:“你不在北海好好管理諸島,來到江南來幹什麽?就是為了展示你神奇的力量,創造一個江湖神話?”

雪羅衫說:“不,我來自然有我的目的,在這艘幽靈船上,滿載的是江南人的好奇和恐懼,我要讓他們知道,在世上不僅有他們說的人的力量,最重要的是還有自然無窮無盡的力量。讓那些可憐的太平盟人,看看自己做了什麽愚蠢的事情。”薛冰說:“他們是愚蠢的,絕對是愚蠢的,而你,這樣故弄玄虛,那也好不了多少。”

雪羅衫說:“太平盟自以為是,我就是要讓他們看看,他們有多麽愚蠢。並讓他們付出代價,看到沉重的後果。”薛冰說:“早知道北海神功神奇無常,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不知這船行的速度能不能快一點,這樣,我也就能早一點到達川蜀一帶了。”雪羅衫說:“你是把我當作船家了,不過我可到不了那裏,最多送你到明早,我就要下船辦事。”

薛冰問:“什麽事情?”雪羅衫一笑,說:“要是你有興趣,也可以跟著看看。”說完人影一閃,便已經不見,薛冰跟著來到船頂,隻見她白衣飄飄,端坐在船頭,輕輕的彈著琴,琴聲之中,船漸漸向前行著,水麵上沒有半點聲息,寂靜的秋夜,柔柔的風緩緩吹來,點點散開。

雪羅衫一夜未免,薛冰就在縹緲的琴聲中沉沉睡去,第二天一早,船停在渡頭,雪羅衫也已經不在。薛冰心想此地荒山野嶺,她下去會有什麽事情,而自己這一路耽擱,現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隻有到外麵隨便走走了。

她剛一下船,忽然發現身後飄然而來四個白衣女子,薛冰奇怪的說:“這些人怎麽都和雪羅衫一樣,來無影,去無蹤,裝神弄鬼的。”

島上的景色美麗,讓人一見之下,便即忘記了身在人間,薛冰心想雪羅衫難道是來遊山玩水,不過這似乎不用如此興師動眾。

她穿行在島上交錯的阡陌裏,忽然覺得這裏似乎有人來過,否則不會有道路,走了一陣,卻又回到原地,她才猛然驚醒,所有的人到了這裏,都會隻在原地打轉,她仔細看了一下,隻是尋常的五行陣法,不過其中的奧妙之處,也不是粗通五行的人能夠解開,於她而言倒也不難。她穿過小島,隻見前麵出現更多的島嶼,飛身來到島上,漸漸一陣絲竹之聲傳來,她聞聲而去,隻見前麵已經可以看到亭台樓閣,人影穿梭,宛如仙界。

這荒山野嶺之中,不知是什麽人在這裏居住,難道又是什麽避居的門派?她來到亭台前,樓上彈琴的人說:“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來?”薛冰說:“貿然打擾,有所冒犯,望高人恕罪。”那彈琴之人說:“不用多禮,姑娘既然能來這裏,便不是常人,請樓上坐下一敘。”

薛冰上了樓,隻見彈琴之人果然如自己所想的一樣,是一個中年文士,看來甚為平淡,而裝束也和平常所見略有不同,樸素得多。

薛冰坐下說:“打擾了。”中年文士一邊撥弦,一邊說:“是不是外麵又發生了什麽大事,一年以前,也是一個你這般年紀的女子誤入這裏,告訴我外麵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你又是如何到了這裏?”

薛冰問:“你說的那個女子,是什麽樣子?”中年文士說:“那是個苗人,一身黑衣,她說是被武林中所謂的正派迫得無家可歸。”薛冰想:一定是屈懷柔,那麽這裏一定是隱士島。她說:“想來這裏一定是隱士島了,為何高人寧可隱居於此,不願過問江湖中事?”中年文士說:“多年以前,我們第十三代掌門人也曾帶領門人平定江湖風波,不過平定之後發現並沒有給江湖帶來平靜,那本身就是一個是非之地,古人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如同我隱士島,在這裏怡然自樂,沒有凡塵俗事的爭擾,那多好。可惜沒人願意自己安於自己的江湖,總想到那大大的江湖上一展身手,所以掌門人有令,從此劉島之人不能穿越界限,安於自己的一方天地,也就是常住在自己的江湖。”

薛冰說:“老莊雞犬相聞而不相往來的境界,在你們身上終於實現了。那你們為何要教那黑衣女子的武功,為何還要派人幫助她?”

