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送別

天飄著小雨,路邊的梧桐樹葉禁不住雨水的重量,搖搖晃晃地落了地,蕭落撐著傘沿著梧桐路一直走到盡頭,陸寒川把車子停在路邊,靠著車門和朋友聊天,細小的雨滴掛在發梢,滿目晶瑩。

見蕭落走來,陸寒川拍了拍朋友的肩膀,大步走到蕭落麵前,笑道:“說好了不讓人送,可你們非要過來,弄得我都有點舍不得離開了。”

蕭落沒說話,仰頭笑看著越來越密的細雨,眼看著一片發紅的梧桐葉從林稍墜落,眼睫顫動了一下,低聲道:“雨有點大了,送你到機場吧。”

陸寒川聳了下肩,“行,完事了讓鵬飛送你回來。”

梧桐路離機場有些遠,耗了接近一個小時才到,兩個男人有說有笑聊了一路,鵬飛剛結婚不久,每句話都離不開自己妻子,末了開玩笑似地勸蕭落:“人活著啊,就該像寒川一樣,趁年輕好好闖一闖,等結了婚有了孩子,可就一輩子沒什麽機會了。”

他是個熱心腸的,說完又忍不住問蕭落的年齡職業,聽得陸寒川在旁笑他八婆,結果轉頭自己倒忍不住問了起來,“前天易澤然又聯係我了,我記著你的囑咐一句話沒敢透露,可一直這麽躲著也不是辦法,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呢?”

蕭落搓了搓手,窘迫地扭頭往窗外看,“沒什麽打算,能躲一天算一天吧,反正C城也沒什麽讓我惦記的人了,離了C城,去哪都一樣,說不定過段時間我也會去藏區轉一圈。”

“那可以。”陸寒川看出她不願意多少,配合她改變了話題,“到時候咱倆還可以見一麵,吃頓飯喝完酒,就是不知道我能在那地方呆多長時間。”

坐在旁邊的鵬飛笑他,“相待多久還不是你自己決定的,你要是有心可以一直等著蕭落妹子過去,反正你倆關係鐵,待在一塊還省得無聊。”

說到這裏又是一陣笑鬧,蕭落始終提不起精神,前天她新辦了張手機卡,原來那張就算丟棄不用,可儲存的聯係人全都丟了,她記憶裏本身不差,但總是對數字不敏感,到最後能記起來的隻有母親曾用過的手機號碼。

到了機場鵬飛沒往裏麵送,靠著車門目送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機場, 正笑著發愣,扭頭就看到站在馬路對麵的女人。

他認識那個女人,有段時間經常往醫院跑,還是偷偷摸摸地來,每次就守在陸寒川辦公室外麵遠遠地看著,每次有工作人員詢問她就搖著頭飛快地離開。

本來他也不清楚女人的身份,後來有次下班走得遲了,正好讓他撞見陸寒川和女人在一起的畫麵,挺逗的情形,兩個人麵對麵站著誰都不說話,又一個都不肯走,瞧著跟電視劇裏鬥法的一樣。

後來他跟陸寒川喝了次酒,總算弄清楚兩個人糾結的關係,突然在機場又遇見這女人,驚訝的同時心裏還多了層唏噓,多好的一對小情侶,偏偏為了點破事分開了。

丁曉冉顯然也看到了他,仰頭衝他笑了笑,偏頭瞥了眼兩側的車輛,嫋嫋婷婷地向他走來,“先生,你好。”

鵬飛腦門上掛了兩滴冷汗,滿臉堆笑地和丁曉冉打了聲招呼。

“先生,方便聊會天嗎?”丁曉冉看了人來人往的入口,臉上表情懇切,“隻是想了解一些關於寒川的事情,幾分鍾就好。”

他吸了口氣,點頭,“行,就在這說吧,我還要等人。”

登機前陸寒川突然轉身抱住了蕭落,很紳士的一個擁抱,離開時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蕭落毛茸茸的腦袋,“早就想抱一抱你了,小姑娘就是讓人保護的,別想那麽多苦難總會過去的。”

蕭落還在發愣,仰頭怔怔地看著他,胸腔下的心髒砰砰直跳,良久,她才在陸寒川的笑眼中點了點頭。

這也是她盼了許久的擁抱,隻是來的太晚了,晚到心裏沒了歡喜和感動,僅剩下一縷窘迫和想要落荒而逃的情緒。

“如果你還會繼續留在C城,可以去我家住一段時間,正好母親也一直惦記著你,父親剛退休,你們在家養養花種種草挺好的。”

蕭落點頭,“嗯,我會好好考慮的。”

陸寒川笑,仰頭聽著喇叭的提示音,不經意間皺起了眉,“如果曉冉和那個男人結婚了,請代我送上一份祝福,祝她這一生平安無憂,健康順遂。”

蕭落看著他白淨的側臉,突然就酸了鼻子,“好。”

