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老婆婆氣得白發飛揚,厲聲道:“虧你還是大姐,這些話也說得出口來,二姐死了七十年,你還誣蔑她!武子陵是正人君子,我們清清白白,你也信口雌黃,你……良心何在………

“我早就不是你們的大姐了。”

緞袍老婆婆冷冷笑道:“你不是為了貪戀七姐妹的門主,為了昔年當眾說出來的誓言,早就嫁給武子陵了;武子陵要不是為了你,他也不會終身不娶,當一輩子的者光棍了。”

兩個九十歲的老太婆,居然還在翻老帳,說那七十年前的戀愛經,聽得蕭湘月等七位姑娘,個個粉臉飛紅,想笑,但閉著嘴不敢笑出來。

這時狄明揚已經左手提著長劍,大踏步走到緞袍老婆婆麵前,腳下一停,說道:

“你說完了沒有?”

緞袍老婆婆目中隱射冷芒,哼道:

“小畜生,老太婆昨晚若是知道你就是武子陵的徒弟,早就不會放過你了。”

這句“小畜生”聽得狄明揚心頭大怒,劍眉一剔,凜然道:

“我尊你一聲老婆婆,是因你年齡已高,應該值得後生小子尊敬,沒想到你竟是個為老不尊,口不擇言的老匹婦,昨晚你不是已使出‘青煞掌’來了麽,又能奈我何?有本領隻管使出來,你會出口傷人,我也會,你是占不了便宜的。”

緞袍老婆婆活到九十多歲了,這些年來,自然沒有人敢當麵罵她“老匹婦”的,這下更加激怒了她,口中大喝一聲:“你找死!”

抬手就是一杖,“泰山壓頂”,朝狄明揚當頭直劈過來。

光是這一杖,勁風呼嘯,威勢銳不可擋,連站在狄明揚背後還有一丈以外的人,都有氣壓驟低,呼吸受到窒息之感!

狄明揚還是第一次和人使用兵刃動手,毫無經驗,更想不到對方在自己說話之時,就揮杖擊來!

一時連拔劍都來不及,自然更不會及時閃避了,左手提著長劍,杖來劍擋,毫不思索,左手一抬,連同劍鞘就朝上迎去。

這一下不僅看得白發老婦,蕭飛鳳和七位姑娘都變了臉色、就是連公孫先生和酆濟川都十分驚異。

這小子連閃避都不會?這一杖如何能接?

“啪!”杖劍交擊,狄明揚左手迎上去的劍鞘,居然把緞袍老婆婆雷霆萬鉤的一杖接了下來。

狄明揚受到杖勢的壓力,腳下後退一步。

緞袍老婆婆受到劍鞘上的反震力,擊下的鳩杖居然彈了起來,她也身不由己的被震得往後退下一步。

雖然兩人同樣後退了一步,但緞袍老婆婆止不住心頭大為凜駭,暗暗付道:

“這小子內力怎麽比昨晚又強了許多。”

自發老婦緩緩鬆了口氣,她也想不到狄明揚左手一揮,就能輕而易舉的接下了大姐一杖。

最關心的還是蕭湘晴和蕭湘雲兩人,好像這一杖是她們自己接下來的一般,一個脈脈含情的眼光,朝狄明揚投來,一個春花般的臉上,有了笑容。

那公孫先生白皙的臉上,也飛過一絲異采,目光緊注著狄明揚,他怎麽也想不出一個十幾歲的小夥子居然能用劍鞘,還是左手,就架住了修為功深的蕭大娘的一杖。

狄明揚左臂雖然被震得有些發麻,但他後退一步,也有了緩衝的機會,右手迅快握住劍柄,“鏘”的一聲抽出長劍,喝道:

“你也接我一劍。”左足跟上,劍尖直指,使了一記“穿雲裂石”,朝前點出。

公孫先生心中暗道:

“這小子原來是崆峒派的門下。”

“穿雲裂石”,正是崆峒派的劍招。

緞袍老婆婆沒想到自己還沒發動,狄明揚居然搶先出手了,心頭怒極,口中“嘿”了一聲,鳩杖一抬,招使“東風折柳”,橫磕過去。方才是對方用劍鞘接下她一杖,現在是她用鳩杖去橫磕長劍。

她這支鳩杖乃是百煉精鋼所鑄,粗逾鵝卵,長劍雖然也是精鋼煉鑄,但劍鋒極薄,兩者相磕,(一般輕兵刃絕不和重兵刃磕撞)長劍就算不被磕斷,至少也被磕得卷了鋒。

“當!”劍杖再次交擊,響起一聲快而悠長的金鳴,金聲未已,緊接著又響起“篤”的一聲重物墮地之聲。

大家隻看到劍光一閃,紅影驟分為二。

狄明揚手上長劍依然青虹吞吐,絲毫未損,緞袍老婆婆手中一支朱漆鳩頭杖已被截作了兩段!

緞袍老婆婆這一刹那,由驚而怒,怒而厲,口中厲喝一聲:“小子,你仗著利器,膽敢削斷我鳩杖,我就要你的命!”

