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看到那個青衫年輕人從天際落下,然後一劍斬退西丘,眾人的視線自然都被他吸引過去。

可沒有人知道,有個黑袍男人同樣是從天際落下,隻是卻滾到了城外。

卻正好沒有出現在那些人的視線裏。

出夠了風頭的青衫年輕人自然是李扶搖,而這個黑袍男人,也不是旁人,是風呂。

落到城外之後,風呂扯著腦袋看了城頭好幾眼,然後便被人帶走了。

要是說被人帶走了,似乎有些不太客氣,因為來帶走他的那個人,明明就極為客氣。

他先對著風呂喊了一聲小主人,然後便走過來給了風呂一巴掌。

喊小主人的時候,他真的很客氣,但打風呂一巴掌的時候,也極為認真。

風呂仰起頭,看著這個身材修長的老管事,張了張嘴,咬牙切齒。

老管事笑眯眯的說道:“這是妖君的意思,小主人可怪不得老奴。”

風呂咬咬牙,正要開口,便看到那老管事走過來,舉起了手掌。

風呂搖搖頭,一臉驚恐,“不麻煩您老。”

說完這句話,風呂在自己腦袋上敲了一下,然後整個人就癱倒下去。

老管事笑眯眯的去提起風呂,緩緩走進城,然後穿過幾條街道,最後推開了一座宅院的門,徑直走到了某間屋子前,然後把風呂丟下,自顧自退出去。

半刻鍾之後,風呂睜開眼睛,揉了揉腦袋,喊了一聲叔父。

屋子裏傳出聲音,“進來。”

風呂嘿嘿一笑,然後起身,推門而入。

屋裏坐著的是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

這位就是當年在北海出手攔下過青天君的那位大妖。

當年那一戰,青天君滿含怒意出手,這位大妖即便是不敵,但實在也是攔下了青天君。

隻是至此之後,他便和青天君結下了仇,直到現在。

“你對那女娃可有想法?”

老人算是極為直白了。

說的自然便是青槐。

他沒有問風呂這幾年在什麽地方,也沒有問其他什麽廢話,算是直接開門見山。

“小侄還沒有娶妻的打算……”

風呂小心翼翼的回答。

整個妖土,他最怕的,就是這位一心要栽培他的叔父了。

老人平靜道:“既然沒有這個想法,便安靜待著,那幾個蠢小子的事情莫要摻和。”

“這趟遊曆,還算是不錯。”

能得到自家叔父的讚賞,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朝青秋來了。”

風呂一驚,隨即擔憂道:“叔父要出手?”

老人冷哼道:“朝青秋那個殺胚,境界如此之高,誰攔得下,青天君那個混賬也是如此,和我有仇,到時候絕不可能出手,憑我和重光兩個人,你覺得是朝青秋的對手?!”

這年頭能把不敵說的這麽理直氣壯的,可能也就是這個老人而已了。

風呂砸了咂嘴,試探道:“城裏來了個劍士……”

老人皺眉道:“來了便來了,有朝青秋在,這難不成還有人敢當著他的麵將那劍士虐殺至此?”

風呂想了想,認真說道:“那人是我朋友。”

說這句話的時候,風呂情緒波動的很厲害。

自家叔父是個什麽脾氣,知道了這件事又會怎麽想……

可誰知道,老人隻是點了頭,然後便開始閉目養神。

風呂小心翼翼的問道:“叔父您倒是表個態啊……”

可老人沒有什麽反應。

……

……

桌上的湯鍋還在翻騰,青天君看著麵前的羊肉,已經沒有再動筷的想法。

李扶搖禦劍落在青天城頭,這不管在誰看來,都是對青天君的挑釁,畢竟在一位大妖最重要的城裏禦劍,怎麽看都說不上友好。

倘若青天君不認識李扶搖的話,想來就在片刻之間,他便要被城中的高手給當場擊殺,可這個年輕人偏偏和他關係不淺,讓青天君沒有半點動怒的念頭,甚至還有些……欣賞。

他不太喜歡動不動便要講道理的李扶搖,反倒是喜歡現如今的李扶搖。

就好像是那個年輕人當著一眾人說出的那句話一般,讓青天君在這邊都露出笑意。

隻是除此之外,最讓他意外的事情還是朝青秋的不請自來。

其實從最開始,青天君便沒有把朝青秋算到其中,畢竟這位劍仙,要如何行事,即便是他,也不算是很清楚。

可朝青秋竟然出麵了,讓青天君自然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輕鬆。

有朝青秋在,做什麽事情都要輕鬆許多。

青天君放下筷子,親自打開房門,等著某個人到來。

能讓他做這麽多的,本來就不會有幾個人。

但朝青秋必定是最有分量的那一個。

朝青秋出現在視線裏,他走進房間,站在了窗邊。

青天君笑著開口,“我沒有想到,你竟然會來這裏,那小子你也極為看好?”