“那我走了,別難過,到時候回來咱們再好好聚一場。”陸寒川摸了把她的頭發,拉著行李箱轉頭走進登機口。

候機室裏人流湧動,蕭落聽著喧鬧的人聲,一抬頭眼淚就從眼眶裏滾落下來,她好像愛上了流眼淚,有時候平白無故就酸了鼻子落下淚來,止都止不住,直到哭得累了就倒頭睡去。

下一輪乘客登機時她終於止住了眼淚,擦著眼淚慢吞吞地往回走,走到出口處時迎麵衝來一群舉著長槍短炮的記者,她一愣,下意識地順著記者奔跑的方向看去,遠遠地,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易澤然。

他穿著套純黑的手工定製西裝,如山峰巍然聳立的一棵鬆站在湧動的人流,大廳鋥亮的白光打在刀削般的側臉,清晰的下頷線和高挺的鼻梁如珠似玉般落入她的瞳孔,時間在那一瞬間停止運轉,隻剩下一群滑稽的記者前仆後繼地湧向他。

轉角處出來烏壓壓一群人,先是極為西裝革履的黑衣保鏢,後麵是穿著小洋裝戴著墨鏡和口罩的蔣玉筱,片刻功夫,記者已經將他們團團圍住,機場的乘客也以為遇到了什麽大明星,興奮地衝了上去。

蕭落的眼前隻剩下一片漆黑的後腦勺,心中的思緒像是解不開的千千結,越是掙紮就越是混亂。

固執地在出口處站了一會兒,她垂下眼瞼歎氣,扭頭正好看見站在馬路邊與鵬飛告別的丁曉冉,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麽,一個站在花壇邊唉聲歎氣,一個抹著眼淚一步三回頭。

蕭落沒多問,直接走過去和鵬飛打了招呼,坐車回到了酒店。

網絡時代信息更新總是飛快,剛發生的事情就立刻被人拍了照片發布在各大社交媒體,易澤然和蔣玉筱本來不屬於明星,可硬是憑著出眾的外表在當紅明星中殺出一條路,變成了時下最火熱的話題。

很快就有消息靈通的網友搬出了M國兩人鬧得熱火朝天的報道,有人感歎有錢人的生活真是混亂到不敢想象,有些人羨慕他們的顏值拚命誇讚,更誇張是有人為他們組了CP高呼兩人在一起。

蕭落心不在焉地翻看著鋪天蓋地的新聞,最火的一條是剛從機場流出的,蔣玉筱揚著唇角,眉眼彎彎地望著對麵的男人,清澈的眸瞳間仿佛盛了一泓溪流,易澤然正對著她站立,眼睫低垂,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手機屏幕暗下來的瞬間有眼淚從眼眶裏滑落,沉甸甸的水滴將玻璃屏幕染得一片模糊,窗外雨聲漸漸大了,霹靂吧啦砸在小窗,遠處樹影搖晃,天黑得厲害。

她屈膝坐在酒店的**哭得厲害,嗚咽的哭聲被滂沱的大雨吞噬,竟聽不出任何異常來。

一直哭到窗外風雨停歇,她猛然抬起頭來發了瘋似地收拾床邊的東西,三兩件衣服,兩包日常生活用品,她竟然已經可憐到這個地步。

明後兩天的機票已經全都售罄,她抹著眼淚訂了最早的火車,點完確認付款的瞬間,她像是被抽取靈魂的木偶,睜著眼睛望著窗外黑洞洞的天,跳動的心髒像是被呼嘯的風聲撕扯出一個大口子,潑天大雨硬是往傷口裏砸。

第二天醒來時她還維持著屈膝的姿勢,抱著膝蓋的兩隻胳膊已經酸疼得沒了直覺,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挪動起胳膊,轉身時直接從**滾落到冰涼的地板,腳趾磕在床頭櫃上針刺般地疼。

那時她撞到台階上傷了腳,易澤然抱著她去醫院包紮了傷口,回來後總不放心,非要抱著她的腳掌費盡心力按摩,嘴裏還忍不住抱怨,說她這隻腳總是多災多難,這次傷還沒好下次就趕著過來了。

想到他說話時寵溺的語氣,眼眶又是一算,蕭落吸了吸鼻子,強忍著疼痛穿上衣服鞋子,天氣實在太冷,憑著她幾件單薄的衣服肯定無法禦寒,所以臨走前還是要買幾件衣服湊合著。

去商場的路上她突然又改變了主意,決定去一趟陸家,說起來陸母最是疼愛她了,那時候她沒了父親,母親又常常為了生計不在家,陸母心疼他,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總帶上她的一份,還特意囑咐陸寒川要多照顧著妹妹。

大學和陸寒川重逢後她也去看望過幾次,可後來丁曉冉出現她就再也不敢去打擾,這次陸寒川離開,她也要走,至於歸期,連她自己心裏都不清楚,所以去一趟也算正是道別。

陸父正好出去和朋友喝酒去了,家裏就剩陸母一人坐在客廳看電視劇,老人精神還是很好,見到蕭落更是歡喜得半天不肯鬆手,仔仔細細看了許多遍才想起來拿出茶水點心招待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