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很難會出現這樣的情況,無數人都看著天邊生出的那道劍光,看著他落入胡月的身體裏,看著那柄青絲從胡月的身體裏緩緩抽出。

上一個有這麽多人看著他出劍的人,叫做朝青秋。

李扶搖收回青絲。

鮮血順著青絲劍身,從劍尖滴落。

胡月捂著胸口,滿臉的不可思議。

然後這位大妖親子,便重重的倒了下去。

李扶搖往後麵走了幾步,回到了青槐身前。

他沒有看青槐,而是看著遠處的重夜。

重夜臉色難看至極,李扶搖當著這麽多人,就將胡月斬殺,這在狠狠的打妖族的臉,可這不是第一次了,兩次都是李扶搖。

這讓人想不通,也不能接受。

重夜卻無能為力。

因為葉笙歌也在,這位道種不管喜不喜歡李扶搖,在這種事情上,總是要站在李扶搖身旁的。

不管沉斜山怎麽想,葉笙歌的想法,都是不會被人改變的。

西丘看著風呂,很是不理解的問道:“為什麽?”

風呂斜瞥了一眼這位西山一族最為出類拔萃的年輕人,想著要怎麽回答才算是簡短直接,還不用多做糾纏。

那個之前一直沒有怎麽說話的病態年輕人卻是說話了,“他怕你會死。”

他看著西丘,認真說道:“重夜已經受了傷,葉笙歌看著他不用多費心,你要是出手,道種就要對你出手,這一打起來,怎麽看,你都贏不了。”

病態年輕人甚至還很直白的說道:“不是贏不了,你可能會死。”

說著話,他甚至還笑出了聲。

西丘扭過頭看著他,壓製著怒意問道:“你是誰?”

病態年輕人看著西丘,嘴角有些笑意,“我叫平寒。”

這個世間有很多事情不需要太詳細的去說道,因為很多事情知道的人已經很多,比如在妖土,最特殊的幾個姓氏裏,便有平這一個姓氏。

姓平的妖修,來曆都很是不簡單。

這些日子最為讓人矚目的,便是那位平南妖君了。

那位妖君出自猙族,這個年輕人,也出自猙族。

聽著這個名字,西丘哪裏會不知道他的出身。

都是有一位大妖撐腰,西丘不覺得平寒會比他差一些。

他不常常在妖土行走,竟然是連平寒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不太清楚在平南妖君不在妖土的這些日子裏,平寒擔負起了些什麽。

所以他隻是看著平寒,默默比較自己比上他,會不會要強一些。

或許是差一些。

風呂看著這兩人,想著不管怎麽說這兩個人都會比胡月更有意思。

於是便滿意的點了點頭。

然後他看向遠處的李扶搖,想著你竟然當真殺了胡月,出了霧山,便要直麵那位妖君的怒火,你怎麽辦?

難不成朝青秋會護著你?

那要是兩方都不肯讓,是不是這場大戰便開始了。

想著這種足以影響整個世間走向的事情,風呂卻沒有太過擔心,他看著遠處,忽然想起一件事。

便覺得有些佩服李扶搖。

那個女子呢?

原來你早有準備。

怪不得。

風呂看向李扶搖的眼睛裏,滿是欽佩。

李扶搖收了劍,看著已經變回一頭老虎的胡月,然後便轉過了頭。

世間的風景,到底都是不如眼前這女子。

青槐蹙眉道:“你殺了他,不是什麽明智的舉動。”

李扶搖說道:“我知道。”

青槐皺眉道:“那為什麽還要殺?”

李扶搖看著那片草原遠處的風景,有些無辜的說道:“我們都是年輕人,使些性子怎麽了?”

青槐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

自從當年被人從洛陽城丟到了白魚鎮之後,李扶搖便一直要比尋常人更為成熟一些。

這一路走來,除去極少的幾次,誰都不會覺得他就是個年輕人,要是他不說,青槐都快忘了這件事。

他們都是這個世間最為重要的年輕人之一,自然不能表現的和普通的年輕人一樣。

可說到底,他們都是年輕人。

年輕人偶爾使性子怎麽了?

