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別兩寬

家庭醫生來房間複查了傷勢,多是些皮外傷,重新上了遍藥就好,倒是年輕的女醫生注意到蕭落低落的情緒,特意留下來開解了好一會兒。

傭人特意準備了清淡的飲食,正好和Abby一塊吃了午餐,蕭落實在沒有胃口,胡亂扒了幾口就放了碗筷。

Abby實在看不下去她這頹廢的模樣,一把丟了飯碗,氣衝衝地要出去找易澤然要個說法,結果連房間門都沒出便被傭人給攔下來了。

守在門口的老傭人態度很懇切,張口便是抱歉,可一提到離開就想方設法地找借口阻攔,蕭落看不下去,又叫了Abby回來,兩個人各懷心思地坐在房間裏發呆。

傍晚勞斯先生終於肯露麵了,進房間時手裏還提著個木質的飯盒,蕭落一眼便認出來飯盒出自之前易澤然帶她去過的那家餐廳,而勞斯先生臉上也掛著抹笑意,態度陡然親和了不少。

“聽她們說你中午沒有吃多少東西,正好路過這家餐廳,我就給你帶回來一些。”勞斯先生把餐盒放在了床頭桌上,自坐在了窗邊的椅子上,一派悠閑自得的模樣。

蕭落心裏發慌,連扶著床身坐了起來,她記性好,上次分別前勞斯先生放的狠話連語氣她都記得清清楚楚,所以言行舉止上不敢有半點鬆懈,“勞煩先生了,隻是……”

勞斯先生輕笑一聲,看穿了她的警惕與防備,食指敲打了一下手中的拐杖,意味深長地盯了蕭落許久,嘴邊始終噙著抹笑,望得人心中一陣陣地發寒。

蕭落緊了緊手掌,隻覺得麵前老人毒辣的眼神就像把懸在脖子上的刀,刀鋒犀利貼著肌膚,惹得脊背一陣顫抖,她愣是半晌才想起下一句話,說起來也是磕磕絆絆:“我身上的傷並不算嚴重,回去養著也是一樣,就不留在這裏打擾勞斯先生了。”

“你準備回到哪裏?”勞斯先生忽然大笑起來,響亮的笑聲如海浪擊打著岩石,一瞬間好似天崩地裂,“回到易澤然身邊?林小姐,你應該認清自己的位置。”

一句話徹底擊潰了蕭落強撐的鎮定,扶在床邊的胳膊抖了幾下,最後勉強靠著床頭才沒直接倒下,她咧嘴笑了笑,許是察覺到自己臉上的笑太難看,又抿著嘴唇閉上了眼睛。

勞斯先生咳嗽了幾下,再開口時語氣溫和不少,“前段時間我派人查了你的家世背景,沒想到你竟然是那個女人的女兒,她是個令人敬佩的女性,那種手腕與魄力,至今都沒有哪個女人能比得上她。”

蕭落睜開了眼睛,被水汽氤氳的眼前勞斯先生的身影有些模糊,聽著那聲音更加真切。

“你是她的女兒,即使比不上她的風骨也該不丟你母親的麵子,易澤然是個很優秀的男人,可你不應該為了個男人迷失了自己。”勞斯先生的語氣裏帶著幾分感慨,“我查過你的成績,也看過你的作品,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資助你進入更好的學校進修。”

“勞斯先生,您是位很成功的商人。”蕭落抹去了眼角的淚水,黑白分明的眼睛比窗外的夕陽還要清明,“能不能告訴我,您這樣做又能得到什麽好處呢?”

勞斯先生凝視著她的眼睛,忽而笑了,笑聲爽朗,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寶藏,“你果然是個聰明人,易澤然早對外宣布了你是她的未婚妻,若是你主動離開,那婚約肯定不複存在,到時候也省得Darcy整天哭鬧個不停。”

“那先生可能找錯人了。”蕭落偏頭,臉上帶著抹自嘲的笑容,“易澤然心裏真正惦記的另有其人,即使我走了,恐怕也輪不到別人。”

“幾年前沒能在一起的人,幾年後就能在一起嗎?”勞斯先生笑得輕快,“我才誇了你聰明,現在你又糊塗了,易澤然和蔣玉筱無論有多恩愛,放到外麵就是不可置疑的兄妹關係,既然是兄妹,怎麽可能修成正果?”

