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除夕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孩子生下來總是要有人照顧的。”蕭落握住她的手掌,語氣帶著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他本就沒有父親陪伴,如果連母親的關愛都不能擁有,那孩子活在世上該有多苦啊。”

文枚唇角的笑容僵住,雙目呆滯地盯著蕭落懇切的目光,如冬日寒風一般冰冷僵硬的心髒突兀地跳動了兩下,牽動著周圍的神經刺刺地疼,“可是我能有什麽辦法呢?”

她抬手遮住了眼睛,有溫熱的淚水沾濕掌心,“我何嚐沒有為了這些問題輾轉難眠,隻是即使我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兩全其美的辦法,與其每日戰戰兢兢,倒不如賭一把,如果老天真的不肯給我留一條活路,我也認了。”

“不!”蕭落咬了下嘴唇,堅定地衝她搖了搖頭,“你有沒有想過或許自己隻是有些小毛病,檢查出結果後稍微調理下就好,如果一日拖著一日,小病也能拖成大病啊。”

文枚的表情有些鬆動,眼淚卻怎麽也止不住,簌簌地往下掉,蕭落看著不忍心,抬手為她擦眼淚,“我原本想不過來這層道理,後來被寒川一提,仔細想想確實是這個道理,還是去看看吧,無論結果如何都有我們陪著你呢。”

“我差點忘了,我也有親人可以依靠。”文枚拉住她的手,俯身靠在她的肩膀放聲大哭起來,“我已經很久沒有痛痛快快地掉過眼淚了,每次受到委屈都要一個人扛著,我告訴自己,這世上就隻有你一個,沒有人會疼你憐惜你,現在我也有親人了。蕭落,能遇到你們真是我修來的福分。”

蕭落眼圈也有些發紅,耐著性子溫聲細語地安慰她,直到人止住淚意躺在**睡著蕭落才鬆了口氣,躡手躡腳地出了房間。

校長和陸寒川還坐在校門口的房間裏聊天,見蕭落進來兩人都止住話頭不約而同地看向她。

陸寒川給她讓了個位置,最靠近火爐的地方,熱氣蒸得她小臉發紅,“去醫院的事情你根她說了嗎?”

蕭落點頭,伸手烤一下自己凍僵了的手掌,“其實她早就猜到自己的身體可能出了些問題,隻是一直不願意麵對現實,我剛起了個頭,她就把一切坦白了。”

“這孩子真是傻。”校長恨鐵不成鋼地揉了把臉,火光照得他半張臉枯樹般幹皺,“我先前也想過這一方麵,隻是她瞞得緊,每次都騙我說是低血糖的毛病,要不然怎麽也不會拖到現在。”

說完校長直接站了起來,隨手撈起放在桌上的帽子戴在頭上,“我去找巴紮,立刻帶著她去醫院檢查。”

“等一等。”蕭落立即攔住了他的去路,“校長先聽我把話說完。”

待校長重新把帽子放下,歎聲歎氣地一屁股坐下,蕭落才開始分析眼下的情況,“外麵正下著雪,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停,這段時間文枚身體總是不舒服,路上一顛簸沒事也會整出來事情。”

“這倒是真的。”陸寒川點頭,“她月份大了,萬事還是小心為妙,而且我看她把孩子看得很重,有了好歹她怕會直接垮掉。”

蕭落接下話頭,“這就是我擔心的地方,我們現在這種緊張的態度肯定會影響到文枚的情緒,她本就身體虛弱,還整天擔驚受怕,如果身邊人也這樣,怕是身體的問題沒找出來,心理上先出了問題。”

校長沉默地看著火爐上冒著白霧的鍋爐,時不時地添上幾根柴,全程都在仔細聽著蕭落和陸寒川的分析,沒有插一句話,直到蕭落問起他的態度,他才慢騰騰地抬起頭,啞著嗓子回話:“你們考慮得很周到,文枚那孩子也聽你們的勸,這件事情就由你們商量著來,有需要我的地方隨時說話。”

蕭落連應下,偏頭和陸寒川商量該如何順利送文枚去醫院。

外麵一直飄著鵝毛大雪,紛紛揚揚沒有停下的跡象,往日綠油油的草原全被白雪覆蓋,中午小羊羔跑出羊圈四隻蹄子踏進雪裏竟寸步難行,蕭落為了捉羊靴子都灌了雪。

依照這個情形,今夜過去路上怕是不能行車,去醫院的計劃隻能暫且推遲,而再過六天就是農曆新年,這樣的日子也不好興師動眾地出門,縝密地分析過後,陸寒川把日期定在了大年初二,到時候冰雪消融出去也方便。