這不很正常。

尤其是看著有人要殺自己喜歡的姑娘的時候,便有些生氣,做了些別的舉動,這也很正常。

想到這裏,青槐便不打算再糾結什麽了,她隻是說道:“你這樣不太值得。”

李扶搖笑了笑,說道:“我覺得還行。”

說完這句話,李扶搖的笑意便更濃了些。

顧緣看著這幅場景,不知道為什麽,覺得有些難受,禪子則是輕輕一指點在了顧緣的眉心。

他輕聲說道:“緣來緣去,誰都不知道什麽的。”

顧緣聽著這句話,一頭霧水。

至於葉笙歌,站在遠處,就像是什麽也沒有見到一般,若不是重夜還在,還有幾個年輕人也還在,她甚至就要走了。

這片草原上的很多人都在看著這一對男女。

有些人幾乎已經忘了自己來到霧山是為了做什麽,那之前那個埋怨自己師父為什麽不練劍的野修,看到這幅場景,笑著說道:“師父,我忽然覺得,他喜歡上一個妖族女子,不是什麽不好的事情。”

那中年野修無奈的說道:“不是所有人都有你這麽沒心沒肺,你看看他們。”

那位野修往一旁看去,自然看到了許多野修

,他們也都是看著那兩人,但是眼裏情緒很複雜,有部分人是畏懼,有些人是嫉妒,但更多的卻是怒意。

怒意源自何處,其實很簡單。

就是源於李扶搖是人,青槐是妖。

在他們看來,人和妖,就不該在一起。

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沒有什麽可多說的。

要不是忌憚於李扶搖的境界修為,隻怕現在已經有很多人悍然出手了。

野修們大多在意的是怎麽提升自己的境界修為,但也有不少人會想著些別的,比如這什麽人族大義。

在良久的沉默之後,真的便有人出手了。

是一個來自草澤的野修,他的境界比李扶搖要高,已經到了朝暮境,他自從來到這片草原之後,一直都很低調,是為了在某個節點出手斬殺一位妖修的。

但是現在明顯是沒有了機會,看著那一人一妖站在一起,他想著自己師父給他講過的那些故事,故事裏的妖修都是些醜惡嘴臉,因此他更是不能忍受這件事。

所以他怒而出手。

手裏的法器直接便朝著李扶搖而去。

在他悍然出手的同時,草原上出現了一陣驚呼。

這放在平時,肯定能夠讓他分神,但是現在,他的眼裏都是李扶搖和青槐,全然不管這種事情。

他的法器向李扶搖掠去,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李扶搖身上。

全然不知道別的。

青槐遙遙的看了他一眼。

她沒有出手,草原裏某處很快便出現一道磅礴氣機,近乎蠻橫的出手打斷了這道法器。

隨即有個矮小的老人來到那人身前,一隻手按住那人的腦袋,隻聽見砰地一聲。

那位朝暮境的野修,硬生生被人捏碎腦袋。

腦漿四處飛濺。

那矮小老人看也不看他一眼,隻是冷冷的朝著那些野修看過去。

妖氣衝天。

這副場景,實在是讓人覺得害怕,那位野修已經是朝暮境,不管怎麽說,都是霧山裏最高等的戰力,但誰知道,竟然這麽簡單的一招,那人的腦袋便已經被捏爆了。

朝暮之間有高下,但沒有想過會這麽快。

“這……”

那個野修明顯不能接受。

那位中年野修則是平淡道:“一個是咱們這樣的野修,一個是已經在朝暮待了許多年的老妖修,代表著朝暮境的最強戰力,有如此結果,很是正常……”

話還沒有說完。

這片草原忽然開始搖晃,從那條溝壑開始,竟然整個草原都像是遭受了撞擊一般,就好像是一張蛛網蔓延開來。

無數裂痕出現在草原上。

然後在草原正中心,轟隆隆的聲音開始響起。

就在眾人的視線裏,那裏好像是有東西往上冒,很快便要來到地麵上。

草原開始搖晃,讓眾人都有些不理解,但很快便有人驚駭出聲。

“看……那是什麽!”