中年文士說:“幫助?我們隻不過留她住了半月,而且她是自己走的,更沒有派人隨她離去,不管是誰,到這裏尋求幫助,都隻能得到同樣的關懷,劉島不會違背自己的誓言,讓島上的弟子離開此地。”

薛冰起身來,看著樓下,山水相得益彰,人影來來往往,歡聲笑語,衣袂飄飄,簡直如同神仙福地。她問道:“你們這島,共有多大?”中年文士說:“一共十二島嶼,連在一起,比島外的世界可小了很多,不過我們從未離開到外麵去看過。”薛冰問:“你想去看嗎?”中年文士說:“不知外麵的人,和裏麵有什麽區別。”

薛冰說:“一言難盡,你看我同島上的人,有區別嗎?”正說著,忽然樓下走過一人,薛冰一驚,問:“你說這裏沒有別人,隻有那個黑衣女子,和我來過?”中年文士說:“不錯,姑娘,怎麽了?”薛冰仔細一看,那人的背影那麽熟悉,她說:“有人已經到了島上,可是你們不知道。”

中年文士奇怪的說:“是嗎?島上的人,我大多是認識的啊。”

薛冰說:“我去看看。”說完翻身跳下樓來,追著那人的背影而去。隻見那人穿過池塘,一路到了野外,薛冰飛身跟上,那人轉身說:“薛姑娘,久違了。”薛冰問:“你怎麽到了這裏?”那人正是餘平,他笑說:“在下到這裏來,隻是為了避一時之亂。”薛冰問:“是不是佟澤對你都不放心,也要斬草除根?”餘平說:“不是,盟主是要磨練我,所以讓我到這偏遠之地來。”

薛冰說:“要你到隱士島來?”

餘平搖頭說:“是到荷花渡來,這裏有幾個門派。”薛冰點頭說:“我知道了,原來是失去了信任,將你貶到這荒涼之地,不過你倒是很能幹,自己到了隱士島,是不是覺得很舒適,在偏僻之地居然發現了世外桃源,比之江南更加讓你流連忘返。”

餘平說:“姑娘,告辭了。”薛冰看她離去,心想隱士島用簡單的陣法固然可以讓尋常人進不來,但不可能將武林高手拒之門外。而現在連除邪島的使者都到了此地,難保太平盟不會前來,屈懷柔到劉島學會了“逍遙神槍”,那已經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實,說不定甚至會有別派的人到這裏來,希望依靠劉島令風雲變色的武功絕學,重振自己的威風,或是為自己報仇雪恨,江湖的風雲並沒有結束,也許隻是換了一個樣子而已,我曾經那麽希望它得到平靜,那是多麽可笑,正如希望人不會死亡一樣,隻是一個美好而幼稚的心願而已。

她正在思忖之際,忽然一陣風聲響起,轉頭一看,隻見遙香在一眾紅衣男女的簇擁下,從空中翩然而來,坐在紅帶飛繞的帶子上,一副得意洋洋的神色,薛冰急忙閃到一旁,隻見他們去的方向正是自己出來的方向。

她遠遠跟在後麵,隻見遙香等人到了橋前停了下來,轎前一個青年男子大聲說道:“太平盟太平使者拜見隱士島劉島主。”橋頭緩緩過來一個老頭,說:“太平盟是什麽門派,是不是找錯了人,老夫……”

那人急忙說:“老頭,不關你的事,還不滾開,叫你們掌門過來?”老頭說:“滾開……你們是什麽東西,居然叫我滾開,我……”遙香在轎上緩緩說:“老人家,我們這是找你們島主有要事相商,要是沒事,你請讓開。”

那老頭支支吾吾的說:“找島主有事,我怎麽不知道!”年輕男子喝道:“你這個糟老頭,能知道什麽!還不讓開!”老頭氣得不行,說:“你們,你們說老夫,糟老頭,……”年輕人喝道:“怎麽了,還不讓開!”

