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洛陽城的這場雪其實是來得有些早了,按著往年來看,至少要在下個月月初才有可能下上一場雪來,至於大小,則是不太好說,畢竟這種事,並無定數。

今年洛陽城的第一場雪下在小年這一天,再有個幾天便是除夕,因此這場小雪落下之時,其實洛陽城裏已經變得很熱鬧了,年關將近,正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時候,大街小巷盡數一些擔著小玩意的貨郎,隻不過在這條小巷倒是不多見,一來是這個地方太過偏僻,二來便是這邊小巷的住戶實在是不多。

葉笙歌從三天前開始就已經不再每天早上和李小雪一起去逛洛陽城,依著她的說法,就是天氣冷了,她也不太想到處走了,因此從那天開始,除了每天晚上照常出去吃一碗餛飩之外,其餘日子幾乎都不出門。

至於一日三餐,便都交給了前來蹭著住的李扶搖。

曾一個人在白魚鎮待了好幾年的李扶搖倒是都會,這期間李小雪也來吃過一次午飯,讚不絕口,對於這個打架厲害,做飯也不差的大哥哥實在是喜歡極了。

李扶搖今天早上燉了一隻鴨子,讓葉笙歌吃了之後,葉笙歌便在那邊屋簷下坐在那竹椅上看著遠處發呆,屋裏就那麽一把椅子,李扶搖也就隻好坐在門檻上,懷裏抱著那方劍匣,劍匣裏兩柄劍,青絲不為所動,見到這場小雪的那柄小雪倒是歡呼雀躍,李扶搖幹脆把那柄小雪從劍匣裏拿出來,走出屋子,把那柄小雪離在那顆桃樹旁。

跑回來之後,李扶搖嗬嗬一笑,搓了搓手。

葉笙歌看著這家夥這幅樣子,笑了笑,然後不知道從哪裏把那柄桃木劍拿出來,一頓比劃。

對於葉笙歌這個樣子,李扶搖一本正經的開口說道:“這樣吧,我收你做徒弟,教你練劍。”

葉笙歌瞥了一眼李扶搖,沒有理會這個家夥的瘋言,隻是平靜說道:“之前那丫頭摸你這柄小雪劍的時候,我看到了。”

李扶搖沉默不語。

葉笙歌繼續問道:“為什麽不教她練劍?”

葉笙歌說的就是之前李小雪過來吃午飯的時候,吃完之後,那小姑娘拉著李扶搖的衣衫求了他好久,李扶搖才讓她摸了摸兩柄劍。

誰知道李小雪一模那柄小雪的時候,那柄小雪劍身便微微顫抖,不僅是李扶搖,就連葉笙歌都看得清清楚楚。

這世上的劍士,有許多隻是有資格踏上劍道,但不一定能走很遠,但天生與某一柄劍相親的,不必多說,便肯定是在劍道上雖說不知道能走多遠,但是絕對不會太近。

並且李小雪和那柄小雪,怎麽看都是天作之合。

李扶搖想了想,才低聲說道:“不管她能不能練劍,願不願意練劍,我也是不會教她的,別說我這境界就擺在這兒,即便是我現在已經成了天底下最厲害的劍仙,我一樣不願意,劍道這條路一直被說成三教那條正統大道之外的羊腸小道,道路崎嶇不說,誰知道要吃多少苦,最後能走得到哪一步也都不好說,況且劍道,對於世間女子,本來就沒多少優待。”

葉笙歌搖頭,“但你總歸要問問她的想法。”

李扶搖坐在門檻上,朝著自己雙手哈著氣,“問什麽,我不問,我不會教她練劍的。”

葉笙歌有些譏諷的說道:“那你不替那柄小雪想想?”

李扶搖一怔,隨即沉默,小雪是師叔謝陸的家傳寶劍,謝氏一族從古至今不知道出了多少驚才絕豔的劍士,就連劍仙都曾有過,師叔謝陸作為謝氏一族最後的傳人,臨死之前將小雪交給李扶搖,除去不願意讓小雪和崖底那些劍一樣蒙塵之外,未必沒存讓李扶搖替她為小雪找一個合適的主人,何謂合適。

李小雪便近在眼前。

可是其中關係,又由不得李扶搖武斷,現如今劍山已經封山,不說能不能找到一個合適的人,就算是找到了,帶回劍山也不見得能登上山去,若是讓他李扶搖教導,又實際上實在是太過於難為他,他今年也才十九歲。