在草原來時搖晃的時候,那些溝壑裏竟然開始冒出海水,之所以說是海水,那是因為,這水是鹹的!

若是隻有一處溝壑冒水,這一定不是什麽駭然的場景,但是這些溝壑裏都在冒出海水的時候,便真的讓人覺得害怕了。

這看著好像就是一片人間煉獄。

但好在這不是真正的人間。

他們也不是那些沒有什麽辦法的普通人,很多修士當機立斷提起掠向了遠處那座山上。

一些境界深厚,且家底不薄的修士則是祭出法器,自己落到了法器上。

李扶搖反應要慢一些,但也沒有什麽關係。

劍十九帶著一片劍光掠到了半空,李扶搖帶著青槐踩在了劍身上。

風呂看著這幅場景,想著你小子上一次劍上站著的應該是我,現在卻變成了旁人。

想著這事兒,他有些出神,等到海水打濕了他的褲腿,他這才落到了一個盤子上。

他的法器不多,但是也不少。

葉笙歌隨手扔出一張古畫。

那張古畫迎風便招展開來,很快便變得極大,可容納好幾人,葉笙歌輕飄飄的落到了古畫上,神情平靜。

顧緣看著那張畫,皺眉道:“是迎春圖。”

儒教修士們有很多不僅僅是修士,還是讀書人,既然是讀書人,便總要會些什麽,比如有的儒教修士的字寫得好,有的儒教修士畫得好。

那是他們閑時的愛好,等到他們的境界足夠高了之後,無聊之時,為後輩弟子煉製法器,自然便選的是這些書畫。

儒教修士的法器裏,筆墨紙硯自然是最多的。

但有名的不多。

這幅迎春圖便極為有名。

是六千年前某位登樓修士的本命法器,品階極高,在那場大戰時遺落戰場,便不知所蹤,可是誰知道今日竟然會出現在道種手裏。

顧緣作為學宮的讀書種子,自然不太高興。

禪子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等到這海水來到腳下之後,便往下扔了一顆種子。

那顆不知道是什麽的種子遇水便開始發芽,短暫時間之後,竟然便開出了一朵碩大的蓮花。

禪子帶著顧緣站到了蓮花上,蓮花緩緩往上生長著,禪子低頭看著同樣不斷升高的海水,沉默不語。

誰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麽個事情發生,自然都有些不安。

重夜和畢羽或許是應付起來最為簡單的兩個人。

兩人身後都生出了一對羽翼,在海水漸漸淹沒草原的時候,就

已經飛到了半空。

兩人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海水,對視一眼,都不言語。

李扶搖看著已經看不到邊際的海水,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有可能那座聖人洞府就在海底。”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些篤定。

青槐聽出來了,她問道:“為什麽?”

任何猜測都要有理由支撐才對。

就是這麽簡單的事情。

李扶搖沒有給出解釋,因為他忽然想起蘇潭還在溝壑裏麵,要是這裏開始冒出海水,那豈不是說他已經被淹死了?

修士們因為開始修行,很多地方便會異於常人,但並不是什麽都會比常人更厲害的。

就好像不管是多強大的修士,都不能在水裏長時間不出來。

當然,滄海修士們不會在意那點時間。

妖族也是這般。

除去原本便生活在水裏的種族,其餘妖族,也不可能長時間都在水裏。

李扶搖當初在北海待了一年,是因為青天君這位滄海修士對他做了些事情。

蘇潭不過是個青絲境的修士,她要是沒有出來,自然便極有可能會被淹死。

李扶搖想到這裏,皺了皺眉。

他看著青槐,認真說道:“我要去救個人。”

青槐挑著眉頭,“是那個女子?”