拍板決定後蕭落扯住陸寒川到廚房做飯,晚飯就待在文枚的房間吃,火爐上放個小火鍋,文枚的飯是蕭落開小灶煮的,雖然比不上火鍋香辣誘人,但味道還是極好。

吃完飯文枚特意問了蕭落檢查的事情,蕭落明白她這是對自己的身體上了心,心裏不禁有幾分欣慰,便拉著她把情況一一說明,文枚聽完倒沒什麽意見。

接下來的幾天總有村民上門拜訪,來時總要帶著家裏置辦的年貨,這情形校長早就習慣,每天早早開了門坐在前頭屋裏招待客人,倒是蕭落和文枚極開心地拿著年貨往廚房跑。

陸寒川不知道什麽時候和梅朵混熟了,小丫頭穿得像個肥溜溜的皮球,每天準時往學校跑,開始還一心一意地纏著蕭落聊天玩耍,後來就完全被陸寒川“征服”,跟在陸寒川屁股後麵,跑得連人影都見不到。

蕭落瞧著那情形吃起飛醋,指著梅朵的背影和文枚開玩笑,“你看著連這麽大的丫頭都知道找長得好看的大叔玩,哪像咱們啊,明明花一樣的年紀卻要天天悶在屋子裏和這堆牛羊肉打交道。”

“你要是真想也出去玩啊,沒必要整天陪我待在房間裏,而且……”文枚眨了下眼睛,衝蕭落神秘一笑,“我覺得他是個很不錯的男人,你跟他又十分相熟,湊在一起過日子正合算。”

蕭落掐了她一把,皮笑肉不笑地威脅她,“再胡亂說話我就再也不陪你聊天解悶,看你無不無聊。”

文枚被她小心眼的模樣逗笑,笑過之後又擺正臉色,伸手往火爐便湊了湊,“這些話我都憋在心裏好幾天一直不敢張嘴,眼看著日期越來越近,我怕我再沒有心思考慮這些事情就提前跟你說了吧。”

她的聲音有些小,說起來總是欲言又止,斷斷續續好幾次才把話說完,“你還年輕,真要獨自一人在這草原生活幾十年實在太難了,而且我想你也是不願意隨便找個當地人嫁了……如今眼前就有最合適的對象,該把握的還是要把握好。”

蕭落輕輕握住她的手搖了搖頭,“如果真要作伴,以朋友的關係也未嚐不可,我和他心裏都裝著別人,怎麽能在一起呢?”

文枚垂眸笑了,“大概是我這輩子都沒遇上良人,對愛情沒了任何指望,所以看見合適的便覺得可以平平淡淡過上一輩子。”

挺悲傷的語氣,蕭落心裏悶悶的,拉著她的手不肯說話。

“其實我這樣勸你也是有私心的,我怕我哪天真的遭遇了不幸,我肚子裏的孩子就成了漂泊無依的浮萍,天底下我能信任的人隻有你和校長,校長年齡已經大了,所以我隻能寄希望在你的身上。”

文枚的眼睫顫動,情緒激動道快要落下淚來,“我知道我有這樣的想法實在太自私了,可是我真不能接受孩子一出生就沒人疼愛……”

蕭落的另一隻手覆上她的手背,目光灼灼地對著她點了下頭,“剩下的話不必再說,文枚,我答應你,今後隻要有我一碗飯,絕不會讓你的孩子餓著。”

“蕭落!”文枚靠在她的肩膀再次哭了起來。

那哭聲悲切,引得院子裏堆雪人的梅朵特意跑過來看,陸寒川將小小的人拉到一旁,蹲下說了幾句話後小丫頭蹦蹦跳跳地跑到院子裏繼續堆雪人去了。

陸寒川瞧著她天真的模樣失笑,轉頭走到廚房門口,看著相擁而泣的兩人微微皺眉,“蕭落啊,你這個陪聊官做得也太失敗,我走得時候還見文枚有說有笑,就這一會功夫你就把人逗哭了?”

文枚停止哭泣偏頭擦了下眼淚,仰起瞪他,“我和蕭落是聊得投緣才會哭,你一個男人懂什麽?”

陸寒川攤手笑了,“蕭落,看看你厲害不?前幾天我看著文枚是多文靜的一個人,被你帶的牙尖嘴利說都說不得了。”

“寒川哥,你要真這麽閑我們就把位置讓出來給你,正好到了晚飯時間該做的都交給你好了。”蕭落彎腰扶著文枚站起來,“明天除夕,還有很多東西沒有來得及清理,也一並交給你了。”

說完兩個姑娘笑著出了廚房,尤其是蕭落,還笑著把陸寒川推進廚房,順便帶上了門。

校長往常一個人生活慣了,對節日習俗並不看重,其他三個人又都是外地人,對當地習俗更是一竅不通,除夕那天陸寒川照著葫蘆畫瓢,跟著對麵的村民一起貼上年畫對聯,夜裏燃放了長長的鞭炮,幾個人歡歡喜喜地坐在一起吃了年夜飯。

飯桌上校長還特意給三個年輕人發了紅包,惹得已經許多年沒收到紅包的陸寒川一番長籲短歎,直把校長誇到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