手中半截斷杖,至少還有四尺來長,身形疾然欺進,斷杖揮舞如風,急襲而至!

這一下她是急怒攻心,一片杖影,看不出到底攻向何處。

狄明揚缺乏臨敵經驗,但覺一片杖影像浪潮般湧到身前,幾乎籠罩住身上所有要害,他無法抵禦,隻得向後退卻。但他退後一步,那無數條杖影便逼進一步,一瞬間他已連退了三四步之多。所有觀戰的人,眼看他戰況不利,已落下風,都不禁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蕭湘晴緊緊的拉住了七妹蕭湘雲的手,心頭隻是怦怦亂跳。

蕭湘雲睜大眼睛,忍不住大聲道:

“我師傅長劍被人震斷,就算敗了,你鐵杖已被狄明揚削斷,難道不算落敗了嗎?”

蕭湘晴給七妹一言提醒,也接口道:

“是啊,狄相公,你不用和她打了。”

她們說話中,狄明揚又退了兩步,但給兩位姑娘這一叫,他少年盛氣,覺得自己連退了五六步,太沒麵子了,心頭不由勇氣乍增,也不管能不能破解對方杖勢,右手長劍一振,使了一記“八方風雨”,劍光繞身而起,朝外推出。

“八方風雨”,是八卦門的招法,乃是對付許多人圍攻時用的,他對劍法運用不熟,才會使出這一招劍法來,但劍光推出,就接連響起四五聲金鐵交鳴,至少緞袍老婆婆揮出來的斷杖所幻起的一片杖影,被他長劍碰上了四五記!

他這柄長劍,得自劉真人墜翮洞,乃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這四五記下來,本來已經隻剩了四尺來長的斷杖,就像截甘蔗一般,一段一段的被截斷了五六段。

這一來緞袍老婆婆手上,已隻剩了一個不到尺許長的杖柄。

狄明揚冒險一擊,居然成功,心中不禁大喜,長劍未收,就朝緞袍老婆婆含笑道:

“你手上已經沒有兵器了,現在總不要再打了吧?”

緞袍老婆婆眼看對方隻使了兩招,就把自己相隨多年的鳩頭杖削得寸寸斷落,老實說她壓箱底的杖法根本沒使出來,對方所憑仗的隻是手中有一柄犀利的長劍而已。

心頭這股怒氣如何能消?口中沉嘿一聲,右腕一抬,五指一送,把尺許長一個杖柄,當作丟手箭,脫手朝狄明揚貫胸射去。

白發老婦見狀大驚,急急喝道:“小心!”

她連“狄相公”三字都已來不及叫了。

狄明揚話聲甫落,沒防她有此一著,自然毫無準備,白發老婦“小心”二字堪堪入耳,胸口“撲”的一聲,已被杖柄擊個正著!

這一記的力道,好不厲害?狄明揚隻“啊”了一聲,眼前一團漆黑,長劍墜地,身子搖了兩搖,往後便倒。

蕭湘晴。蕭湘雲禁不住也驚“啊”出聲。

公孫先生眼看機不可失,身形一晃,就像一縷輕煙,一下搶到狄明揚的麵前,伸手一探,抓起他身子。

白發者婦一下從蕭湘月手中接過長劍,厲喝道:“放開他!”

她喝聲出口,蕭飛鳳、哈嬤嬤和蕭湘月等人,全都長劍出鞘,跟著圍了上去。

緞袍老婆婆足尖一挑,從地上挑起了狄明揚的寶劍,尖笑道:

“你們誰敢過來?”

公孫先生身形一個輕旋,把提在手中的狄明揚身子一拋,擲給了伺立身後的九名漢子,然後嗬嗬一笑,拱拱手道:

“今日比試,到此為止,三日之後,在下陪同蕭分宮主來收漁山島,告辭。”

白發者婦道:

“你們要走,沒有人攔你們,但得把狄相公放下來。”

公孫先生大笑道:

“敝宮宮主最喜愛武功高強的少年才雋,在下把他攜去,並無惡意,隻是讓他去晉見宮主,老島主不用替他擔心。”

“不行!”蕭湘雲大聲道:

“你們到漁山島擄人,把我們漁山島看成了什麽?”

“到漁山島擄人有什麽稀罕?”

緞袍老婆婆長劍一指,呷呷尖笑道:

“再過三天,老太婆就要來接管了,你們還待怎樣?”

白發老婦嗆的一聲掣出長劍,凜然道:

“今日之局,看來咱們非拚個生死存亡不可了。”

緞袍老婆婆尖笑道:“你想試試這柄劍鋒利是不利?”

蕭湘雲道:“這柄劍是狄明揚的,你還不還來?”

緞袍老婆婆看了她一眼,呷呷笑道:

“小丫頭,你一定是看上姓狄的小子了,七姐妹門的門規,是不準門下弟子嫁人的,你若是喜歡他,那就隨老太婆去吧!”