李扶搖沒有隱瞞,點了點頭。

“你能在水裏待著?”

青槐看著他,她其實都很有分寸。

李扶搖說道:“當初在北海海底,有人送了我一張葉子。”

李扶搖說的那張葉子自然不會是普通的葉子。

當初北海那位鯤鵬大妖被朝青秋斬殺之後,屍體滾落在北海裏,李扶搖在屍體周圍走了整整一年,在那具屍體徹底腐朽之前,他和那位大妖的女兒進過他的屍體裏。

這一路走來,最後在一顆樹上看到了一顆果子。

那顆果子便是北冥的心髒,李扶搖手裏的那張葉子,就是那個果子上的東西。

仔細來說,那顆果子是北冥的心,那麽那張葉子就也該是了不得的東西。

隻是李扶搖這些年,對於這張葉子,隻有一個認知,它能讓他在水底活著。

鯤鵬還沒有變作鵬的時候,是鯤。

鯤是這個世間最大的魚,自然便是水裏最強的妖族。

這片葉子又是一位滄海大妖死後的饋贈之物,哪裏什麽凡物。

青槐看著李扶搖,說道:“小心一些。”

然後她沒有說別的。

李扶搖點了點頭,看著現在已經是完全是一片海域的草原,心裏很是複雜。

那遠處的高山都快要被淹沒了。

那些沒有法器的野修看著這幅場景,都臉色蒼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即便是那些有法器的人,也因為氣機的消耗快要堅持不住。

開始有修士破空而去,想去尋別的地方。

但卻有更多的修士來到了這裏。

道門的儒教的,還有些別的。

言樂禦劍而來,被罡風吹亂的發胡亂貼在額頭上,他看著李扶搖,皺眉道:“你早就知道了?”

李扶搖覺得有些意外,不知道言樂在說什麽。

言樂看著他的表情,很是吃驚,“你以為他們是為什麽往這裏來了,不都是感受到那座聖人洞府要開啟了嗎?”

李扶搖看著遠處黑壓壓的一片修士,麵無表情。

可能是因為他就在這裏的緣故,他反倒是沒有感受到什麽。

言樂看了一眼他身後的青槐,問道:“之前打過了?”

李扶搖點了點頭,把之前發生的事情,簡要的說了一遍。

言樂很是驚訝的看著李扶搖,不可思議的說道:“你竟然殺了一位大妖親子?!”

李扶搖沒說話,這種事情,對他而言,不算是太重要。

他現在想做的,就是找到聖人洞府,看一看那位言河聖人的後半本手劄。

到底說了些什麽。

回神之後,李扶搖便要想著去溝壑裏麵看看蘇潭。

剛生出這個念頭,眼前的大海竟然便生出了一個滔天巨浪。

一道門,隨著浪花出現在海麵上。

門前有個姑娘,抱著一個如意,她在門前的空地上,看著這一片黑壓壓的修士。

“潭兒!”

在半空中,有個中年美婦看著那女子,震驚出聲。

無數人的視線都放在那道門上,有人目力很不錯,都看到了那道門上的凹陷之處。

仔細一看,發現那是個如意。

而如意就在那女子手裏。

蘇潭精神恍惚,看著那美婦,高興喊道:“師父!”

在場的人很多都是衝著那座聖人洞府來的。

看到這幅場景。

不會有人去想著這兩師徒,所有人都在想那道門和那個如意。

隻是沒有人貿然出手。

這麽多眼睛盯著那個如意。

盯著那道門。

誰先出手。

誰就可能頂著極大的壓力。

隻是那道門後看樣子就是那座聖人的洞府了。

誰會不想去看看?

既然都想,那便總會有人要出手的。

天邊忽然出現一道光。

衝著那如意去了。

另外便生出了一道磅礴氣機,轟向那道門。

海麵轟然炸開!

無數人都聽到一陣驚雷聲。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書客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