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曉藤的心情平靜下來後,跟燦寧說了很多關於鍾澈的事——所有的人都以為他們隻是校友,而不知道他們認識近十年。

燦寧想起嘉升跟她說過的話,不由得奇怪起來,“嘉升說大家是進入旅遊業才認識的。”

“因為我跟鍾澈都不想提。”

她聽了疑惑更大,這句話聽起來好怪。

一般人若是在工作場合遇到學生時代的朋友,不應該都是很高興嗎?為什麽怕人家知道呢?

該不會——啁,如果唐姐是錚澈心目中的理想典型,那不管她再怎麽努力也沒用。

“我跟鍾澈沒什麽。”唐曉藤似乎是看出她的疑慮,“他之前在雲遊時就已經有一個當記者的女朋友了。”

當記者的女友?該不會就是那個靈靈吧!

她居然忘了問鍾澈有沒有女朋友,說不定他們已從“那時”走到“現在”,所以鍾澈才會這麽常跟靈靈講電話,而且每次都是眉開眼笑,一副開心得不得了的樣子。

可是若說他有女友,感覺上又不像啊!

一個有女友的人,有可能每晚跟她到處玩嗎?

要不,就是記者工作太忙,怞不出時間陪他,所以……

唐曉藤絲毫沒發現她的分心,自顧說著,“我們裝做沒什麽交情,主要是不希望她誤會,我不怕那些蜚短流長,可是她的職業讓我有顧忌,我有一個孩子——我在履曆並沒有注明這點。”

燦於看著她,雙眼眨都不眨,她從來沒聽誰說過她有一個孩子。

唐曉藤笑了,“很驚訝?”

她坦承,“有點。”

“我沒結婚。”

“現代女子有權為自己做任何決定,何況未婚生子不是大罪。”燦寧很認真的說,“我驚訝的不是‘未婚生子’,而是‘認識三個月的人突然跟我說她有孩子’,這是不一樣的。”

她點點頭,表情頗為欣慰,“為了怕影響工作效率,有孩子或是已婚女性員工常常無法擔任要職,可我不是一個人,我必須爭取薪水較高的工作,那時有好幾個人在爭飛航線主管的缺,我不能賭,鍾澈了解這一點,所以才假裝和我沒什麽交情,免得女友醋勁大發去查她想像中的情敵,萬一有孩子的事情曝光,除非我換工作,不然永遠升不了職。”

燦寧發現自己更喜歡唐姐了,也知道她為什麽可以這樣的溫柔。

她是一個母親,一個完整的女人。

唐曉藤還跟她說了很多很多大學時候的事情,他們一大群人怎麽借車去露營,夜半溪釣,圍著營火跳學長教的非洲狩獵舞蹈,眾人玩到不支而露天睡到天亮;縱走中央山脈時,學妹骨折,他們如何做出克難擔架帶學妹下山……每多說一點,燦寧就覺得更接近鍾澈一點。

他的過去,她雖然來不及參與,但多知道一些總是好的,唐姐還答應找一天回老家把那時的照片帶給她看。

回到公司,燦寧因為幸福過度,居然給了資瑋一個大大的擁抱,鬆開手時才想到資瑋是不跟人笑鬧的。

原以為資瑋會用一貫的冷漠對她,沒想到她卻笑了。

“資瑋,你笑了耶!”

她輕哼一聲,“我是人啊。”

“好少看你笑。”

“江燦寧,你有沒有心情不好的時候?”

“嗯,有啊。”隻要一聽到鍾澈打電話給靈靈,她就心情低落,睡前必幻想一個名叫靈靈人,有時是長得像李嘉欣的冷豔女郎,有時又是長得像安倍夏美的小可愛……

已經亂想過度,沒想到安妮在知道她煩惱根源之後,居然跟她這麽說:“李嘉欣或安倍夏美都沒關係,最可怕的是萬一靈靈就是你們唐姐的小名,原來她與鍾澈相愛多年,那才叫恐怖。”

燦寧驚得當場呆掉,這安妮,開起玩笑來真是六親不認,若是她痛苦倒地,安妮會笑得更大聲。

“不可能沒有啦。”

資瑋看著她,表情像是看到一種奇特的生物,”知道嗎,我覺得你受到上天特別的眷顧。”

燦寧心想,是特別衰的眷顧嗎?