蕭湘雲被她說得大羞,一張勻紅的臉上,登時紅透了雙頰,口中輕咋一聲,再也不敢開口了。

白發者婦長劍雖已出鞘,但眼看大姐手中橫著狄明揚那柄削鐵如泥的寶劍,就算動手也未必勝得過她,而且自思島上人手雖眾,除了自己或可和大姐一拚,但沒有人能敵得過對方的公孫先生和酆濟川兩人,另外對方還有九個隨從,看去都是千中挑一的高手,這一場下來,不但難有勝算,隻怕也要有多人死傷,尤其狄明揚落在對方手中,更是投鼠忌器,心頭一時委決不下。

公孫先生是何等樣人,一眼就已看出自發老婦的心事來,這就嗬嗬一笑道:

“老島主可否請聽在下一言?”

白發者婦冷冷的道:“你有什麽話說?”

公孫先生含笑道:

“今日之事,雙方權且休兵,這位狄小兄弟,武功卓越,在下想送去見見宮主,在下保證不會使狄小兄弟有毫發之傷,好在三日之後。咱們再會來向老島主討教,在下自會把狄小兄弟送回來,公孫襄一向言出必踐,老島主信得過在下,咱們就三日後再見。”

白發者婦自思實在毫無製勝把握,這就點頭道:

“好,老婆子相信你,三日之後,咱們就恭候大駕。”

公孫先生道:“一言為定,公孫襄那就告辭了。”

白發者婦道:“大姐要走,請把狄相公的寶劍留下了。”

公孫先生道:“好吧,副總護法,咱們就把狄小兄弟的劍留在這裏吧!”

緞袍老婆婆看了手中長劍一眼,尖笑道:

“看在總護法的麵子,這柄劍就留在這裏算了。”

右手一揚,奪的一聲,把長劍朝地上一擲,隨著公孫襄身後往外行去。

狄明揚醒來,隻覺自己睡在溫暖而舒適的薄被之中,慢慢睜開眼,但見燈光柔和,錦帳低垂,自己居然躺在一張精雕細嵌的牙床之上,心頭不禁大為驚奇,口中發出了一聲輕“咦”!

錦帳忽然輕輕掀起,探進一張俏麗的少女臉孔,嬌聲說道:“狄相公醒來了?”

狄明揚翻身坐起,問道:“姑娘……”

那俏麗少女伸手掛起了錦帳,一麵說道:

“狄相公快躺著再歇一回。”

現在,狄明揚看清楚了,這俏麗少女身上穿著一身宮裝,嫩臉勻紅,長發披肩,看去不過十六七歲,他疑惑的道:

“請問姑娘,這是什麽地方?在下怎麽會躺在這裏的?”

那宮裝少女道:

“小婢隻知道狄相公負了傷,要好好養息,你還是躺下來吧!”

她並沒有回答他所問。

“在下好好的哪裏負傷了?”

狄明揚忽然想起自己在漁山島和緞袍老婆婆動手,削斷了她的鳩頭杖,最後她乘人不備,抖手打出一段杖柄,擊中自己胸口,當時但覺眼前一黑,往後摔倒。她說自己負了傷,就是指此而言;但奇怪的,自己胸口並沒疼痛,居然連一點感覺也沒有,甚至比沒負傷前,還覺得頭腦清新,精神爽朗。

這位宮裝少女卻要自己好好養息,分明認為自己傷勢還沒全好了。

照說,自己如果負了傷,昏迷不醒,躺在**,就算白發老婦沒來看自己,島主(蕭飛鳳)至少會來探望自己,還有五姑娘蕭湘晴,七姑娘蕭湘雲……

還有,自己昨晚睡的客房,和這裏也不一樣,伺候自己的香蓮姑娘,穿的也不是宮裝,莫非這裏不是漁山島了?”

那宮裝少女看他沒有躺下去,隻是怔怔望著她出神,不覺粉臉驀地紅了起來,避開他眼光低下頭去。

狄明揚想到這裏不是漁山島,眼前這位俏麗少女身上穿的又是宮裝,莫非會是明月宮不成?

一念及此,不覺舉足跨下牙床,問道:

“姑娘,這裏是不是明月宮?”

宮裝少女嬌急的道:

“狄相公,小婢奉命來看護你的傷勢的,狄相公如今既然清醒了,小婢就得趕快去稟報,狄相公且請稍坐……”

她話聲未落,隻聽門口響起一個清朗的笑聲,說道:

“沒想到狄老弟剛服下藥,就清醒過來,好得會有如此快法,小翠不用去報告了。”

隨著話聲,走進來一個手搖摺扇的中年青衫文士,赫然正是明月宮的總護法公孫先生。

小翠(宮裝少女)急忙單膝一屈,說道:

“小婢叩見總護法。”

狄明揚道:

“果然是公孫先生。”

公孫先生含笑道:

“狄老弟醒來就好,兄弟是不放心老弟的傷勢,才趕來探望的,不知老弟有沒有運功行氣一試,是否還有什麽地方不舒服麽?”

