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停歇之後,是淅淅瀝瀝的小雨。

李扶搖前往皇宮。

延陵皇帝有事找他,他自然也有事要找他。

撐著傘懸著劍,背著劍匣。

李扶搖走在皇宮裏。

皇宮裏的積雪早已經派人清掃幹淨,地麵上就隻有些水漬。

在下雨,所以幹不了。

領著李扶搖的是一個在宮裏待了許多年的老宦官,官位算不上高,在內務府,他頭頂起碼還有五六位比他官職高的,隻是這位被派來領著李扶搖進宮,自然有過人之處。

那位延陵皇帝,自然是看中的他多年不曾犯錯。

在深宮裏,多年不犯錯,很難。

這裏說的不犯錯,不僅是自己不犯錯,還有不被人陷害。

所以延陵皇帝讓這老宦官來做這件事的時候,並不擔心什麽。

老宦官躬身走在前麵,腳步不快不慢,整個人都露在雨中,很快便濕透了,李扶搖舉著傘,什麽也沒說,隻是在轉角走入另外一條宮道的時候,有個小太監匆匆忙忙的跑過來,把老宦官撞了一下,小太監當即便倒地了,倒是老宦官隻是身軀搖了搖。

他伸手牽起來小太監,隻是拍了拍他的腦袋,並未責罰,便讓這個膽戰心驚的小太監從一旁離去了。

李扶搖看在眼裏,片刻之後開口問道:“我要是沒在這裏,會怎麽處理他?”

這是李扶搖的疑問。

想要個答案。

老宦官直白道:“自然是送到內廷打二十下板子,讓他長長記性,知道在宮裏要小心再小心,隻是李先生既然在身後,便不宜如此了,以免讓李先生生出不好的觀感,畢竟不管怎麽看,在這種細節上,李先生應當是更喜歡後者的。”

李扶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問道:“那你之後要處理他?‘

老宦官搖搖頭,“既然都放過這小家夥了,以後要懲戒得下次了。”

這簡單幾句話,便已經說透了皇宮裏的處事。

李扶搖笑了笑,皇宮裏從來都是最複雜的地方。

當然,這說的是山下。

他繼續往前走去,又和老宦官說了很多閑話,這些閑話沒有涉及什麽宮闈,大多是在說洛陽城的一年四季各處美景而已。

這些東西能談,所以老宦官也沒有壓力。

直到禦書房前。

雨小了很多。

來到禦書房外,李扶搖摸出一粒丹藥交給老宦官,這一路走來,他自然能看出老宦官的腿有舊疾,這粒丹藥是閃山上修士們用來治療傷勢的,並不是說一定能治療腿,可是對於山下百姓而言,這便是靈丹妙藥,吃上那麽一顆,不管是哪裏有病,都能治好。

李扶搖是個劍士,除去用劍之外,最多會一些不算太高深的秘法,要讓他煉丹,幾乎是不可能的。

他手上的丹藥要不是顧緣便是葉笙歌的,這兩位,一位是學宮的讀書種子,一位是沉斜山的道種,不知道有多少好東西,身上的丹藥,也一定會比普通修士來得好。

老宦官接過丹藥之後,雖然不確定是什麽,但等聞到藥香之後,哪裏還能不知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仙丹。

要不是現在在禦書房外,老宦官隻怕就要跪下去給李扶搖磕頭了。

他壓低聲音,弓著身子,用這輩子都沒有用過的誠懇語調說道:“多謝李先生,李先生的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李扶搖沒有說話,隻是把傘收了,然後推開了禦書房的門。

世俗裏的君王,不管能夠號令多少人,對於有地位的山上修士來說,其實也就那樣。

也就是延陵梁溪這兩位帝王稍微有些厲害,一般的修士並不放在眼裏。

不過李扶搖本來也沒有做出什麽無禮的舉動。

推門而入。

延陵皇帝早已經坐好。

他溫了一壺酒,就坐在爐子前,不太像一個帝王,反倒是像個鄰家大叔。

李扶搖解下背後的劍匣,和腰間的高樓,坐到了延陵皇帝的對麵。

禦書房裏他一覽無餘,除去這個不是修士的延陵帝王之外,沒有任何人。

所以李扶搖很放心。

說是很放心,但高樓還是放在了身旁。

還是有些不太放心。

延陵皇帝替李扶搖倒了杯酒。

李扶搖說了聲謝。

延陵皇帝喝得酒,自然是俗世裏最好的一種,一口入喉,盡是餘香。

山上修士大多不好飲酒,自然也就沒有什麽閑的無事的修士用什麽天才地寶去釀酒的,反倒是世俗裏的酒,千年工藝,不斷改進,才有了如今這般好酒。

李扶搖放下酒杯,開門見山的說道:“我要在洛陽城待上幾年。”

現在正是劍山熱鬧的時候,李扶搖卻不想這會兒去湊熱鬧,誰要做劍山掌教,誰要成為朝青秋之下的人世間第一劍士,李扶搖都不太關心。

反正不管是誰,應當都是要讓朝青秋看順眼才行的。

不然這位劍仙會點頭?

劍山現在的狀況,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搞的。

延陵皇帝點點頭,笑道:“如此甚好,朕也有事情要交給你做。”

李扶搖是刑部客卿,當然是最為尊崇的那一種,平日裏自然是沒有什麽事情能勞煩他去做的,但真要他去做些什麽的時候,最好還是不要推辭,畢竟這既然得了洛陽城為你提供的東西,哪裏有不做事情的呢。

李扶搖點點頭,“盡力而為。”

這不是客氣話,做什麽事情都是盡力而為。

做不到的,也沒有必要去拚命。

延陵皇帝說道:“昌穀先生踏足登樓,洛陽城的底氣足了一些,於是平日裏有些想做的,卻又不怎麽敢做的,現在就想去做做。”

延陵皇帝很是坦誠,畢竟和李扶搖之間,沒有什麽好隱瞞的。

李扶搖皺眉問道:“什麽時候出發?”

延陵皇帝沒有急著回答,而是問道:“春暖花開的時候,洛陽城的風景還是不錯,可以留下來看看再說。”

李扶搖又喝了口酒,隨口說道:“那就是不急。”

延陵皇帝臉上有些笑意,“可以這麽說。”

“說說你的事情。”

李扶搖淡然道:“對陛下來說,真的是件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