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他的窮途

那兩天他把首都搜了個遍,確定人已經離開後失魂落魄地回到了C城,母親見他獨自回來心底生疑,但看著他情緒低落硬是忍住了。

他幾天他像是丟了魂魄拚命地工作,接到父親的電話時他已經高燒到喉嚨發不出聲音,勞斯先生的如意算盤落空,惱羞成怒下再次對易家發難,易正浩剛出院身體還未痊愈,對著公司的爛攤子焦頭爛額,而蔣玉筱畢竟是個養尊處優的人,哪裏應付得來商場如狼似虎的人。

他站在公司大樓的陽台,黎明的曙光正好落在C城最高的大樓玻璃,璀璨的白光比鑽石還要耀眼,街道兩旁的路燈次第暗下,黑夜即將遠離,他伸開手掌看著陽光落在指尖,心裏空落落的。

黑暗就要消失了,而他的黎明在哪裏?

他拒絕了父親要他回去的想法,電話裏他再次和父親大吵了一架,任憑老人如何苦口婆心地勸,他始終握緊了電話不肯回應。

日頭爬上城市邊緣的那一刻,他抬起頭,俊黑的眼睛裏閃動著光芒,“父親,我不會再離開中國,這裏有我最牽掛的人,如果你想保全易氏集團,那就全部交給我,我會讓它成為中國最出名的企業。”

易正浩暴怒,渾身顫抖地掛斷了電話,卻又在第一時間把蔣玉筱派到了中國。

蔣玉筱和易澤然的事情他是早有察覺的,易澤然是個十分驕傲的人,不可能會真的把一個和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女人當成自己的妹妹疼愛,可是他還是為了蔣玉筱的幸福奔波勞碌,能讓他如此緊張的,原因隻可能有一個——他動心了。

蔣玉筱嫁人,易澤然離開M國,易正浩就再也沒有認真地考慮過這件事情,直到事情被曝光,易家站在懸崖前,他才陡然想起這段外界津津樂道的關係。

把蔣玉筱派過去,他隻有一個目的,用舊情戰勝新歡,靠著易澤然將易氏集團起死回生,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很卑鄙,可是人生在世有多少事情能如意呢?

對於蔣玉筱要來的事情易澤然沒有任何表示,隻是在機場看到擁擠的記者時他厭惡地皺起了眉,連帶著笑靨如花的蔣玉筱都生了幾分不耐煩。

蔣玉筱的到來果然瞞不住易母,易正浩的存在一直都是易母心中的一根刺,得知蕭落的離開和易澤然與蔣玉筱的舊情,易母在盛怒之下昏了過去,這一次,她直接住進了重症監護室。

易澤然成了不知疲倦的機器人,不眠不休地徘徊在醫院和公司兩邊,同時他也很慶幸自己忙到沒時間去思念,隻要想到那個脆弱又敏感的小姑娘還在外漂泊,他的心就痛到無法自拔。

同時易正浩因為他堅決的態度再次住進了醫院,M國那邊開始全力尋找合適的髒源,聽完醫生的檢查結果,易澤然掛斷了電話,站在醫院的窗前望著外麵瓢潑的大雨。

天氣預報說今天將迎來全國大範圍降雨,不知道他的蕭落有沒有地方躲雨。

易母醒來盯著自己兒子愈發削瘦的背影,眼淚怎麽都止不住,易澤然忙著拿紙巾給她擦眼淚,卻被她一把抓住了手掌,“澤然啊,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個孝順的孩子,無論是父親還是母親都放不下,如果我真的離開了,你想回去就回去吧。”

說完她又掉起眼淚,渾濁的雙眼望著窗外濺起的水花,一隻手揪著衣角,聲音裏帶著哭腔,“是我老眼昏花看錯了事情,當時就不該一心撮合你和蕭落,她是個單純的孩子,最好找個家世清白的孩子嫁了,我們家,實在不適合她。”

“澤然啊,如果你見著她了幫媽給她道個歉,是我耽誤了她。”易母抹著眼淚越哭越傷心,最後隻反複念叨著對不起。

易澤然麵容沉靜地坐在床前,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緊緊盯著流淚的母親,直到易母哭得累了,他才遞出一張紙巾不緊不慢地開口,“可是我要謝謝您,是您給了我勇氣追逐新的生活,我會找到蕭落,您也會好好的,親眼看著她成為我易家的兒媳婦。”

易母搖搖頭沒說話,一番說辭已經累得她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易澤然也不是個話多的人,彎腰替她拉好了被子緩步離開。

那是他第一次徹夜難眠,隻為了思念一個人,空蕩蕩的易宅沒了往日的熱鬧與生機,無論走到哪裏都讓他心中疼痛難熬,最後還是到了書房,哪裏堆放著沒有處理的文件,可他卻沒有心思工作。