“沒有什麽?”狄明揚道:

“在下覺得很好了。”

公孫先生心中暗暗嘀咕,忖道:

“奇怪,蕭副總護法杖柄一擲之力,足可裂石穿碑,普通人早已洞穿胸背,他武功再高,當時明明負傷倒地,口吐鮮血,縱有本宮療傷靈丹,但傷在胸口,為胸腹間死穴所在,至少也得躺上十天八天,才能康複,他眼藥不久,醒來之後就和沒事一般,看來東海門下,修煉的玄功,果然非同小可!”

接著嗬嗬一笑,說道:

“老弟既然沒事,兄弟也就放心了,來,老弟那就到兄弟那裏去坐,咱們好好喝上幾杯,一來是替老弟壓驚,二來也稍盡兄弟地主之誼。”

不待狄明揚多說,一手握住了狄明揚的手,並肩往外就走。

狄明揚因對方表現得極為熱絡,一口一聲叫著“老弟”,倒也不好拒人放千裏之外,隻得由他攜手同行。

跨出房門,是一道雕欄長廊,廊上每隔數步,都點燃了一盞宮燈,照得如同白晝。

狄明揚問道:

“在下記得負傷倒地,是公孫先生把在下接來的了?不知在下昏迷已有幾天了?”

公孫先生笑道:

“那是昨晚之事,老弟整整昏睡了一天,你看,現在不是已經上燈時候了麽?”

整整一天,是他點了狄明揚的睡穴;但其實他根本沒有點住狄明揚的睡穴(狄明揚練的是‘逆天玄功’,別人製不住他穴道,是以不待解穴,是他自己醒過來的)。

狄明揚問道:

“不知貴宮和漁山島一場紛爭,後來是如何了結的?”

公孫先生轉臉笑道:

“雙方沒有勝負,是兄弟要大家暫且休戰的。”

說話之時,走廊已到盡頭,公孫先生含笑道:

“到了,狄老弟請。”

迎麵是一道圓洞門,此時門簾從中掀起,兩邊伺立兩名宮裝少女,看到公孫先生,一齊躬下身去。

公孫先生攜著狄明揚的手跨進室中,才行放開手,又抬手道:

“狄老弟,請坐。”

這是一間極為精雅的起居室,中間放一張紫檀精雕金雞獨立圓桌,四麵圍著幾張紫檀木太師椅,粉牆上張掛的是名人書畫,上首左右兩麵壁角間,兩個古藤盤曲的花架上,放了兩盆盛開的九碗蘭,整問屋中幽香沁人,如入芝蘭之室,富麗而雅。

狄明揚和公孫先生落坐之後,一名宮裝少女端上兩盞茗茶。

狄明揚抬目問道:“公孫先生,這是府上麽?”

公孫先生大笑道:

“兄弟半生飄泊江湖,哪有什麽家?這裏隻能說是我寄住的地方罷了。”

他隨手捧起茶盞,用碗蓋撥了撥茶葉,輕輕喝了口茶,才道:

“兄弟不知狄老弟乃是東海高弟,在漁山島時,多有開罪之處,還望老弟恕罪。”

“公孫先生好說。”

狄明揚抬頭又道:

“在下不是東海門下。”

公孫先生笑了笑道:

“老弟輕輕年紀,一身功夫,也使兄弟敬佩得很。”

狄明揚道:

“在下初學乍練,沒教公孫先生見笑。”

“哈哈!”公孫先生大笑道:

“兄弟見到老弟,就覺得投緣,老弟一味自謙,那是不把公孫襄當朋友了?”他一味和狄明揚套著近乎。

狄明揚道:

“公孫先生跌宕豪邁,在下也欽佩得很。”

公孫先生目光一注,說道:

“老弟這是由衷之言?”

狄明揚道:

“在下初出江湖,從不說假。”

公孫先生又是一聲大笑道:

“好,這叫做惺惺相借,老實說,兄弟從年輕的時候起,闖蕩江湖,一向也從不妄自菲薄,尤其這數十年來,也見過多少自命英雄的人物,但若和你老弟一比,那些人簡直都成了狗熊,所以老弟不嫌棄,咱們這個朋友交定了。”

狄明揚初出江湖,覺得公孫先生當了明月宮總護法,地位還在那緞袍老婆婆之上,可說已極崇高;為人卻溫文之中,另有豪邁之氣,不脫書生本色,心中早已對他存有好感。

此時再聽他當麵奉承,年輕人誰不喜歡有人給他戴高帽子?何況這戴高帽子的人,又是一個江湖上極有地位的人,狄明揚自然高興,臉上一紅,說道:

“公孫先生折節下交,在下如何敢當?”

公孫先生大笑道:

“老弟又來了,狄老弟東海高弟,高攀的應該是兄弟才對……”

狄明揚道:

“在下真的不是東海門下。”

他根本不知東海是指什麽。

公孫先生笑了笑,又道:

“就算你老弟不是東海門下,以老弟這點年紀,已有如此成就,假以時日,也足可獨步武林,傲視江湖,公孫襄平日縱然目無徐子,對你老弟可是真心結交,老弟以後可不許再說不敢當了。好,咱們一言為定,你認為公孫襄可交的話,就叫我一聲公孫老哥哥好了。”

狄明揚拱拱手道:

“公孫老哥哥吩咐,在下敢不從命。”

“哈哈!”公孫先生甚是高興,敞笑一聲道:

“痛快,痛快,來人,快整治一席酒來。我要和狄老弟痛痛快快的喝上幾杯。”

隻見一名宮裝少女走上前來,躬身道:

“啟稟總護法,酒席早就準備好了,小婢正要向總護法請示,何時開席呢?”