“你看起來很快樂。”

“因為我現在是真的快樂啊!”想到知道那麽多鍾澈的事,她就笑得很愉快,“剛剛唐姐說了很多我一直想知道的事。”

資瑋回到座位上,打開手中肋檔案夾,許久,突然抬頭跟她說:“唐曉藤的心機很重,你別太相信她的話。”

燦寧一怔,資瑋不是會說長道短的人,她相信她,但是唐姐……那個談起孩子時滿臉溫柔,說到她的苦惱時,要她加油別放棄的人,難道又是假的嗎?

資瑋臉上寫著一種言盡於此的神情,明白的告訴燦寧,信也好,不信也罷,她是不會再說什麽了。

難得假日,鍾澈還在睡,電話卻不識相的響起。

他隻是翻個身,到響第四次的時候,他終於了解打電話來的人的意誌,不起來接是不行了。

“鍾澈!”

“是你。”他早該想到了,江燦寧。

由於工作的關係,一年有三分之二的時間在外國,朋友早隨著日漸忙碌的生活而消失不見,這些日子來,隻有她,會猛打他的電話,不過她似乎知道他不喜歡講電話,總是三、五分鍾就掛斷。

“什麽事?”

“沒事啊!”

他沒好氣的說:“沒事打電話來幹嘛?”

“就是沒事才打電話。”她振振有詞的說,“難得假日,出來走走嘛!”

“你的安妮與安琪呢?”

“她們要上班。”

“找嘉升。”

“他去參加同學會。”

“資瑋。”才說完,他自己就笑了——資瑋根本不是會和平民在一起的那種人。

不是說她高高在上,隻是她的嗜好異於常人,專長是芭蕾舞,閑暇時喜歡彈鋼琴、聽音樂會、看畫展,去過不少國家,不過目的大多諸如為了親眼目睹十九世紀法國畫家柯洛的“靜泉”係列畫作。

她全身充滿藝文氣息,怎麽看都像是天之驕女才會有的才情,她不會跟燦寧出來,也不會跟任何人出來,除了公司的團體聚會外,她幾乎不接受私下邀約。

果然,燦寧也說:“她不會跟我出來的啦!”

“我不想出門。”

“那我去找你。”

“隨便。”

掛了電話,鍾澈躺回**,卻再也睡不著,隻好起身,牆上時鍾指著八點半。

拉開窗簾,陽光嘩的一聲爭先恐後全湧進來,照亮那一方天地。

從大學起,他就一直住在這層房東加蓋的空間,整個頂樓,隻用了二分之一的地方,剩下的二分之一完全露天,除了曬衣服之外,另有洗手槽、鞋櫃及一張單人床,誰要是不高興,可以到單人**躺著看天空,那樣的情境之下,再悶都可以過眼雲煙。

跟阿賢兩個人難兄難弟似的過了幾年,從先前嚷著一有錢就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到後來,記憶太多,卻舍不得走了。

鍾澈走到窗台邊,在木櫃上的咖啡機中放人咖啡粉及水,醒,來一杯提神咖啡是多年來不變的習慣。

梳洗過後,咖啡正好。

他喝咖啡時不加糖也不加奶精,就是一杯苦澀的黑色**,倒不是因為這樣看起來比較有個性,而是從學生時代就開始東奔西跑的結果,為求方便,他總是盡其可能的讓生活簡單。

砰、砰、砰。

隨著敲門的聲音落下,燦寧的聲音也旋即揚起,“鍾澈,你起來沒?”

