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

馬克·德斯帕德大大地鬆了口氣。他在椅子裏坐直身體,目光好像慢慢開始聚焦了。在這種不穩定的狀態下,他的表現——按照他馬克自己的標準來說——可以算興奮不已了。他從椅子裏猛地跳起來,轉身麵對露西。

“布倫南隊長,請容許我,”他拿腔拿調地用演員念台詞的口吻說道,“將與死神共舞的女士介紹給你,這位是賤內。

“不過這種戲劇般的效果被他言辭中的一絲慍怒破壞了:“該死的,你為何不一到這兒就和盤托出整件事,反倒跟我們繞圈子,讓我們個個感覺自己是凶手?”但史蒂文斯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露西和布倫南身上。

露西聞言飛快地上前,腳步輕快,態度一如既往地令人感到舒服。雖然她淡綜色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絲好笑的神情,麵色卻仍然蒼白,而且不像旁觀者想象中那麽放鬆。史蒂文斯注意到她飛快地看了眼馬克。

“我想你知道,隊長,”她說,“從你一開始講話我就在偷聽。我甚至確信你希望我這麽做。不過還有很多事情——很多之前就該談及的事情,現在才說出來。我——我——”她緊繃起麵龐,突然間像要哭起來,“我一直不知道還有這麽多別情。早知道就好了。無論如何,我非常感謝你。”

“噢,沒什麽的,德斯帕德夫人。”布倫南驚訝道。他站在她麵前,重心在兩隻腳間轉換著,不敢看她的眼睛,“我得說,該表示感激的是我才對。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離開舞會後返回的決定非常明智,而且幸好管家看到你回去。你自己應該也看出來了,若非如此,你現在就有大麻煩了。”

“順便問一句,露西,”馬克隨口插嘴道,“那通電話是誰打來的?你中途離開去了什麽地方?”

她看也不看地衝馬克揮了揮手:“那不重要。我等會兒再告訴你好了。布倫南先生,馬克剛剛問你你為什麽不一來就把整件事和盤托出。我能猜得出原因。我聽說過你。實際上從某種意義上說,有人警告過我要小心你。”她咧嘴笑道,“無意冒犯,不過請告訴我,在市政廳他們真稱你為狡猾的弗蘭克?”

布倫南不為所動。他回了一個微笑,做了個不讚成的手勢:“噢,耳聽為虛。德斯帕德夫人。他們說——”

“簡言之,他們說,”露西鄭重道,“你可以把死人說活,然後逮捕他。是真的嗎?如果是這樣,你是不是還藏著幾手?”

“如果我真藏著幾手,肯定會坦白告訴你,”他說著,突然停了下來,“你是從哪裏聽說我的?”

“聽說?我也不記得了。也不知道腦子裏的印象打哪兒來。也許是局長說的,不過那又如何?我們都收到了你拍的電報,要我們回來——”

“問題就在這兒。我沒給你們拍過電報,也沒遞過信。相反,倒是有人給我寄了封,就是署名某某使者那個。肯定是寫信人搞的鬼。他到底是誰?”

“我想我能告訴你。”馬克插嘴道。

他大步穿過房間,走到放著雜物的牆邊,站到一個長方形箱子前(箱子外形像書桌),上麵鋪著台布。他砰一聲打開箱蓋,露出一張可折疊式的打字台,上麵擺著一個布滿灰塵的史密斯牌打字機。馬克到處沒找到紙,隻好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張舊信紙,塞進打字機裏。

“試試這個,”他說,“然後和你收到的那封信對比一下字跡。”

布倫南嚴肅地戴上文質彬彬的貝殼框眼鏡,像準備彈奏鋼琴的大師般坐下來,看了幾秒鍾,然後歡快地打起字來。正是時候,他寫道,對所有善良的人而言——打字機發出尖銳的噪音,像下蛋後咕咕叫的母雞。布倫南看了看打出的字跡,靠到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