公孫先生一揮手道:“那就快開上來吧!”

那宮裝少女應了聲“是”躬身退下。

不多一會,隻見右首一道紫絨簾幕徐徐拉開,裏麵一間燈燭輝煌,擺好了一桌酒筵。

兩名宮裝少女站在門口,櫻唇輕啟,躬身道:“總護法可以請狄相公入席了。”

公孫先生站起身,抬抬手道:“狄老弟,粗肴淡酒,不成敬意,咱們就入席吧!”

狄明揚跟著站起,進入裏麵,目光一瞥,但見一張紫檀八仙桌上,金盞玉箸,擺滿了佳肴,場麵豪華,縱是富貴人家宴客,也不過如此;但如今卻隻有主客兩人而已!

他從小就跟武大先生住在茅屋之中,過的是山中隱逸的清淡生活,幾曾見過這等奢華的酒筵,不覺微現趑趄。

公孫先生淡淡一笑道:“狄老弟,今晚隻是咱們老兄弟兩人小酌一番,你毋須客氣,來,來,老弟是我公孫襄的客人,快坐到上首去。”

狄明揚道:

“公孫老哥還叫在下不許客氣,你卻準備了如此豐盛筵席,在下……”

“哈哈!”公孫先生又是一聲大笑,拉著他坐到上首,才道:

“兄弟本來是想叫廚下做幾個最拿手的佳肴,和老弟清酌一番的,這是廚房裏知道兄弟接來了一位客人,他們也沒有問問清楚,就準備了一席酒菜,這些都是普通宴客的菜,未免俗氣,但這裏掌廚的大師傅手藝還不錯,你嚐嚐就知道了。”

滿桌山珍海味,他還說隻是普通宴客的菜。

兩人這一坐下來,兩名宮裝少女立即手捧銀壺,替兩人麵前酌滿了酒。

酒色濃如琥珀,斟到杯中,就可聞到一股濃烈的酒香。

公孫先生舉杯道:

“狄老弟,這是真正西風的貴妃酒,甜美香醇,乃是酒中極品。來,兄弟先敬你一杯。”說完,一口喝幹。

狄明揚舉杯道:

“謝謝公孫老哥,隻是兄弟不會飲酒……”

“哈哈!”公孫先生笑道:

“狄老弟還不知西風貴妃酒,是鳳翔最著名的美酒,不但氣味芬芳,人口甜美香醇,就算不會喝酒的人,喝了也不會大醉,最多不過是令人有飄飄然的感覺,在那裏的人,都是一大碗一大碗喝的,咱們用這種小杯喝酒,讓他們看到了,不笑咱們才怪!”

狄明揚聽他這麽說了,隻得把杯中的酒一口喝了。

他說的果然不假,這酒人口芬芳,甚是甜美,絲毫沒有酒的辣味。

宮裝使女手捧銀壺,又給他斟滿了酒。

狄明揚舉杯道:

“公孫老哥,在下借花獻佛,敬你一杯。”說完,又一飲而盡。

公孫先生和他對幹了一杯,嘉許的含笑道:

“狄老弟這就對了,男子漢大丈夫,闖蕩江湖,誌在四方,酒肉朋友不可交,但酒卻不可不會喝,是大英雄的本色,惟有酒後見性情,孔老夫子不是也說惟酒無量,不及放亂,隻要不亂,喝酒是可以無量的。”

兩名使女又替兩人杯中斟滿酒。兩人邊吃邊喝,他們從上下古今,談到經史子集,武林掌故,公孫先生談笑風生,而且還說了許多江湖軼事,都是狄明揚聞所未聞之事。

狄明揚發覺這位公孫先生果然博學,文才武藝,都有他獨到的見解,心頭甚是欽佩,說道:

“在下聽了公孫先生一席話,深覺你老哥博古通今,在下十分欽佩,古人說得好,聆君一席談,勝讀十年書……”

公孫先生大笑道:

“狄老弟這是給兄弟戴高帽子了。”

狄明揚正色道:

“不,在下說的是心裏的話,公孫老哥有如此才華,應該是一位才智過人通達明理的人,又是貴宮的總護法,怎麽會有率眾去強占漁山島之舉的呢?”