“還沒。”

外頭傳來她輕快的笑聲,“好,那我晚一點再過來看看你醒了沒。”

他微覺好笑,上前去開了門。

時序入冬,她穿著一身白色的冬衣,微鬈的發散在肩上,一頂白色的絨帽將她的臉襯得益發明亮。

一個可愛的小女生,一個不知道為什麽追著他不放的小女生。

記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或說,第一次聽到她的時候,她正在唱歌,Tears。

Sometimesourtearsblindedthelove.Welostourdreamalongtheway——

她的聲音算不上好聽,但十分幹淨。

辦公室空無一人,他循著聲音走到茶水間,看到一身白色的她站在窗前,自得其樂的哼著一句又一句的Dryyourtearswithlove,上午的陽光穿過窗戶,削過她的臉,側影像極了鑲邊的畫。

Tears是他大學時最喜歡的一首歌。

一時興起,他還裝流氓的嚇她,原本以為她會尖叫逃掉或是打電話叫警察,沒想到統統猜錯。

娃娃臉,麵對事情時卻很強悍,不太服輸。

鍾澈不認為自己的外表有什麽吸引人的地方,不過,這個娃娃臉卻從那天開始就追著他跑。

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當然也不致笨到沒感覺。

“鍾澈?”

他回過神,將她疑問的眼光接個正著。

他故意咧嘴一笑,“你沒帶早餐嗎?”

她拍拍肚子,“我吃過啦!”

“我是說我的。”

“你又沒說你要。”

“通常這種情況,應該是我打開門,然後你就說,‘看我幫你帶了什麽’,這樣才對吧!”

她不答,大大方方的走進來,像是在觀察什麽似的將他這層沒有隔間的大閣樓仔細的看了看,然後回頭對他笑,“好亂喔!”

屋子舊,東西也淩亂,鍾澈自己不收,自然沒人幫他收。

跟阿賢住時,誰也不帶女孩子回來。

阿賢不住之後,他隻與一個女孩子交往過,何緯緯。

緯緯是電視台的記者,專跑社會新聞,敢愛敢恨,性烈如火,十分有個性,也從不願為他犧牲什麽,在旁人眼中,緯緯不夠溫柔婉約,但這正是他所欣賞的地方,如果同女子交往隻是為了要找個小女人替自己打理家務,那他倒不如要個菲傭,至少他不用花時間陪菲傭。

他跟緯緯在一起很愉快。

雖然他同緯緯後來鬧得很僵,但他無法否認她仍是可愛的。

隻是他們緣分淺。

緣分?

鍾澈不禁笑了一下,以前他從不相信什麽緣分,以為年輕就可以呼風喚雨,後來才知道人生有太多身不由己。

緯緯沒有錯,他們結束的原因出在他身上。

但這一次呢?

鍾澈看了燦寧一眼,突然有點不想待在這個有著複雜回憶的地方。

他拿起外套跟車鑰匙,“走。”

“去哪?”

“街上。”

那天的行程讓鍾澈感覺像是回到學生時代。

跟燦寧在西門町鑽來鑽去,逛萬年的個性商店,跑去書局看雜誌,在學生群集的泡沫紅茶店裏吃午餐,看電影,跟一大堆人在騎樓走來走去,然後在玫瑰咀片行前看某個新生代女歌手的首次簽唱會,他原以為自己會不耐煩的,沒想到感覺居然不壞。

有人在路邊跳舞,玩Cosplay的人亦不在少數,他從來不知道西門町已經變成這樣,不太像台北,反而有點像東京。

有點頹廢,卻又生氣勃發。

從戲院出來,手機響起,鍾澈看了一下熒幕,是他自己設定的日期及時間,事項是訂蛋糕。

“哪裏有蛋糕店?”他問,好幾年沒來鬧區,已經有很多地方都跟記憶中的不一樣了。

燦寧微覺奇怪,“你不是說過不喜歡甜食?”

“幹女兒明天生日。”

“你有幹女兒?”

“不行嗎?”

她揚揚眉,麵部有點扭曲的說:“當然可以。”

“你這什麽表情?”

她也不避諱,直截了當的說:“隻是很難想像而已。”

之後,他們到了一家據說頗負盛名的甜品屋。

鍾澈訂了一個十寸的蛋糕,是幹女兒最愛的鮮草莓口味,還要了一支彩色的六歲蠟燭。

當櫃台小姐問他蛋糕上要寫什麽時,他說了幹女兒的名字,沒想到燦寧卻啊了一聲。

聲音不小,引得附近的人全回頭看。

“你發羊癲?”