電腦屏幕發出幽幽的藍光,他點開了郵箱無意間登錄了蕭落的賬號,賬號頭像是個粉色的卡通貓伸著舌頭賣萌,他對著那頭像突然笑了。

郵箱已經被廢棄很久了,最近的一條還是她在CY工作時的項目報表,隨手翻到存稿箱,裏麵竟然藏著許多文字,他像個窺人隱私的小偷,一一點開了存稿箱。

裏麵記錄的是一個長長的故事,關於青梅竹馬的故事,青梅是個幼年失去父親的女孩,她倔強善良,同時又敏感脆弱,心中深愛著竹馬卻始終不敢吐露;竹馬是個陽光帥氣的男孩,他就是偶像劇裏最完美的男主,身材樣貌,學識教養都是最出眾的那個,他像個英勇的騎士,默默守護著青梅。

是個沒有結局的故事,最後停筆在竹馬告訴青梅他愛上了一個女孩,那女孩美麗善良,擁有著全世界最美好的品格,連青梅聽了那段話的反應都沒有描寫,隻有簡單的一句話:竹馬老去,青梅不在。

易澤然死死地盯著最後一句話,盯得眼前模糊看不清黑色的字體,一低頭才發現桌上多了兩滴**,而他的眼眶早就濕透。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會為了一個人掉眼淚,剛回中國那段時間他經常跑到酒吧喝酒,抱著酒杯一坐就是一夜,天亮的時候對著酒吧外麵的陽光傻笑,好像看到了蔣玉筱穿著婚紗撲到別人懷裏的情形。

找不到蕭落的那陣他也頹廢得厲害,整夜都不敢閉眼,生怕自己錯過了什麽要緊的消息,甚至連葉辰送來的酒都不敢打開,真是怕極了蕭落回來找不到他。

可是現在他已經麻木的猶如一根木頭,卻對著幾行文字酸了眼睛,胸腔下的一顆心在被人反複揉搓,那種又酸又痛的滋味讓他快要昏厥,他突然捂住了眼睛哭了起來,無聲無息地哭。

一刻鍾的時間過去他抬起了頭,黑色的眼睛恢複了慣有的清明,就好像剛才流淚的人並不是他。

他打開存稿箱,修長的手指落在鍵盤上打出一行字:今天母親醒了,告訴我她很想蕭落,其實,我也很想。

電腦還在運轉,他盯著新打出來的一行字傻笑,像個沒有靈魂的軀殼,癱軟在椅子上保持微笑的表情一直到天明。

易正浩同意了他的提議,把易氏集團的權力全都交到他的手中,勞斯先生氣急敗壞地給他打了電話,威脅他如果不聽話就讓蕭落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他像個運籌帷幄的將軍,有理有據地反駁了勞斯先生威脅的話語,掛電話的時候他的手卻是抖的。

抬頭,宋博遠正戰戰兢兢地站在門邊,他眉峰一揚,震得宋博遠險些忘了到嘴邊的話,“醫院那邊來消息,老夫人剛剛又犯病了。”

他立刻站了起來,緊攥著手機大步衝出辦公室。

到達醫院後易母已經沒搶救過來,但原本就虛弱的身體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折騰已經大不如前了,主治醫生在易澤然的追問下艱難地道出詳情,以易母的身體狀態恐怕很難撐到第二年。

易澤然站在燈光明亮的辦公室,腦袋裏全都是關於日期的計算,冬天了,已經到了冬天,他的蕭落還漂泊在外,他的父親還躺在病床,他不能失去自己的母親。

可是對著醫生為難的表情,他一言未發,輕輕地看了宋博遠一眼,轉身離開。

躺在病**的易母已經完全看不出往日的模樣,不過是月餘時間那個紅光滿麵的老太太已經被病痛折騰得隻剩下一把骨頭,他站在病房外麵透過玻璃看著那張皺紋堆疊的臉龐,心裏痛得跟針紮一樣。

他成了個和時間賽跑的人,想盡一切辦法尋找全世界最出名的醫生為母親治病,也為了父親的髒源來回奔波,公司裏的事情更是如暴風雪般洶湧而來,他像個鋼鐵鑄成的人物,撐著最後一口氣把所有的事情做到最完美。

唯一的休息時間便是在易宅停留的那兩個小時,他愛上了打開郵箱看故事,把那個故事中的每個詞語都反複讀上好多遍,甚至能記住每個錯別字的位置。

每次看完故事他都會敲出一句話,很稀疏平常的小事,但都是美好的,寫出來他都會忍不住勾起唇角,在奢侈的時間裏閉上眼睛睡上一覺。

大概是看到蕭落教過的花經受不住冬天寒冷的折磨枯萎了,他第一次做了噩夢,夢到蕭落成了他再也追不到的人,他從夢裏驚醒,得到父親已經找到合適髒源的消息。

可是外麵依舊風雨喧囂,他是個失了方向的夜行人,何時才能看到光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