公孫先生神色微變,但瞬即恢複,哈哈一笑道:

“這個老弟就不明白了,敝宮遠處北海,宮主是位學究天人,胸懷曠達的人,每感數百年來,中原武林,門派分裂,每每有放門戶之見,不去深究武學,還時起門戶之爭,江湖上更是龍蛇雜處,弱肉強食,毫無正義公道可言,千百年來,江湖上仇殺毆鬥,不知有多少人死放非命,推溯原因,大多是因門戶之見而起,因此發下宏願,希望能使江湖武林,和睦相處,共以學術為重,不可再有於門戶,使天下一家,大家都如同胞手足,天下的流血慘劇,也就不會發生了。”

狄明揚聽得連連點頭道:

“貴宮宮主有此宏願,真是菩薩心腸。”

公孫先生道:

“所以敝宮宮主,想遍曆中原,親自拜訪各大門派掌門人,希望他們能各捐己見,共同為武林謀求和平,江湖血腥.也從此可以絕跡了。”

狄明揚道:

“這是一件大事,但和漁山島有什麽關係?”

“有。”公孫先生道:

“敝宮遠處北海,往返中原,頗費時日,因此希望在漁山島設立一個分宮。”

狄明揚道:

“那不是霸占人家的地方麽?”

公孫先生笑了笑道:

“宮主原是要兄弟去和蕭島主商量的,但蕭副總護法卻向宮主討了令,說蕭島主是她師侄,由她去說,定可成功,宮主就答應她設立了分宮,派她為分宮主,哪知蕭副總護法和漁山島老島主雖是姐妹,昔年卻有很大的怨隙,這些,外人自然並不詳細,因此才有前天這場誤會。”

他這番解釋,說得合情合理,而且也相當婉轉。

狄明揚道:

“原來如此,隻不知貴宮和漁山島的事,如何了結呢?”

公孫先生含笑道:

“兄弟請示了宮主,敝宮主認為蕭島主既然不同意,那就算了。”

狄明揚道:

“這樣就好,大家也不傷和氣。”

“就是!就是!”

公孫先生連連點頭笑道:

“宮主一向主張和平,如果為了漁山島設立分宮之事,和蕭島主引起糾紛,豈不有違初衷了麽?”說到這裏,望著狄明揚問道:

“狄老弟在漁山島作客,不知和老島主有什麽淵源?”他這是試探狄明揚的口氣。

狄明揚不好說自己是被二姑娘擒去的,隻好說道:

“在下和老島主也談不上什麽淵源,是老島主運氣入辟,不良放行,他們有一位外總管田駝,和在下相識,知道在下略諳醫理,邀在下去替老島主切切脈,是否能治?”

公孫先生目中神采一閃,嗬嗬笑道:

“這麽說,漁山島老島主的走火入魔,是你老弟治好的了!”東海門下,自然精通醫理,他口中不說,心中卻越發證實狄明揚是東海門下了。

狄明揚道:

“老島主隻是兩條經絡有幾處穴道窒滯,在下隻是替她運氣打通經穴,那也沒有什麽。”

公孫先生大笑道:

“老弟說得倒是容易,設若沒有老弟這身修為,要替人打通經穴,又豈是易事?來,來,狄老弟,咱們再幹一杯。”舉杯一飲而盡。

狄明揚道:

“公孫老哥,這酒還是很厲害,在下隻怕不勝酒力了。”

“盡此一杯。”公孫先生大笑道:

“老弟喝了這一杯,就不喝了。”

狄明揚隻得把麵前的一杯幹了,問道:

“聽公孫老哥的口氣,這裏莫非是北海了?”

“哈哈!”公孫先生大笑道:

“這裏離北海還遠得很呢!”他沒有說這裏是什麽地方。

正好一名宮裝使女端上兩碗蝦仁麵來,公孫先生趁機一推酒杯,說道:

“酒差不多了,狄老弟,咱們吃麵吧!”

兩人吃過麵,又回到起居室,宮裝使女送上新沏的茗茶。

狄明揚沒喝過酒,這幾杯西風貴妃酒下肚,一張俊臉已經通紅,人也有些頭重腳輕飄飄然的感覺,喝了口茶,就站起身道:

“公孫老哥,在下隻怕已經醉了。”

公孫先生含笑道:

“老弟喝得沒有幾杯,如何會醉?那就早些去休息吧!”回頭道:

“小雲,你送狄相公回賓舍去吧!”

一名宮裝少女躬身應是,朝狄明揚道:

“狄相公請隨小婢來。”

狄明揚拱拱手道:

“多謝公孫老哥盛宴。”

公孫先生大笑道:

“這算什麽盛宴,狄老弟何須客氣,啊!小雲,看來狄老弟確然有幾分醉意了,你還是扶他回去的好。”

小雲粉臉微微一紅,應了聲是,伸出一隻纖纖玉手,來扶狄明揚。

狄明揚忙道:

“不用,不用,在下還沒有醉。”

他口中說著沒醉,腳下卻像踏在雲端裏一般。

小雲不待分說,皓腕挽住了狄明揚的手臂,嬌聲道。

“總護法要小婢扶相公回去,小婢自然要扶相公回去的了。”

狄明揚跨出起居室,才知道自己真的喝醉了,居然一腳高,一腳低,跨出去的步都沒了準,設若沒有小雲扶著,這跨過門檻,就得摔跤。

小雲扶著他走了幾步,靦腆一笑,輕聲道:

“狄相公還說沒有喝醉,小婢看你少說也有八成了。”

狄明揚經她扶持而行,鼻中隱隱可以聞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心頭不覺一蕩,笑道:

“依姑娘說來,在下就算八成醉了,至少還有兩成沒醉;但其實在下已經醉了十成了。”

小雲嗤的笑道:

“你方才不是說還沒有醉麽?”