劍道境界才第三境。

至於其餘劍士,師父陳嵊行蹤不定,除此之外,他也就是在那碗才碰見了一位劍士。

素未謀麵,他也不好說些什麽。

隻說心底打算,他本來就不希望那丫頭走上那條路。

從這裏來想,倒是有些對不起現如今已經是日暮光景的劍士一脈。

隻是即便現如今老祖宗許寂和師父陳嵊以及一眾師叔在這裏,他也會如此選擇。

有些人,他即便是才見麵,也一樣要竭力全力護她安穩。

葉笙歌等了許久都沒能等到答案,便覺得有些無趣,看著這場小雪,葉笙歌想著若是再大一些,不妨可以在院裏堆雪人。

常人若是有這種想法,大抵也隻能是想想而已,可葉笙歌畢竟是道種,是一位太清境的修士,她想要做的事情,便去做了。

僅僅片刻之後,便有一張符籙從她手裏飛出,懸於那座小院上方,然後這小院裏的雪花便憑空大不少。

院外仍舊是小雪紛飛,院裏已經是大雪磅礴。

趁著這場雪還在下的光景,葉笙歌開口問道:“你的那位青槐姑娘,你準備何時去見她?”

李扶搖看著這場磅礴大雪,“不太清楚,或許等再厲害一些之後就去見她,也或許這輩子都不敢再去見她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怎麽想的,我怎麽敢去見她?”

葉笙歌譏笑道:“那就像現在一樣猜測,反正猜測不傷筋骨,況且你也沒本事去問。”

李扶搖苦笑不語。

葉笙歌懶得再和這家夥多說,等到小院裏的雪積攢的差不多之後,就起身走入小院,在那顆桃樹旁開始認真的堆起雪人,李扶搖隻是坐在門檻上盯著那邊,默然無語。

葉笙歌一個人堆雪人,也沒花多少工夫,小半個時辰之後便已經將那個雪人大概弄好,等到快要完工之時,她順勢把那柄小雪往雪人手裏一插,遠遠望去,倒是不像劍士,反倒是像某個正在清掃院裏積雪的家夥。

李扶搖眼不見心不煩,正要起身,便看到隔壁小姑娘李小雪跑來敲門,李扶搖停下動作,沒說話。

小姑娘進門之後,先是驚異那個葉笙歌正在堆的雪人,然後便屁顛屁顛的跑到那個雪人麵前仔細端詳,和葉笙歌不知道說了些什麽,短暫時間之後才想起了自己的任務,她轉過頭朝著李扶搖大聲喊道:“大哥哥,娘親讓我請你幫忙,家裏屋有幾片瓦不知道被誰家的貓踩壞了,現在家裏正漏著雪呢。”

李扶搖皺了皺眉,本想著開口拒絕,葉笙歌就已經牽起小姑娘的手,笑著開口,“走,過去看看。”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看著李扶搖。

李扶搖歎了口氣,去收好兩柄劍,才跟著這一大一小兩人出了門。

隔壁那座宅子仍舊還是記憶之中的那個樣子,不過比起來以前,多了些歲月侵染的痕跡。

李扶搖踏入小院,那個一身厚實冬衣的婦人便熱絡笑道:“麻煩你了,實在是我這一個婦道人家,實在是也不會這門手藝,當家的也要晚上才能回來了,隻能麻煩你了。”

李扶搖微微點頭,沒有多說,拿起一旁的灰瓦便從已經搭好竹梯爬上屋頂,然後才緩慢的在屋頂上行走。

葉笙歌牽著小姑娘李小雪站在院裏,盯著在屋頂的那個家夥。

婦人招呼葉笙歌進屋坐著,葉笙歌搖了搖頭。

然後婦人就不再堅持,隻是和葉笙歌聊了幾句之後,才忽然開口說道:“怪不得之前姓城那個小子葉姑娘看不上眼,原來早就有了心儀的,嘿嘿,依著我來看啊,你們兩還真是合適,依著那些私塾先生的話來說,就是郎才女貌。”

葉笙歌麵無表情,李扶搖則是置若罔聞。

他隻是繼續低著頭把那些瓦片給放在該放的位置上。

等到最後李扶搖順著梯子爬下來的時候,婦人跑過去收好梯子,隨口說了一句要是兒子還活著,指不定也這麽大了。

聲音很小,幾乎是自言自語說給自己聽的。

可李扶搖和葉笙歌兩個人聽得清清楚楚。

李扶搖站在原地,有些失神。

葉笙歌則是牽起李小雪走出院子,說是又想去看看洛陽城了。

小姑娘掙脫開葉笙歌的手,跑回屋子裏去拿了兩把油紙傘。

這才和葉笙歌一起離開。

李扶搖想了想,最後什麽都沒有說,趁著婦人去放竹梯的光景,獨自走回葉笙歌的那座小院。

重新回到屋簷下。

看著院裏這場磅礴大雪。

有些怔怔失神。

直到很久之後,有個臉色發白,裹得極厚,一瘸一拐的年輕人推門而入的時候,李扶搖才回過神來。

他有些奇怪的看著那個腰間懸刀的年輕人。

年輕人第一句便是衝著李扶搖問道:“葉姑娘呢?”

李扶搖指了指門外。

年輕人轉身就要走,然後不知道為何又轉過身子來,走到屋簷下,和李扶搖並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