“不是。”看得出來,她笑得很由衷,而且是完全無法抑製的那種笑法,“我很高興。”

他研究性的看著她,實在不知道她在笑什麽,隻好隨她去。

耶——

燦寧在心中歡呼,靈靈是幹女兒。

她心中的假想情敵隻是鍾澈的幹女兒。

算不上有什麽值得紀念的浪漫活動,但已經夠了,她知道的事足以化為無窮的動力。

高興過頭,怎麽樣都睡不著,晚上她拿著枕頭去敲安妮的房門。

安妮笑,也沒多說什麽。她們認識好幾年了,總是這樣,燦寧傷心快樂時找她,她傷心快樂時找燦寧,有時候說一整晚,有時候哭一整夜,或是諷刺對方,或是嘲笑自己,兩人心中收藏的不隻是自己的心事,還有對方的故事。

兩人並枕,聽完燦寧說的事情,安妮取笑,“江燦寧,你越來越沒出息了。”

“早知道你會笑。”

“不好意思,小女子我是自尊至上,看到有人為了戀愛而拋棄自尊實在忍不住。”

她辯解,“我沒有拋棄自尊。”

“哎喔,現在是你先喜歡人家,拋棄自尊都不見得能得到愛情,何況是堅守自尊。”安妮笑說,“多努力吧,以前子盂學長對你這麽好,你都沒感覺,由此可見,愛情不由人,要多努力。”

燦寧雖覺得她提到子孟學長的事有點怪,不過,那都算了,安妮可能隻是隨口說說而已,她現在要加油的目標不是過去。

雖然鍾澈對自己還不是太在意,雖然他還不願讓自己靠得太近,雖然她還有很多需要努力的地方,可她不會這麽快就放棄,希望上天能偶爾給她一些鼓勵跟動力。

像今天一樣。

臨睡前,燦寧暗自祈禱。

星期一,燦寧心情極好,穿了一件紅衣雪衣材質的長外套。

嘉升看了就笑,“中獎啦?”

她笑嘻嘻的,“沒有。”

比中獎還好。

“好刺眼。”

她微微一笑,知道嘉升的語氣中有欣賞的成分。

她今天的計劃之一是跟鍾澈一起去參加他幹女兒靈靈的生日——她單方麵想的。

不管什麽活動,她都想跟他在一起,當然,前提是鍾澈願意讓她去才行。

鍾澈來了,看了她一眼,表情有點奇怪,不太高興的樣子。

辦公室人少,唐曉藤也還沒來,燦寧隔著兩張桌子問他,“你怎麽了?”

鍾澈頭也不抬,“沒事。”

語氣之冷,讓燦寧噤聲。

不管是誰,隻要是心情不好,通常不會希望別人一再打擾,況且她很有自知之明,他們之間還沒有熟到可以大大方方過去說:“有事告訴我啊,我們一起來想辦法。”

他表現出不要人打擾的樣子,那就是不要人打擾了。

就算他們比普通朋友好一點,但她在他心中還不夠特別。

中午休息時間到了,資瑋先離開,嘉升做了一個要不要一起出去午餐的手勢,燦寧看了看鍾澈,他還是一副帶刺的姿態,她轉身拿了外套,跟嘉升一起走出飛航的玻璃門。

十二月了,天氣轉冷,一道又一道的冷風吹過,燦寧不禁打了一個噴嚏,很快的第二個、第三個接著響起。

嘉升皺眉,“你穿得太少了。”

“沒事。”她吸吸鼻子,“在空調的房間待久了就會這樣。”

天氣太冷,嘉升提議去吃小火鍋,燦寧欣然同意。

也許是看出她的小小沮喪,嘉升淨說一些網絡笑話逗她高興,她聽了笑得東倒西歪,可是一旦笑過,早上的挫敗又向她襲來。

是她努力得還不夠嗎?

還是他真的離她太遠?

“等一下回去的時候,先去一下便利商店好不好?”燦寧要求,“我想買三明治。”

“給鍾澈?”

“嗯。”

他定定地看著她,“燦寧,鍾澈到底是哪一點吸引你?”

“這還用問。”她理直氣壯的回答,“因為他很溫柔啊。”

嘉升像是聽到了什麽怪話似的,“我沒聽錯吧?”

