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頹敗

在日夜的恩愛纏綿中,時間飛速流轉,很快就是韓兆麟的生辰了。花園裏百花爭豔,一派姹紫嫣紅。而櫻花卻漸漸失去了往日的風彩,開始大麵積地凋零,沒過多久,便已有幾株櫻花完全地頹敗了。

韓兆麟溫柔地為櫻雪畫眉,眼中滿是愛惜與專注。由心愛的人為自己畫眉,應是世間最幸福的事。

晨妝初好,這一雙絕世精妙的人兒挽著手,到浩渺的湖中泛舟。

碧水蕩漾,微波輕揚。一葉扁舟,承載著二人的甜蜜,徜徉自如。

在櫻雪的心裏,始終有個疑問,母親與兆麟是如何相愛的。趁著這天朗氣清,風光無限好,櫻雪大著膽子,問出了這個問題:“兆麟,我能問一下,你和沈靜瑤,是如何相識相愛的嗎?”

聽了櫻雪的問題,韓兆麟陷入了深深的回憶。“我和她是這樣認識的……”

那是韓兆麟來到鬱都的第一年。他認識了前任知府的小女兒,沈靜瑤。那時的沈靜瑤和現在的櫻雪一般大,容貌也驚人的相似。但與櫻雪不同,沈靜瑤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又能歌善舞,尤其會跳西域舞蹈。她有一項絕技,邊跳舞,邊雙手書梅花篆字。隻見她舞中揮毫,花中有字,字裏藏花。韓兆麟正是被她的美貌與驚人的才華深深吸引住,從此無法自拔。

而沈靜瑤,也為韓兆麟那時翩翩的風采與動人的笛聲所傾倒。兩人漸漸熟悉,彼此愛慕。兆麟向皇帝請婚,皇帝也已批準。但就在皇帝親眼見到沈靜瑤的美貌時,他反悔了。他在兆麟與靜瑤的婚禮前夕下了那道無情的聖旨,召沈靜瑤入宮伴駕。

自此後,天南地北,二人再無相見之日。

深深的相思,從彼時蔓延至今日。由韓兆麟腦中,蔓延到沈靜瑤心裏。

此時彼刻,在那個神秘的山穀,沈靜瑤泡在一個熱氣騰騰,裝滿各色藥材所泡之水的木桶裏。她臉上纏著的紗布,正由容妃親自拆開。

一條條,一層層。半透明的紗布慢慢離開沈靜瑤的腦袋,漸漸地露出了整張臉。

她慢慢地從木桶中站起身來,長長的黑發如瀑布一般直垂到腰間。藥水已經起了作用,她的皮膚,身材已經恢複到了最完美的狀態。

容妃欣賞似地看著她,將她引領到一麵落地的銅鏡前。光滑的鏡麵中展現出一具完美的女性,金黃的色彩映襯著她姣好的麵容,宛如一朵金色的蓮花。

沈靜瑤的手指輕撫著鏡中的自己,她不敢相信,時隔十七年,她的美貌,她的青春,還會再次回到她的身上。

“今天,是我沈靜瑤的新生。兆麟,你等著我,我就要回來了,就要回到你的身邊。”沈靜瑤看著鏡中的自己,嘴角蔓延出一抹詭異的笑,宛如一株魔魅的曼珠沙華。

鬱都王府的櫻花,除了那一株粉紅的還在垂死掙紮,其餘的都已完全凋零了。但櫻花的消逝並沒有影響王府的喜慶。

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裏,韓兆麟迎來了他四十歲的生辰。櫻雪陪伴在他身旁,接受來賓的慶賀,欣賞一個個精心安排的節目。

一段異域風情的樂曲在王府中響起。一個蒙著神秘麵紗的美豔舞姬搖擺著纖細的腰肢,踏著神秘而華麗的舞步,出現在眾人的眼前,盡態極妍。所有視線都匯聚在她身上,隨著她一起,旋轉,跳躍。

忽然,兩條紅綢從天而降。隻見那舞姬一躍而起,接過身旁舞者遞上的毛筆,雙手在紅綢上寫下四個梅花篆字——傾國傾城。

隨著紅綢的落下,激揚的樂曲驀地變得安靜下來。那舞姬輕移蓮步,步步生花的向韓兆麟走去。她邊走邊唱著:“北方有佳人,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她的聲音宛如天籟,透著一種曆經世事的滄桑。最後一個音符在空中消散,她已站在韓兆麟麵前。一滴晶瑩的淚水脫離眼眶,如珍珠一般滾落下來。

韓兆麟慢慢地站起身,定定地看著眼前的舞姬。他認出了那雙眼睛,那是沈靜瑤的眼睛,就連眼角淚痣的位置與顏色,都與靜瑤一模一樣。

韓兆麟顫抖著雙手,他小心地揭下舞姬臉上的麵紗。那張美麗而熟悉的臉,呈現在他麵前。

“靜瑤?”韓兆麟試探地輕喚她的名字。

隻見那舞姬肯定地點著頭,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她的手指撫上韓兆麟的臉,用略帶顫抖的聲音說著:“二郎,是我,你的瑤兒回來了。”

韓兆麟是二皇子,沈靜瑤經常親切地喚他二郎。一聽這兩個字,韓兆麟的心裏便已確定,眼前的這個女子,就是沈靜瑤,是他的瑤兒回來了。

他一把將沈靜瑤攬進懷中。沈靜瑤將頭埋在他的胸口,簌簌流淚。分別了整整十七年,整整十七年的相思。今時今日,他們終於得以再見,得以團圓。他們緊緊地擁抱,深深地親吻,任世人驚歎,任時光飛逝。

二人融化在甜蜜的溫存中,沉浸在幽深的回憶裏。世間仿佛隻有他們兩個人,再沒有任何事,任何人可以融入他們的心。

逢櫻雪在一旁看著,冷冷地看著。她的心剛才還在春日中享受陽光普照的溫柔,而此刻,她卻被硬生生地推進寒冷的嚴冬,遺棄在世界的角落。

她隻是母親的替身,當母親回來之後,便再也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她的心如園中的櫻花一樣,死了大半。隻有那盛滿溫暖記憶的角落,仍在死亡的邊緣,苦苦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