“是啊!方才在下是沒有醉。”

狄明揚道:

“現在在下真的感到醉了。”

小雲偏臉問道:

“這為什麽呢?”

狄明揚吃力的輕聲道:

“因為……因為是……姑娘使在下醉……的……”

小雲聽得大羞,輕啐道:

“小婢又不是酒。”

狄明揚確是有了幾分醉意,偏過頭斜脫著她,說道:

“姑娘比美酒還要醉人!”

“小婢不來啦!”

小雲羞得不敢看他,連扶著他的手,都有些輕顫,低聲道:

“狄相公取笑小婢,要不是總護法吩咐小婢扶你回去,小婢就把你放在走廊上,讓你醉臥石板,涼快涼快!”

兩人在走廊上一路行來,話雖說得極輕,但站在起居室門口,送狄明揚出來的公孫先生,內功何等精湛,聽了兩人的話,他瘦削的臉上,不覺飛起一絲得意的笑容。

他對這位“東海門人”,正在竭力拉攏,也正苦於無法籠絡,這下,不由得使他有了主意,摺扇輕輕一拍掌心,笑得好不高興,大有:“東海門人,也逃不出山人的手掌心去!”

小雲扶著狄明揚,走近客舍門口,小翠聽到腳步聲,已經迎出房來,看到小雲扶著狄明揚回來忙道:“狄相公回來了,怎麽喝醉了?”

小雲嬌聲道:“小翠,你快來幫我扶狄相公進房去吧!”

小翠趕忙扶住了狄明揚左臂。”

狄明揚道:“在下其實並沒有醉。”

小雲撇撇嘴道:“狄相公還說沒有醉呢?滿嘴都是酒氣,這一路上連小婢都快聞醉了。”

兩人攙扶著他進入屋中,坐到床沿上,小翠替他脫下長衫,小雲幫著脫下了薄底靴,狄明揚口中說著沒醉,人一躺下,就已渾然入睡。

小雲悄聲道:“小翠,我該走啦,現在要你伺候他了。”

小翠絆紅著臉,輕啐道:“你扶他來的,該由你伺候才對!”

小雲沒接口,一甩辮子,低著頭,很快的走了。

夜色漸深,狄明揚朦朧醒來,翻了個身,突然發覺身旁多了一個人!

不,他這一翻過身來,鼻中就隱隱聞到一股如蘭如麝的幽香,手也同時接觸到一個滑潤如玉的胴體!

果然是一個人,而且這人還在輕微的顫抖!

狄明揚本來雖然醒轉,卻還是迷迷糊糊的,這下發現有人和自己同枕共眠,心下不禁大奇,幾分酒意,和幾分瞌睡,也同時清醒了,立即睜目瞧去!

這一瞧,不由得心頭怦怦猛跳!

床前還點燃著柔和的燈燭,燭光還在搖紅,這人裹著薄被,蜷屈著身子,和自己共枕而眠的,赫然竟是扶自己回來的小雲!

她隻穿了一身褻衣,露出雪藕般粉嫩的玉臂,和羊脂白玉般的粉頸,一張臉羞紅得像大紅緞子一般,緊緊閉住眼睛,隻看到長長的睫毛,她明明沒有睡著,因為她蜷屈的胴體,正在不自禁的發抖。

狄明揚幾乎還當是在作夢,用手揉揉眼睛,這明明不是夢境,也不是喝醉了酒的幻覺,他感到一陣驚駭,急忙翻身坐了起來,壓低聲音說道:“姑娘怎麽會睡在這裏的?”

他不知這是公孫先生投其所好,才要小雲來“伺候”他的,隻當自己方才酒醉之後,和小雲說了幾句玩笑的話,小雲動了情,才效紅拂私奔。

他自小讀了不少書,知道事關小雲名節,自然不敢大聲說話怕驚動了人。

小雲聽了他的話,忽然轉過身來,她羞澀的眨著眼睛,望了他一眼,長長的睫毛間滾出晶瑩珠淚,垂下頭,低聲道:“小婢是奉總護法之命,來伺候相公的……”

狄明揚被她說得滿臉通紅,手足無措的道:“公孫老哥這是開玩笑了,這個怎麽可以……姑娘快快起來,不成……這個如何使得?”

小雲花容失色,刹那之間,羞容頓斂,臉色變得一片蒼白,垂淚道:“狄相公那是不喜歡小婢了?莫非狄相公嫌小婢醜陋了?”

小雲不過十六七歲,長得甜美清麗,自然一點也不醜了!

狄明揚一怔道:“姑娘長得很美。”

小雲又道:“那麽狄相公怎麽不要小婢呢?”

她臉上掛著淚珠,更顯得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狄明揚又窘又急,脹紅著臉道:“這個如何可以?在下……在下……唉,你快穿起衣服.出去吧!”