“嗯。”燦寧的唇角逸出一抹笑,“沒人發現嗎?他雖然看起來很流氓,可是卻有一顆很柔軟的心。”

論外表,嘉升比他好看太多,論背景,七樓外貿公司那個對她數度示好的年輕經理也比他強,他跟風度翩翩之類的形容詞沾不上邊,看起來一副很壞的樣子,交通工具是輛改裝摩托車,可是這些都不要緊,因為她是最直接感受到他溫暖心的人。

嘉升自嘲似的笑笑,“我想,我們也許有代溝了。”

“我就知道你會覺得奇怪。”

“我記得你們第一次見麵時他把你嚇得半死。”

燦寧笑,她當然不會忘記。

鍾澈扮壞人耍她,自己還出手自衛,而他為了怕拿在手上的煙會燙傷她,沒擋,白白挨了一下,後來,她把一筆十一點要用的資料忘在家,是他在盛暑的烈日下載著她在車陣中狂奔補救錯誤。

甚者,可以追溯到更早,那個皮夾被扒的麵試日,他們在黃槐樹旁邊的窗邊共桌用餐,他讓她不致陷入窘境——雖然他們已不記得彼此的長相,可是她卻從那把打著中國結的傘認出來是他,而且,唐姐也證實了,鍾澈之前的確是留著金色的中長發,帶團到埃及的前一天才剪掉的。

很多很多,若真要說,非要一整個下午才行。

嘉升是個有風度的人,可是她不認為他有時間聽她說這些女生心中的奇特想法與感覺。

於是,她隻是簡單的回答,“就是喜歡了嘛。”

嘉升笑笑,“你真坦白。”

“又不是什麽丟臉的事。”

“希望我有你一半的勇氣。”

咦?這,他的意思是——

“嘉升!”她好想知道他喜歡誰。

看著她專心注視的臉,他不由得一陣好笑,“別追根究底。”

雖然有點扼腕,她還是點頭了。

回公司的路上,他突然問:“想不想聽故事?”

“嗯。”

“聽過就算,我不想被人認為多話。”

燦寧點頭。

“昨天參加同學會,有個同學是登山社的,我們聊起,他說有個學長在升大四那年休學跑去爬艾佛勒斯峰,然後,他跟我說了這個學長的名字,是鍾澈。”

“我知道這件事。”唐姐跟她說過了,“好像是跟一群美國登山家。”

“他不是一個人從台灣出發的。”

她一怔,唐姐明明跟她說是“鍾澈自己一個人”啊!

“六個美國人,鍾澈,還有一個姓曾的學長,一行八人全數攻頂成功,可是才離開頂峰不到一小時,那個姓曾的學長就因為滑倒而受傷,嚴重骨折。”嘉升頓了頓,“你知道結果怎麽樣嗎?”

燦寧默然。

她知道攀登世界高峰時,一旦有人受傷,大家必須將傷者留在原地任其自生自滅,不許搶救。

這是高山守則,所有的人都必須遵守。

如果在連一個健康的人都難以生存的環境下試圖運傷者同行,隻會連累所有的人一起陪葬。

“很多征服過高山大川的人,都有失去隊友的創痛,鍾澈是其中一個,他們一起挑戰過海峽急流,感情很好,但他在那次挑戰中失去最好的朋友。”嘉升頓了頓,“更糟的是當他從外國回來時,好友的女兒已經出生三、四個月了——那個學長的女朋友在他們出外前已懷孕,為了怕男友分心,所以沒說,那個女孩子原本是等著一家團圓的,沒想到等到的卻是天人永隔。”

燦寧腦海一閃,猛然想起,鍾澈那個六歲的幹女兒靈靈——一定是那個學長的孩子!

今天是小女孩的生日,可是卻沒有父親為她唱生日快樂歌。

雖然人無法對抗麵對自然考驗的生存選擇,可是他仍會不好受……對靈靈的內疚,還有,對好友的思念。

小女孩已經六歲了,也就是說,這六年來,鍾澈都在承受這樣的自我煎熬。

燦寧眼眶一濕,突然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