蕭落輕嗬一聲,並不打算和勞斯先生爭執,其實他說的也對,有些人看上的是易澤然的容貌和家世,有些人看上的是他那個人,目的不同,看待事情的眼光自然也不同,沒什麽對錯可分。

“勞斯先生說的有道理,可是我並不打算繼續進修了。”蕭落仔細地看著勞斯先生逐漸陰沉的表情,嘴角露出抹笑容,“不過請勞斯先生放心,我也不會再回去找易澤然了。”

夕陽繁盛,碎金般的陽光攀上窗台將肥厚的藤蔓葉子照得閃閃發亮,蕭落坐直了身體,抬手看燦爛的夕陽從指縫間傾泄而下,悵然若失地搖了搖頭,輕聲道:“如果先生不放心,可以親自派人將我送回中國,易家的產業在這裏,他走不開的。”

“這倒不急。”勞斯先生站起來,拐杖啪嗒一聲落在明亮的木質地板上,“等你養好傷,情況穩定了,我自然會安排好一切,隻是易澤然那邊,我希望你能想好對策。”

蕭落點頭,等人走後臉上強撐的表情驟然垮下來,有什麽對策呢,說白了她不過是易澤然的一任女朋友,沒有求過婚,沒有領過證,對策不過是分手二字,隻不過按照勞斯先生嚴防死守的陣勢,她怕是不能當麵說出那兩個字了。

晚飯房裏的傭人一定要扶著她到樓下吃,下樓梯時正好聽見Abby發狂般的嚎叫,不等蕭落詢問,老婦人就把下午發生的事情講了。

Abby在房間乖乖陪蕭落待了一會就找借口離開,回到自己房間後把人全趕了出去,又關閉了門窗,打算順著陽台從二樓爬下去,結果那幾個傭人也不是傻子,早早地站在藏在樓下等著。

千辛萬苦地逃出去又被人當場捉了回去,的確是件很鬱悶的事,Abby心裏的怒氣無處發泄,就對著大門狠狠地罵了兩個鍾頭,旁邊的傭人就那麽看著,是不是還送上幾口水。

蕭落聽著那聲音,無奈地搖了搖頭,看起來勞斯先生在她離開之前是沒打算放人了。

餐廳裏坐了個女人,從樓梯往下看,隻能看到女人柔順的黑發和白色的長袖衛衣,蕭落心裏犯嘀咕,走進餐廳後才認出那個女人竟然是Darcy。

她染了頭發,改了濃妝,換上套清新的休閑套裝,活脫脫從酒吧裏坐台小姐變成了優雅的大家閨秀。

蕭落心裏吃驚,直到傭人把飯菜全都端上來了還沒猜透麵前的人是要演哪一出戲。

“你看我這身打扮怎樣?”Darcy抿了口熱茶,一顰一簇間皆是風情,“我特意找了老師學的中國禮儀,還請了為漢語老師學習中文,隻是時間倉促學得不成樣子。”

蕭落垂下眼瞼,桌上擺的全都是中餐,連工具都是雕了花的竹筷子,懸在半空的心咯噔一下跌入泥潭,連帶著呼吸都憋悶許多,她笑著點頭,卻不知那笑容多牽強,“學得很好,我差點都要認不出來了。”

“那就好。”Darcy張口開懷大笑,剛笑了一聲又猛地止住,偏頭衝蕭落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你說好那然肯定就會喜歡,周末約會我定讓他刮目相看。”

蕭落手指一抖,險些將手裏的筷子摔了下去,好在沒人發現,她依舊如常地抬起胳膊夾菜,可夾了幾下都沒成功便放下筷子低頭不語。

“你在然身邊待了那麽久肯定知道他的喜好吧?眼下我和他接觸的機會正多,要不你告訴我一些,也省得我多走彎路了。”

Darcy仍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雙手交疊,臉上喜不自勝,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和易澤然攜手走在一起的場景,眼中的歡喜快要溢了出來。

蕭落咬了咬唇,忍了幾忍才將回懟的話咽進肚子裏,她現在是寄人籬下,什麽時候離開怎樣離開,全都要聽從勞斯先生的安排,Darcy這個人是一點都不能得罪。

易澤然的喜好……蕭落偏頭仔細想了想,一時間竟不知從何說起。

他每日習慣早起,起來後定要到院子裏跑幾圈,出了汗之後再回來洗澡換衣服,衣服一定要是搭配好的,黑色或者白色,中間不能摻雜別的顏色;早餐他還是喜歡西式的,有時也可以吃中式,但口味最好不可太甜;他工作時是最嚴肅認真的,不許任何人打擾,連坐在旁邊玩手機都不行……

想著想著,眼眶中突然泛出濕意,從未想過特意去記一個人的喜好,可是不知不覺竟記住了這麽多他的習慣,甚至記住了他開心時、難過時、生氣時的模樣,連眉毛皺起的弧度都能清晰地描繪出來。

那麽多,那麽多……最後還是落得個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啊。

蕭落眨了下眼睛,將淚水生生憋回了眼眶,沉著聲音對Darcy道:“他並沒什麽特別的喜好,就是不太喜歡吃甜食,記住這一點就沒事了。”

Darcy並不滿足,依舊扯著蕭落的胳膊追問:“那他平日裏除了工作還喜歡做什麽?有沒有什麽興趣愛好?”

蕭落眼神黯淡了一下,“他是個工作狂,平日裏除了工作還是工作。”

“這也太無趣了吧。”Darcy托著下巴,失望地搖了搖頭。

不無趣的,蕭落的心裏默默地回答,隻是那是她的易澤然,她不願意和任何人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