小雲幽幽的道:“小婢知道狄相公是正人君子,但小婢出去也隻有一死而已……”

狄明揚駭然道:“在下並沒有玷汙姑娘,姑娘仍然是清白的,今晚之事,在下不說出去就是了。”

小雲俯首微微搖頭,說道:“小婢並不是不知羞恥,今晚……今晚……女孩兒家清白之軀,就是相公沒……但小婢也不能活命了……”

“那為什麽呢?”

狄明揚吃驚道:“姑娘千萬不可想不開。”

小雲還是搖著頭,低聲道:“小婢是奉總護法之命來的,若是……狄相公不要小婢,小婢就……沒命了……”

“這怎麽會呢?”

狄明揚驚異道:“他會殺你?”

小雲點點頭聲音說得更低,說道:“前幾月,有一個什麽島主的貴賓,總護法要小紅去伺候他,那人已經五十多了,生得一臉刺蝟的胡子,臉上也凹凸不平,相貌很醜,小紅還隻有十六歲;那人已經五十多了,但又不敢違拗,大概沒有伺候好,第二天那人不知在總護法麵前說了句什麽話,小紅從此就不見了。”

狄明揚問道:“她到哪裏去了?”

小雲臉有餘怖,低低的道:“好像……聽說……他們剝光了小紅的衣服,喂鯊魚了……”

狄明楊聽得心頭大怒,大聲說道:“這還……”

他“得了”工字還沒出口!

小雲大驚失色,急忙舉起粉掌一下掩住了他的嘴,一臉驚怖,低聲說道:“狄相公小聲些!”

狄明揚心頭惻然,低聲問道:”你們總護法怎麽會叫你到這裏來的呢?”

小雲臉上一紅,幽幽的道:

“因為……狄相公酒後戲言,總護法隻當相公喜歡小婢,才……要小婢來的……”

“該死!在下……唉……”狄明揚深悔方才不該和她說笑,攢著眉道:

“這……該怎麽辦呢……”

小雲雙頰酡紅,低低的道:

“小婢知道你是正人君子,但……小婢一條命,懸在相公手裏,狄相公如果可憐小婢……那就救救小婢……我來生會變狗變馬報答你的。”

狄明揚為難的道:

“這個……你要我如何救你呢?”

小雲粉頰低垂,羞紅了臉,幽幽的道:

“狄相公隻要不趕小婢出去,等天明,小婢自會離去,這樣小婢暫時算保住性命了。”

狄明揚大感為難,他想到公孫先生處置下人,手段殘酷,自己如果不留下她,她性命難保,如果留下她,孤男寡女,共枕同被,縱然保持清白,又有誰相信?自己豈非落了個“名”?

但兩者相權,他覺得自己就算背上個名,也應該以救小雲一命為重,否則自己縱然不殺小雲,小雲卻是為了自己而死的了。

這麽一想,就拿定了主意,點頭道:

“好,在下答應你,但你得趕快把衣衫穿起來。”

小雲感激的落下淚來,低聲的道:

“狄相公,你的大德,小婢不敢言謝,小婢終生會記得你的。”她拭拭淚,忽然羞澀的道:

“狄相公,你閉住眼睛,好讓小婢穿起衣衫呀!”

狄明揚啊了一聲,果然閉了眼睛,但聽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小雲迅速穿好衣衫,輕聲道:

“好啦!”

狄明揚睜開眼來,小雲已經坐了起來,紅著臉低聲道:

“狄相公,小婢不能下床去,你睡下來吧,小婢在**坐一會就好。”

狄明揚道:

“不要緊,我們就這樣坐到天亮好了。”

這會他和她麵對麵而坐,他凝視著她,才發覺她竟然比方才蜷伏著的時候更顯得俏麗,有著少女矜持和清新的美。

她被他看得羞紅了臉,緩緩低下頭去,不敢看他,也不敢說話。

狄明揚一顆心又跳了起來,他想抱抱她,親她一親,但他又有些不敢,何況方才表現像正人君子,現在又怎好對她輕薄?

他緩緩吸了口氣,艱澀的道:

“小雲姑娘,你知道在下今晚的損失很大。”

小雲點著螓首,幽幽的道:

“小婢知道,狄相公為了小婢,名聲受累,但總是救了小婢一命,小婢呢?女孩兒家清白為重,這損失也很大了。”

狄明揚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問道:

“隻是明天在下見了總護法,該怎麽說呢?”

小雲含羞道:

“你不提,小婢猜想他也不會說的,他真要說了,狄相公就說……就說……小婢很好……就是了。”

她把“小婢很好”這四個字,說得像蚊子叫一般輕。

狄明揚道:

“好吧,反正在下也隻好厚著臉皮說了。”

“謝謝你。”小雲忽然低低的叫了聲:“狄相公。”

狄明揚問道:

“什麽事?”

小雲伸出手去,輕輕一揮,把床前的燭火扇滅了,然後把身軀移近些,附著他耳朵道:

“狄相公救了小婢一命,小婢不得不告訴狄相公一句話,此非善地,狄相公還是早些離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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