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峰頂之上雪姬失卻本性深陷國之紛爭,梅之華不知自我一味苦求仙途漫漫,小狐哀叫聲聲眸含恨意守護一旁,重傷倒地的初陽未慮及自身生死,心中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感慨:耽於情愛自是誤人誤己,耽於欲求又何嚐不是誤人誤己?絕情斷欲又何嚐不是強求?若無製衡之道中庸之途,不能堅守本心,任憑你修為如何終是要誤入歧途,甚者為鬼魅妖魔所惑永難超脫。

想到此處,初陽心中一動,“鬼魅之道?傀儡之術?怎好似那夜胡家眾人之象?隻是胡不皎伏誅當場,而胡家至此處路途迢迢,即有餘孽未清也難到此。隻是金城偶見之時,那胡兒眼含恨意又是何故?怪哉。”

想是感知初陽心中所思,一縷黑煙繞繞而出緩緩堙沒蒯通身軀中再難尋見,同時有一弱冠男兒悠然出聲道:“江初陽,你心思機巧,不但能不惑於心中渴求,且能猜得幾分我之由來,不錯不錯。”

“若不是當日你見死不救,胡顏氏竭力維護,焉能使我脫卻胡家羈絆,識得天下人心貪欲?若無這人性貪婪,又怎有今日之我?由此說來我還得多謝於你,隻是胡顏氏於胡不皎有生養之恩護佑之情,若不殺你又如何對得起她?”心魅輕描淡寫,頗有掌控全局之勢。

“胡不皎?真的是你。”初陽雖是已有幾分猜測,依然為之驚異。

“非也,非也。胡不皎是我,我卻不是胡不皎。世間恣意妄為欲求無度之輩皆乃是我。重利無情吝嗇自私之人是我,沉溺□不問親族生死之人是我,為一己之私而隨意致人殞命是我,為求神仙之道而巧取豪奪還是我,若無這形形色色的貪念何來今日之我?”心魅猖狂地笑道,口音卻又有變幻,想來又是一位天下貪心之人。

“原來胡顏氏貪求愛子存活之私欲,拳拳舐犢袒護之私心居然真能護你逃離,進而化作心魅。人之貪念妄求真能遮蔽法理,蒙蔽良善。”見心魅如此張狂,初陽隻覺口中苦澀,定了定心神,長歎一聲後輕笑道:“聽聞心魅無軀體寄生則難以久存,不知真假如何?這火焰山中陽氣熾盛,若是無有人身庇佑隻怕你不能存留一刻。”

“這峰上三人心智已然迷失為我所製,唯留你傷重不支,這小畜生尚未開竅能奈我何?”心魅指著小狐洋洋自得地說道,絲毫無有畏懼之色。話音未盡,突變乍起,飛雲草之實迷漫峰頂:尖如針刺,則紮入耳鼻眼目等孔竅中;黏如飛絮,則附著於人周身上下。

初陽鼓動全身真元引動兩儀異物,目睚嘴角俱有血色隱隱,傷處更是汩汩血流,正是要行那玉石俱焚之事。心魅怎知初陽奮力一擊有此聲威,倉促之下隻能驅使三人一齊出手抵擋。一時間雪花曼舞,星雲昏昏,風塵暗暗,而心魅神色恨恨必要將其置於死地而後快。

一人難敵四手,初陽雖奮起餘勇終不能及,被擊落墜入那無盡洞窟。隻是她血濕衣裳,無力掙紮,再入此絕境想來再無生還之理。小狐見狀,如失魂魄便舍身而下,追隨而去。輕靈劍哀鳴一聲亦墜落其中,不知所蹤。

心魅見大患已除,如何不喜?隻是耳中忽然聽得有春風號令聲聲,刹那間身上附著草實盡數萌發。飛雲草新生迸發之力何等迅猛雖巨石重物也不能製之,悄無聲息間卻見其餘三人身上處處皮開肉綻,不多時便血流成河,各自匍匐在地亦不知死傷如何。

原來初陽含笑墜落,無有憾意,全因留有此後著,隻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成與不成盡力而為罷了。隻是無人留意,這片炎靈花無有分毫損傷,依舊是花容不減昂然自立,人之往來生死與它又有何幹?

深窟中日夜不分,時辰不知,某處卻有一鬼一狐守候在一昏睡的女子身側,一日度一日,一時複一時,似乎永無盡頭。隻是行過無盡黑暗終究望見破曉,經過漫漫冬寒必能迎來春歸,許是兩儀異物護住了初陽神識,又或是水木土金四種氣息滋養了初陽心脈,亦或是一鬼一狐費盡心力所灌下的丹藥起效,這一日初陽緩緩醒來。

小狐大喜過望,連連轉圈嘴中怪叫不已;英娘雖是沉穩,亦不免喜形於色。見初陽茫然若失,眼神渙散未聚,一鬼一狐又都噤聲不語,唯恐有聲響驚擾與她。初陽環顧四周,定神望著一鬼一狐許久才沙啞著嗓子問道:“我今是生是死?此是何處?”

英娘壓抑著喜悅之情答道:“初陽方醒便說傻話,若你化為鬼物,又有何人與我還鄉探視親族?若你不幸身隕,小狐又豈能獨活?”小狐更是小心翼翼蹭至初陽手邊,用溫熱的舌頭一遍一遍地舔舐,好似在提醒初陽其身猶存於世間。

費力地伸手撫摸小狐,初陽不顧傷口疼痛輕聲笑道:“有英娘小狐相陪,生死不懼。但今日複生,更覺塵世之美,自當珍之愛之,方不負你們生死相隨,亦不枉這許多時日你們的期盼。我隻記得當日墜入深窟,引動春風生草木,卻不知其後如何?又如何到得此處?”

見其故態複萌,英娘也知初陽當已無大礙,故而一五一十地將當日之事講來:原來,英娘操控輕靈劍於半空中將初陽小狐救下,卻見洞窟幽暗無邊不知深幾何?也不知其中可有異獸居留?因此隻能在洞壁尋得一處平台安身。

當時初陽鼻息已無,唯留心脈微微起伏,還有些微生機。小狐英娘痛哭一場後將各種丹藥細細分類日日灌服,不敢有絲毫懈怠。又恐心魅未滅,英娘亦不敢出去稍加打探,免得招來禍患。而天上各類神仙更是被這一鬼一狐求了個遍,絲毫無有釋道儒之分,叫人啼笑皆非。

初陽聽到此處,眼中一熱,強忍淚意,心知英娘所說此時聽來並無半分苦楚,卻不知這一狐一鬼是怎樣煎熬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