老頭喝道:“去死吧!”雙手一推,遙香等人都給連同轎子一起推倒在河裏,薛冰暗暗發笑,那老頭氣乎乎的說:“老夫活了這麽大,從來沒有見過你們這樣無禮的人,還不趕快離開,否則別怪我手下無情。”

遙香飛身來到橋上,說:“老頭,你可知道我們是什麽人?”老頭不解的說:“你們剛才不是說了是什麽太平使者嗎?”遙香說:“既然知道,為什麽這麽無禮?”

老頭哈哈大笑說:“無禮?小姑娘,你們才是真正的無禮,老夫活到現在,從來沒有聽說過太平盟三個字,至於太平使者,更是聞所未聞,要我以禮相待,那也不是不能的事情,隻是你們的態度,讓老夫想殺人!”

遙香說:“聞言隱士島多高手,果然如此。老人家,剛才我們多有得罪,還請代為引見島主。”老頭斜看著她,說:“老夫正是!”

遙香說:“什麽,老人家是?”

老頭說:“難道島主就一定要象你一樣有很多人圍著,坐在轎子上嗎?真是的,老夫劉震霆,正是你們要找的島主,不過,我可沒興趣同你們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來往,你們都回去吧,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遙香淺淺一笑,說:“島主不必生氣,想來島主也是血氣方剛的人,年輕的時候也是一樣初生牛犢不怕虎,做過很多大膽的事情,我們也是一樣啊。四十多年前,我想那時的島主,一定威震天下,跟著當年的劉島主走南闖北,立下了名頭,那時島主一定也得罪過不少人,不過也都得到了寬容,因為老人的心,必定用他們無所不有的經曆寬恕在他麵前犯下罪過的少年。”

劉震霆冷笑一聲,說:“不必了,老夫多年未出江湖,不過這識人之心並未退化,而且劉島不與武林中人來往,也不是不與外界來往,你的那番話,更加顯出你虛偽的本性,年輕人的血氣不是用來恃強淩弱和欺軟怕硬的,小姑娘,回到你的太平盟去,作你改作的事情。”

他轉頭便走,遙香往前走了一步,忽然發現身前一道氣牆,將自己牢牢擋住,水下的人上來往前衝去,那氣牆竟然堅不可摧。遙香恨恨的說:“不必了,我想咱們今日隻能回去,等盟主來了再作計議。”

薛冰待遙香上轎離去,這才來到橋頭,緩緩過了橋,並無阻攔,她心裏暗暗驚歎於劉島的神功,果然參天地之造化,奇特而獨具威力。隻是那老頭一轉眼間,便已經消失於人海。

她來到一個小院落裏,竹籬裏是一個正在彈琴的女子,四周的菊花盛開,襯托出主人的高潔。薛冰讚道:“姑娘的琴聲真是美極了。”那女子抬起頭來,說:“妹妹好像從來沒有來過,是剛來的嗎?”薛冰點頭,那女子說:“你也和我一樣幸運,來到這個地方,從此不用再顛沛流離,真是你的福氣。”

薛冰問:“你以前很辛苦嗎?”那女子起身來,輕輕倒上一杯茶,說:“是的,很辛苦,遇到他之前我一直過著流浪的生活,不知道明天會不會餓死,也不知道今天到的是什麽地方。”薛冰點頭說:“你說的他是?”那人遞過茶來,說:“難道你不是一樣嗎?”薛冰搖頭說:“不是,我是自己進來的。”

那女子奇怪的說:“不是不能進來嗎?這裏的孩子,從小就由長輩教導各種禮儀和規範,長到十歲的時候,便由一個有經驗的老人帶著遊曆四方,直到找到自己的妻子,回到島上,從此再也不能離開半步。”

薛冰問:“那他的妻子呢?”

女子說:“目前都是無家可歸的人,或者都是不想回家的人,這是島上的規矩,倘若進了島行了**之禮的人還要離島,就會如同叛賊,不能再踏進此島半步。所以總會有幸運的女人,能夠嫁到這島上優秀的男兒,也總會有幸運的男兒,能夠娶到這島上美麗的姑娘。這島,便如賜予人間幸福和結束人間苦難的神奇之地,帶給世界多一分的希望和人間少一點的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