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哭出來就好了

到C城後蕭落病了一大場,先是腸胃不適後來發展成頭疼腦熱,那人留下的藥已經不頂用,她就抱著熱水壺拚命地喝熱水,然後倒在被窩裏發汗,就這麽折騰了兩天身體總算有了好轉的跡象。

第二天傍晚酒店的客房服務特意敲門問候,生怕這位閉門不出客人出了什麽意外,蕭落點了份清淡的飯菜,坐在窗前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吃著,吃完額頭添了一層汗,身上也恢複不少力氣。

手機進了水已經完全壞掉,蕭落擺弄了幾次就丟在了行李箱裏,好在銀行卡裏還有些錢,足夠她出去買部山寨機用一段時間。

這個時節天氣已經轉涼,尤其是傍晚氣溫偏低,出來遛彎散步的老人孩子都添上了外套,蕭落還是最簡單的夏裝,風一吹,薄薄的料子直接貼在了皮膚上。

去銀行取了錢,轉身去隔壁買了部便宜手機,出來後天已經完全黑了,深邃的夜幕下零星地點綴著幾顆星子,遠比不上街道兩旁閃爍的霓虹耀眼,來往的客人多是學生,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聊天說笑。

原來這就是C大旁邊的很受歡迎的商業街,學生時代她也經常過來買些小玩意,剛剛竟然沒有認出來,蕭落低頭歎了口氣,沿著街道慢悠悠地往前走,倒不急著回去休息了。

街上最多的就是奶茶店,每逢下課時間排隊的學生能擠滿店鋪,就是空閑時間店裏也坐滿了學習聊天的客人,蘇青有段時間特別喜歡和奶茶,每次吃完午餐都要跑過來點上一杯,最全的配料,一大杯比粥的分量還足。

走在這樣充滿生活氣息的街道,她的思維也變得慢了起來,學生時代的種種趣事一一浮現在腦海,比如站在一家奶茶店前,她能想到蘇青分析那種口味的奶茶最好喝時洋洋得意的表情。

店裏客人不算很多,蕭落點了杯分量最足的奶茶,坐在最裏麵的位置打發時間,往常這個位置多是帶著課本來複習的學生,老板娘人好,店裏又安靜,圖書館搶不到座位的學生最喜歡來這裏。

剛坐下沒一會兒,前麵就做好了奶茶,蕭落正要站起來去拿,奶茶杯穩穩地放在了她麵前的桌麵,順著握著杯子的修長手指往前看,竟是陸寒川帶笑的臉。

他變了許多,眉眼之間少了學生時代的蓬勃朝氣,西裝革履的打扮襯得他更成熟英挺,但眼中那份笑意卻依舊純真,像湖畔陡然吹起的春風撥動著柳梢頭,惹得蕭落心弦一顫,竟有種回到了學生時代的錯覺。

隻是一瞬間的晃神,蕭落鎮定地坐直了身體,手邊的奶茶很熱,恰好溫暖了她冰涼的手心,陸寒川直接坐在了她的對麵,脫掉西裝外套後還是那個眉目俊朗的學長。

“好巧啊。”蕭落揚起唇角,和陸寒川打招呼,“沒想到你能在這裏遇到你。”

是真的意外,也是真的開心,大概他是她經曆過陰霾之後見過的第一縷陽光,潛意識裏她把那縷陽光放大成了太陽。

“朋友請客,就在這附近,正和他們在門口聊天呢,我看著背影像你,就過來看看,沒想到真的是。”陸寒川抬頭看了眼正往店裏走的兩個男人,笑,“就這一會都等不及了。”

蕭落扭頭,果然看到一胖一瘦兩個男人趴在前台和老板娘聊天,眼睛時不時望她身上瞟,這舉動雖然沒什麽惡意,但總讓人不自在。

“陸……”蕭落停頓了一下,目光猶疑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他,她叫過他寒川,後來有了丁曉冉她為了避嫌就改口叫了陸學長,現在他們都已經畢業,再叫學長肯定不合適,可“寒川”這兩個字她也說不出口了。

“怎麽了?”陸寒川站起來,疑惑不解地看著緊皺的眉頭,待她抬頭時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你先等一下,我去跟他們說一聲。”

蕭落應了一聲,就見陸寒川大步走到兩個男人中間,笑著解釋原因,他們說話聲音大,她坐在角落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那邊是我妹子,好久不見了,正好聊會天,你們倆先回去吧。”

蕭落聽到“妹子”兩個字心就墜墜地疼,眼前依稀閃過蔣玉筱梨花帶雨的臉蛋,她真是恨透了這個詞語,從前恨,現在也恨。

那邊又傳來兩個男人打趣的聲音,拐彎抹角地問他們倆的關係,陸寒川懶得應付,連推帶拽把人趕出了奶茶店,回來後蕭落還撐著下巴,臉上寫滿了不開心。

“前段時間易澤然那邊有人過來向我打聽你的消息,我是一頭霧水,說說吧,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陸寒川彎腰把吸管插進杯子順便遞到了蕭落手裏,語氣是可以營造的輕鬆。

蕭落愣了一下,目光呆滯地盯著陸寒川的眼睛,耳朵裏一直回響著“易澤然”三個字,甚至忘記了言語。

陸寒川瞥了眼她心不在焉的模樣,一屁股坐在她對麵,手撐著桌麵歎了口氣,“我就知道你肯定遇到了事情,不然那人也不會千方百計到我這裏打探消息,要是真不想說就算了,隻是別總憋著,憋壞了怎麽辦?”

