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史蒂文斯對周遭的一切都意識鮮明,包括:房裏髒兮兮的壁紙、接縫處皺巴巴的皮質家具,曾經是上等貨色,估計是從大宅裏淘汰過來的,還有許多家庭照片、眾人的咖啡杯、桌上的園藝目錄。在這其中,他尤其注意到馬克長著鷹鉤鼻的幹淨臉龐、淡藍色的眼睛、眼上淺色的眉毛向中間靠攏。微風吹拂著蕾絲窗簾。今夜天氣不錯。

他還意識到亨德森越來越麵如泥色,而他的搖椅離收音機也越來越近。

“我萬能的上帝啊!”亨德森用比低語大不了多少的聲音說,“她可沒告訴過我。”

“不,她當然不會告訴你。”帕丁頓邪邪地說。

“馬克,”他繼續道,“我真該衝你下巴打上一拳,純粹是為了你好。我說看在你自己分上,別再重複這百害無一利的屁話了行嗎——”

“說話小心點。”馬克溫和地說道。他看起來不像多緊張壓力多大,挺鎮定的,就是有點困惑,還有點疲憊。“帕丁頓,我說的也許是屁話。事實上,我自己也認為是。不過,我隻是想忠實地把聽到的故事轉述給你們,盡可能地不帶個人感情色彩,客觀地敘述。要知道,不管事實如何,我必須想辦法解決……可以繼續嗎?或者,換個你愛聽的說法,可以繼續傾倒廢話嗎?”

“當然可以,當然,我希望你繼續。”帕丁頓再次坐下來,說道,“而且有件事你說對了。如果你今晚早些時候就告訴我們的話,能不能得到我們的幫助還真成問題。”

“我就知道。——好吧,為了緩和一下氣氛,請記住不管是亨德森夫人還是我,並不像你們聽我轉述時這般驚訝,可能是我講述的問題。我是說,整件事並不像聽起來這麽單調,後麵還有發展。如果你們願意,可以說我編故事,因為露西當晚就穿著故事中女人一模一樣的衣服。這些事情要是被警察發現了,隻會得出一個結論。是的,你們可以說出來,不過我想你們也不信。

“正如我所說,亨德森夫人看到那女人在房裏,個頭平常,她以為是露西或愛迪絲。除了她覺得有意思的部分外,並沒有多想。所以她走開了,回到座位上繼續聽節目。畢竟她不可能當時就敲敲玻璃窗,說:‘是你嗎?德斯帕德夫人?’那不把自己偷窺的事兒暴露了嘛。不過,我猜她並沒有完全被美妙的音樂所撫慰。所以當一刻鍾後廣告時間到來,廣播裏開始喋喋不休地吹噓英格斐德糖漿的妙用時,她又回到玻璃門前,再透過右手邊的縫朝屋裏看。

“穿著德·布利尼維尼亞侯爵夫人服飾的女人移動了,沒錯。不過,她好像僅僅向著床的方向平移了六英寸,就又一動不動了。看起來好像是放慢動作,觀者根本看不清她的移動。而且,她稍微向右轉了轉,可以看到她的右手。她右手端著一個銀質茶杯,大概就是我後來在櫥櫃裏發現的那隻。亨德森夫人發現此時邁爾斯臉上不再有恐懼的表情,這讓她鬆了口氣。她說邁爾斯根本就是麵無表情。

“正在這時,亨德森夫人突然想咳嗽,這也是人之常情。她實在忍不住,嗓子眼兒一陣奇癢,趕快從門邊逃開,跑到陽光房中間,盡可能小聲地咳了出來。不過,等她回到偷窺點時,那女人已經不見了。

“邁爾斯坐在**,頭靠在床頭,左手端著銀杯,右手舉起來,手肘遮著眼睛。那女人不見了。

“這時偷窺者開始恐慌起來。她努力看向屋內其他地方,不過縫隙太小視野不夠。抱著僥幸心理她又跑到左邊的縫隙去……

“在開著兩扇窗的正對麵牆上,就是我剛剛說過的那麵牆,(曾經)有道門。早在兩百年前這門就被磚封死,用裝飾牆板蓋住了。不過牆上還能看到門柱的輪廓。門就在兩扇窗戶之間,通向房屋原有的,如今已毀掉的部分。”馬克再次猶豫起來——“就在封門的同時那部分屋子焚毀了。為了表示我還有一絲理智,我得說如今也許還有密門,當然我不知道有什麽用途,而且以前根本就沒發現。就我所知,那就是道用磚封了的門而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