朝青秋看著外麵,平淡道:“我沒見過他,隻是許寂告訴我,要我對他照拂一二。”

當年在北海,朝青秋曾見過李扶搖一次,當時他說李扶搖不適合學他的劍,於是便沒有選擇教他劍道。

許寂算是朝青秋為數不多的朋友,他說話,自然還是極有分量,隻是朝青秋的性子,注定不會輕易出手,於是在以往的那些李扶搖遭受的磨難裏,朝青秋沒有去關注,自然也沒有出過手。

甚至在他看來,李扶搖若是不能憑借自己走遠一些,那不值得他出手。

朝青秋對這個世間已經沒有什麽眷念之意,要是沒有劍士一脈的爛攤子在他麵前,說不定他早就選擇一劍斬開天幕,去往另外的世間了。

要想超脫滄海,對旁人來看,很難,對他來說,其實也沒有那麽難。

至於為何現在選擇出現在青天城,成為李扶搖的背後之人,還是因為這件事,朝青秋覺得有些意思,一個太清境的劍士要在青天君的局裏走出來,本來就是有意思的事。

“我沒有想過,你真的膽敢把女兒嫁給一個劍士。”

朝青秋用了膽敢兩個字,足以說明他對這件事也覺得極為震驚。

妖土裏很多人都知道青天君很疼愛自己的那個女兒,但從未有想過,青天君的氣魄會那麽大,會容忍一位劍士成為自己的女婿。

青天君沉默片刻,然後說道:“我的膽子不小,但沒有那麽大,他沒有成為劍仙之前,我仍舊是不敢把青槐嫁給他。”

朝青秋臉上有了些笑意,“所以你在為他鋪路。”

青天君揉了揉臉頰,“我隻想把這段時間竭力變短一些,不然我不太放心。”

朝青秋看著青天君,有些疑惑,“你還有數百年的光景可以活,何必這麽著急,你想做些什麽。”

像是青天君也好,朝青秋也好,都是這世間難得的聰明人,有些東西不必點透便都已經知道了。

青天君說道:“他們是一輩人,早一些攜手也是好的,何況我相信你也很願意看到這世間多出一位劍仙,要不然你為何來我這青天城。”

朝青秋平淡道:“要是那幾個老家夥知道你的想法,你早已經死了。”

青天君有著的那個想法,當然對他來說,這算是為自己身後做打算,也是為了讓自己的女兒過的好一些,但這個想法對於妖土來說,又太過於瘋狂,若是被人知道,他不管戰力多強,都要被那些大妖視為眼中刺。

不留餘力的培養一位劍仙。

這等想法,太過瘋狂。

青天君苦笑道:“那就要怨你為何不把他們都斬了。”

這句話更是像是調侃,但還有些真的意味。

朝青秋早在很久之前,便和那排在前麵的幾位大妖打過,當時有兩位大妖聯手,一樣都沒能留下他。

“我若是把他們都殺光了,後果很嚴重。”

朝青秋沒有幾個可以聽他說話的人,因此他的那些心裏話,知道的人自然也不算多。

要是朝青秋真要殺了妖土裏排名前幾的那幾個大妖,隻怕整個世間都會畏懼他的殺力,那到時候,大約隻會發生兩件事情。

要麽是一眾滄海逼迫他離開人間。

要麽是一眾滄海將他斬殺。

朝青秋麵對著世上任何一位滄海都可戰而勝之,麵對兩位,也可以全身而退,可是三位,四位,甚至是十幾位呢?

朝青秋再強也隻有一個人而已,如何能在十幾位滄海麵前全身而退?

或許正是因為這個,朝青秋在選擇殺人的時候,才會選擇北冥。

世間的第一人,哪裏有他這般憋屈的呢?

當年的劍仙柳巷,一劍在手,天下誰不可殺?

所以朝青秋一直都覺得這個世道不是個好世道。

所以他的佩劍才會叫做古道。

青天君跳轉話題,“既然你出現了,他們自然知道那臭小子身後有你,也就不敢多說什麽,畢竟要講的話,都沒有你的劍好使。”

朝青秋微笑,但是沒有說話。

青天君問道:“你準備在青天君待多久?”

“百日。”

青天城的禁令解除時間是百日,他要擇婿也是百日。

這是朝青秋的回答。

青天君笑道:“原來你也是這麽一個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