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落下去,殺了人,自然什麽都解決了。

青絲歸鞘。

言河聖人頹然的低下了頭。

很難相信,這個一直都想著長生的聖人,竟然有一日會死在這裏,而且死法更是讓人想不到,他是被一個年輕人殺死的。

那個年輕人境界不高,天資不高,什麽都不高。

可能長得也不高?

這當然是個笑話。

言河聖人的生機淡淡流逝,李扶搖提著劍,看著生機還未消失的那位聖人。

平靜說道:“我原本以為,你在要死之前,怎麽都會說點有意義的話。”

言河聖人嗬嗬一笑,顯得很是費力,“旁人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怎麽說我也是個聖人,怎能這麽俗?”

李扶搖挑眉道:“你把自己最後的歸處安排在這裏,還不俗?況且你也不是聖人。”

言河聖人抬起頭,平靜道:“真聖偽聖都並無差別,再說了,這世間還能找出真聖了?”

或許是因為自知要死,言河聖人的情緒顯得什麽平靜,終於讓人看到了些滄海修士的氣態。

李扶搖看著他的眼睛,真誠的說道:“所以你還不告訴我那本手劄在哪裏?”

言河聖人歎了口氣,似乎覺得很是疲倦,隻是不管再如何疲倦,不久之後,他都要永恒的離開這個世間了,這樣想起來,現在的疲倦又算得了什麽呢?

隻是離開的方式有幾種,這是他最不願意選的那一種。

“我就在這裏,手劄裏是什麽我都知道,你為什麽不問我呢?”

言河聖人認真的看著李扶搖,眼裏很平靜。

“我還想過一種可能,便是雜糅三教,加上妖族血脈,最後去修行劍道,可能便能找到這真正的長生之法。”

這個時候的言河聖人,神情平靜至極,就像是一個還在惋惜自己將死,要做的事情卻沒有做完的普通人。

“你雖然並未妖族血脈,但怎麽也是個劍士,我一生學貫三教,傳你衣缽之後,你便能在這條路上走下去,如何?”

言河聖人言辭誠懇。

仿佛有某種魔力一般。

這種關乎長生之類的東西,放在任何一個修士麵前,都是極大的誘惑,即便是選擇了拒絕,那也不會像是李扶搖這樣。

李扶搖看著他,眼神卻清明不已。

言河聖人有些頹然的說道:“你為何不信我?”

今日之事,完全都是李扶搖,要不是他從玉石階上走到大殿前,要不是他進入大殿,要不是他體內那道白知寒的劍氣,要不是他……

要不是他。

現在言河聖人指不定已經有了一爐丹,以禪子讀書種子和道種煉製。

長生已經近在眼前。

他這輩子從修行開始,便沒有吃過這麽大的虧,誰知道到頭來,竟然敗在了一個年輕人手上。

李扶搖說道:“我對長生有想法,但對你說的話,一點不相信,一個為了長生可以不擇手段的偽聖,有什麽能夠讓我相信的?”

“你不是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你也說你不是一般人。”

言河眼神複雜,他說道:“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的人,很奇怪。”

李扶搖說道:“我保證,你告訴我手劄的事情,我看起來就要好很多。”

言河聖人笑了,笑容滿是輕蔑。

“你不覺得這種事情要讓你自己去看看好好找找,體會到其中的絕望才好?”

李扶搖不再說話。

話已至此,再無可說的了。

言河聖人看著他,伸出僅有的一隻手,想要按在李扶搖的肩上,李扶搖卻往後麵走了幾步。

言河嗬嗬一笑,身形緩緩消失。

至此,世間再無言河。

李扶搖扭頭走出甬道,發現青槐和葉笙歌都坐在那玉石階上。

李扶搖看向禪子,禪子對其微微一笑,認真行禮道:“多謝李施主救命之恩。”

那道劍氣是從李扶搖身體裏出來的,最後是李扶搖殺的言河聖人,所以說是李扶搖救了他們的命,這一點都不假。

李扶搖微微額首。

然後便坐到了青槐身旁。

他喜歡的是這個女子,自然是要坐在這個女子身旁才好。

要不然,誰知道青槐會想些什麽東西。

不過才一坐下,李扶搖就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

葉笙歌看著遠處,神情平靜,青槐臉上也沒有什麽表情。

“怎麽了?”

