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平安符

半路上遇到了出去放羊的牧民,是個高高壯壯的漢子,揚鞭一甩,羊群湧動,那風姿竟有種江湖大俠的氣勢。

蕭落站在路邊扭頭呆呆地看,一直目送羊群走到小山坡上,變成一個又一個白點。

易澤然偏頭瞥過她癡迷的眼神,戲謔地笑道:“想不想抱隻羊回去養?”

蕭落的腦袋立刻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在大城市裏喂羊,那情形怎麽想怎麽奇怪。

沿著小路繼續往前走,路的盡頭是與整個村子都不太搭的二層小樓,占地麵積有些大,牆體粉刷的白亮極了,外麵用石頭砌了個方形院子,隱隱約約可以看到裏麵竄出頭的綠植。

有一群年紀不大的孩子圍在院牆外麵做遊戲,嘰嘰喳喳的笑鬧聲完全遮蓋了風聲,走得近了才看見院門前掛了個牌子,原來是座小學。

繞了一大圈再回去時一群人已經吃飽喝足,站在原地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見易澤然扶著蕭落回來,布罕連站直身子迎了上來,“回來了?”

易澤然沒說話,回頭看了一眼停放在門口的麵包車,司機也反應過來,連拍了拍衣襟大步朝門口走去,剩下布罕跟房主告別。

梅朵靠在婦人腿邊眼巴巴地望著蕭落,臉上怯怯的,應該也意識到即將分別。

蕭落碰了下易澤然的肩膀,男人牽著她走到梅朵麵前。

很短暫的時間,卻讓她有點舍不得這個小姑娘。

“姐姐會回來看你的,到時候一定教你畫畫。”

梅朵的眼睛閃過一抹驚喜,“真的嗎?”

“真的。”蕭落點頭,摸了下她柔軟的發絲。

許是心情變得好了,接下來的路程似乎也不太難熬,經過一個小時的奔波,蕭落一行人終於來到目的地。

布罕識趣地拉著司機到村子裏遛彎,易澤然背著蕭落進了墓園。

前兩天大概下了雨,草地間有微潤的跡象,腳踩下去軟軟的,完全聽不見腳步聲,墓園裏隻剩下不知從哪裏傳來的鳥叫聲,清脆婉轉,衝淡了悲傷的情緒。

墓園裏很幹淨,夏天的緣故,石頭縫隙間的小草長得格外青翠,站在石階上一眼望去,白色的石塊與青色的草葉交疊,讓人的心情莫名地平靜。

母親的墓碑旁也長了幾株小草,狹長的葉,不大,成簇地擠在一起。

蕭落的手指從旺盛的草葉滑到冰涼的石塊上,指尖微動 卻不再往上,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過了那麽久,當初那種天都要塌下來的悲傷與絕望全都被時間衝淡。

如今,隻剩下午夜夢回時悵然若失的悲怮,像是一口苦茶,從口腔一直苦到心裏,那種滋味無人能說。

一隻手落在她的肩膀,沉甸甸地拍了一下,她感受到那種力量,回頭對上男人的眼睛,也是那種沉重的情緒,像是一座山,壓在她的心上。

眼睛突然就紅了,她吸了吸發酸的鼻子,慢慢俯下身子,臉頰緊貼著冰涼的石碑。

那裏貼著母親的遺照,很精神的一張照片,臉上的笑容都是生動的。

仿佛時間被定格,誰都不曾離去。

易澤然無聲地跪在她的旁邊,一隻胳膊抬起,陽光下試探了好幾下,最後還是悄悄垂落。

他知道,她的姑娘足夠堅強,所以,他隻要默默陪伴在身旁就好。

遠處的鳥似乎飛得遠了,墓園裏再聽不見別的聲音,隻剩下蕭落的低低的啜泣聲,悶悶的,像是一道密不透風的牆將人包裹。

易澤然眯著眼睛看向遠方,想到了昨天父親說的話,依舊的殘忍霸道。

“我不管,你必須要回來!”

“難道你想眼睜睜看著父親去死嗎?”

他不想看著父親變成這樣,即使自己曾無數次地詛咒他,詛咒那個家庭。

但是他也不想回到M國,因為這裏的一切早已成了他的命。

蕭落低聲地哭了很久,一直到淚極了才開始擦眼淚,易澤然把她抱在懷裏,大拇指落在她的臉上一下一下摩挲。

時至中午,太陽已經升得老高,蕭落的眼睛有些睜不開,腦袋抵著易澤然的肩膀小聲嘟囔,“我怎麽又哭了那麽長時間。”

易澤然的手心蓋住了她哭紅的眼睛,嘴唇貼著耳朵輕輕道:“因為我的落落想媽媽了啊。”

聲音溫柔的讓人的心軟的一塌糊塗,幾乎是他說完話的一瞬間蕭落又不爭氣地哭了起來。

這次是很大聲地哭,情緒壓抑太久的宣泄,像是夏日裏憋了許久的暴風雨,一次來的酣暢淋漓。

易澤然把她抱在懷裏,手掌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背部。

等她哭得沒了力氣才將人扶正,黑色瞳孔對上她水光瀲灩的眸子,“告訴你的母親,你會好好生活,比從前還要幸福,還要快樂。”