蕭落死死地捏著奶茶杯,咬唇咬得發白,始終沒吐出一個字來。

“我知道你這個人表麵看著柔柔弱弱,其實心裏要強得很,就剛入學那會兒,我看你為了做兼職整天忙得暈頭轉向,多少次想開口幫你都忍住了。”陸寒川望著她,眼裏夾雜著一絲心疼,“就是怕傷到你的自尊心,隻能想辦法讓人給你介紹些輕鬆的工作,可是蕭落,這世上總有些事情是一個人抗不下去的。”

“能抗下去的。”蕭落的聲音低沉,眼中已經泛出濕意,但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隻是分個手就抗不過去了,那天下要有多少男女活不下去啊。”

“還逞強!”陸寒川語氣中帶了幾分嚴肅,“難過就哭出來,心裏憋屈就喊出來,今天我就陪你到底!”

蕭落咬緊了嘴唇,一低頭熱淚順著臉頰滾落下來,她不想哭的,這幾天已經哭過太多次,要是人的眼淚是有限的,那她可能已經用完這輩子所有的淚水,可是隻要看到陸寒川堅忍的眼神,眼淚就不受控製地往下掉。

父親剛去世那段時間母親整天忙得見不著人影,她哭鬧著要媽媽,誰勸都不肯吃飯,後來母親回來狠狠地訓斥了她一頓,那之後她還是不肯吃飯,倔強地縮在牆角死死地盯著緊閉的大門,心裏的怨恨快要瞪出眼眶。

那幾天陸寒川就一直陪她在牆角蹲著,她不吃飯,他也不吃飯,急得陸母站在旁邊掉眼淚,她咬牙切齒地趕他走,用腳踢,用石頭砸,恨不得一頭將他從院子裏撞出去。

陸寒川被她砸到了腦袋,捂著額頭坐在地上哭,一邊哭一邊指著她大叫:“你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啊,我陪著你一起哭!”

然後她就癱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兩個孩子一個比一個哭得大聲,引得周圍鄰居全都站在院子前麵伸頭看,陸父陸母把餓得沒了力氣的孩子抱回屋裏,看著兩個狼吞虎咽的孩子,也忍不住掉眼淚。

她記事晚,幼時許多事情都忘得一幹二淨,唯獨將陸寒川衝她哭喊的模樣記得清清楚楚,以至於後來每次看到他露出嚴肅的表情都會想到那日兩個孩子痛哭流涕的情形。

悲傷有之,但更多的是溫暖與感動,這也是她知道陸寒川和丁曉冉在一起後主動避嫌的原因,她喜歡陸寒川,也打心裏尊重著陸寒川,他能夠過得幸福快樂,她留些遺憾也是無關緊要的。

陸寒川抽出紙巾給她擦眼淚,緊繃的表情又恢複了慣常的溫柔可親,“還記得我以前帶你去過的梧桐路了嗎,那地方又添了很多景點,我帶你去看看。”

大一下學期陸寒川剛拿到駕照,開著家裏的車美滋滋地帶著蕭落到處溜達,車技有限,他不敢開到鬧市,就一路跟著導航跑到了城郊,有段路種滿了法國梧桐,正是秋季,無邊無際的紅色比掛在天邊的火燒雲還要美豔。

後來那段路被越來越多的人發現,不少文藝青年特意跑到那裏踏青取景,人多了其中的野趣也會自然而然地消失,為了不破壞心中的念想,蕭落就再也沒有回去過。

夜晚的梧桐路沒有遊客的叨擾,安靜得隻剩下呼呼的風聲,三兩顆星星躲過梧桐樹葉的遮掩如磚石般掛在林稍,隨著樹葉的擺動光芒閃爍。

蕭落身上披著陸寒川的西裝外套,走得很慢,任由涼風撲打在臉頰,風越涼,胸腔裏那顆躁動不安的心就越平靜,她嗬了口氣,仰頭對著掛在樹梢的星星眨眼睛,喉嚨裏發出一串輕快的笑聲。

陸寒川也跟著她笑,“跟曉冉分手後我就經常來這裏吹風,心裏的憋屈也就跟著滿樹的綠葉一樣,被時間摧殘得沒了蹤影,什麽苦不苦樂不樂的,熬過去之後就什麽都不剩了。”

他拉住了蕭落的胳膊,黑暗裏眼睛格外明亮,“蕭落,你是苦過來的人,未來,我希望你能過得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