李扶搖小心翼翼的問道。

青槐說道:“妖土的天氣不好,但下雪的時日很多,你喜歡雪,在妖土待著,也很開心才是。”

這句話沒頭沒腦,讓人很難理解。

男女之間,若是互有愛意,女子即便性情有所變化,男子都應當會生出很多解決辦法的。

隻是李扶搖或許對男女之事不是太了解,他有些想不通。

禪子看著這幅光景,臉上有些笑意。

妖土雪多,李扶搖喜歡雪,大概都是廢話。

說到底,還是想著以後能多見,在一起不說話,也是有意思的。

不過有些隱晦也就罷了。

葉笙歌再如何道心通透,再怎麽對這些事情沒有感觸,聽到這話,也有些不舒服。

她站起身來,看著遠處,隨口問道:“你要遇到麻煩,是什麽麻煩?”

問到這件事,李扶搖有些難受,這才好不容易解決了言河聖人,但馬上他便要遇到一位大妖。

那位大妖帶著憤怒而來,自然不是那麽好應對的。

而且怎麽看,胡蕭比起來言河,都要強出很多。

一位是垂垂老矣的聖人,一個是正值壯年的大妖,不管怎麽比較,都可以在這裏看出高下。

隻是現在需要葉笙歌幫忙,李扶搖並沒有藏著掖著,該說的話,全部都說了出來。

葉笙歌皺了皺眉,當時李扶搖斬殺胡月的時候,她便有想過,要是斬殺胡月之後,那位大妖會在霧山之外等著李扶搖,可怎麽都沒有想到,胡蕭竟然已經進入了霧山。

而且看樣子,就在海麵之上,李扶搖要是出去,遇上那位大妖,九死一生。

即便那位大妖也在朝暮境,比起來言河聖人,他自然會更強。

應付一個言河聖人都那麽困難,更妄論應付一個大妖。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位大妖不像是言河聖人,沒了能力恢複滄海境界。

胡蕭即便是落到了朝暮境,等到他想要恢複到滄海境界的時候,一樣能夠恢複。

那到時候就是拉著整座霧山的人陪葬而已。

一位大妖,想來不會太在意這種事。

葉笙歌說道:“的確是大麻煩。”

青槐知道葉笙歌在擔憂什麽,她說道:“他不敢。”

他不敢。

什麽不敢,有什麽是一位大妖不敢做的?

當然有,隻不過少。

胡蕭不敢拉著霧山的全部人陪葬。

人族修士他可以不在意,妖族修士他也可以不理會。

即便是重夜,也不是什麽大事,因為他的那個父親,不止一個子嗣,死了重夜,隻要胡蕭給的足夠多,一樣可以解決問題。

可是青槐不行。

她死了。

青天君要他死。

這件事毋庸置疑。

而且不止是他死,還有他全家都要死。

青槐看著葉笙歌,很是平靜,有這樣一個父親,青槐自然能夠不在意很多事情。

葉笙歌也是聰慧的人,很快便想通了言下之意。

她看著青槐,然後說道:“也是大麻煩。”

即便胡蕭不恢複境界,光是在霧山,他便是無敵的。

葉笙歌看著李扶搖,眼裏有些惋惜,“可惜了,那位劍胚。”

李扶搖笑了笑,沒有什麽後悔的意味,在他看來,這些都是外物,修行總歸要靠自己,那麽,生死也該掌握在自己身上。

“我來這裏不是為了什麽傳承,是為了一本手劄,手劄沒有找到,我覺得我需要去找一找,即便找不到,我也可以找點別的,我離朝暮境已經很近,我希望在他找到我之前,我先走到這個境界。”

這座皇宮裏自然不會隻有那麽一座宮殿,還有些別的地方,那些別的地方,很可能有言河聖人的傳承。

至於李扶搖,自從知道胡蕭來到霧山之後,他就知道,這件事瞞不住。

當日他殺人,看到的人太多了。

胡蕭是何等人物,怎麽可能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誰。

葉笙歌沒有說話,隻是拿出來一件法器,之前她丟了許多法器,但是有些被她放在了後麵。

她拿出來法器叫做尋寶盆。

對的,就是一個盆子。

乍一看,和別的盆子沒有任何不同。

要是說不同,可能就是這個盆子要更破一些。

沒有多少人知道,葉聖的那個鎮妖碗也是個破碗。

把尋寶盆擺到李扶搖麵前之後,葉笙歌說道:“看見好東西,它會亮。”

這是多餘的說法。

李扶搖沒有客氣。

拿起這個盆子之後,便往前走了去,“我找到好玩意給你留著。”

他知道葉笙歌喜歡那些有意思的法器,所以說了這句話。

葉笙歌沒有說話,她把目光落到了重夜身上。

青槐被李扶搖牽著,往前走去。

很快便消失在了葉笙歌的視線裏。

禪子來到道種身旁,笑道:“李施主救過小僧,小僧自然要有所回報。”

葉笙歌說道:“他隻要見了你,你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