蕭落點頭,用手背擦掉掛在臉頰上的淚珠,“母親,不知道下次見麵會是什麽時候,沒有您在身邊的日子,我會聽話,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好好想您……”

易澤然攬住蕭落的肩膀,“伯母,請您放心,從今以後,我會愛她更勝過愛我自己。”

布罕正在村口一戶人家蹭飯,和藹的老大娘提著勺子熱情地往他碗裏加飯,旁邊的司機吃得更是滿頭大汗。

易澤然回來時布罕連放下手裏的碗招呼人過來,“快點來吃飯,吃完飯還要趕回去,再晚就要摸黑了。”

蕭落仰頭看了眼掛的正高的太陽,心裏有些感慨,昨天中午她還在來的路上奔波,今天就要匆匆吃上最後一頓飯離開,時光催得人有些反應不過來。

易澤然彎腰將她抱到老大娘家裏,胖胖的老人已經從廚房裏端出兩碗飯,跟上次在小吃街喝得羊肉湯大同小異。

布罕捧著碗喝了口湯,一臉滿足,“大娘做的飯都快趕上酒店大廚了,沒人嚐到真是可惜了。”

端完飯的大娘還沒有走的意思,慢騰騰地走到蕭落旁邊,說了句方言。

蕭落沒聽懂,仰頭疑惑地看著大娘。

老人有些著急,指了指裏麵的房間,又用手比了個很複雜的手勢。

沉醉於美食的布罕被易澤然狠狠瞪了一眼,某人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異常的情況。

布罕這個人挺懂套路的,晃到老人家裏時沒提蹭飯的事情,先說出自己是來陪朋友過來祭拜母親的,添油加醋地說了一大通關於蕭落和她母親的事跡,感動得老人非要拉著他留下吃午飯。

雖然他不需要吃白食,但拿錢買飯跟主人硬留下招待再付錢那種感覺完全不同,怎麽說,很有交際大王的成就感。

結果這一說就出了點小狀況,蕭落的母親跟老人是認識的,關係應該還不錯,老人看到來吃飯的蕭落,再想到布罕之前說的事情,立馬認出蕭落就是自己老友的女兒,一時間情緒失控。

解釋清楚之後布罕激動地鼓了下掌,“蹭個飯還能蹭出感情來,緣分妙不可言。”

蕭落也有些激動,能了解到母親曾經的生活狀況再好不過了,奈何言語不通,老人說的她一句都聽不懂,更別說聊天了。

老人拉著蕭落的胳膊說了好久的話,發覺蕭落聽不懂後直接把人往屋子裏拉。

易澤然連扶住她另一隻胳膊,打斷了老人的動作,並指了指蕭落手上的腳踝。

老人點點頭,念叨著推開老舊的木門。

房間裏光線有些暗淡,接著窗口透出的斑駁陽光依稀可以看到裏麵陳舊的布置,老人走到床邊摸摸索索了好一會,終於拿出個小小的東西。

布罕讓了個位置,陽光透過縫隙落在老人幹枯的手上,是個很漂亮的平安符,符身是塊白色的玉石,被陽光一照可以看到裏麵細小如花的紋路,上麵是藏藍的粗線,被人很用心地編成一個結。

光看到那個結蕭落就止不住激動,她見過母親製作過相同的東西編織手法,粗線顏色,都是一模一樣。

果然,老人把東西放到蕭落手上,慢慢說了很多句話。

布罕在一旁翻譯:“這平安符是你母親到寺廟特意找老方丈刻的,東西貴重,她鄰居那個女人又是個愛貪便宜的,所以就放到了大娘這裏,本來是要寄給你的,可一直沒找到寄東西的地方,一來二去就耽誤了。”

說著布罕也很感慨,“這真是命啊,要不是昨天耽誤一下,我也不會特意爬到這來蹭飯,也就遇不到這位大娘了。”

蕭落激動到手都在發抖,翻麵平安符的背麵果然刻著一行小字:落落 一生平安。

上午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意似乎又有卷土重來的趨勢,蕭落攥緊了手掌,再抬頭眼眶已經紅了。

“謝謝,謝謝……真的太謝謝您了。”

除了謝謝,她再也找不到任何詞匯來表達自己的心情。

老人應該猜出她話裏的意思,雙手合十向她鞠了一躬。

經過這個小插曲,擺在外麵的飯已經涼了不少,布罕跟那司機沒什麽講究,照舊捧著碗大口喝湯,蕭落則完全沒有吃飯的心情,拿著那塊平安符翻來覆去地看。

易澤然盯著她看了許久,末了從她掌心拿過平安符,“我來幫你戴上。”

蕭落點點頭,乖乖坐到他麵前低下腦袋。

布罕把手裏的空碗往桌麵上一放,伸出手指跟旁邊的司機說話:“又來了,你看這兩人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