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酒肆李扶搖和青槐繼續北上,這裏本就是延陵北境,其實離邊境也不太遠,因此其實走不了多久便應當能夠走到邊境,到時候這兩個一起走過這麽長一段路程的兩個人便該是分別了,酒肆裏發生的事情,其實依著李扶搖來看,極有意義,雖說原本打算以梁樹來作為他跨過劍士第一境的磨刀石,後來不曾出手,讓這個想法落空。但李扶搖其實沒覺得多失落,畢竟在酒肆裏見到了兩個真正的讀書人,心情自然不會太差,隻不過李扶搖這些日子計算著時間,發現距離春末便隻有短短半個月了,時間緊迫,想來青槐不會同他一同去那座劍山,這一次在延陵邊境便應該是兩人分別的光景了,便實在是覺得有些失落。

李扶搖之前讀過的一篇文章裏寫得有人生何處不相逢,可讀到最後,那篇文章裏又寫到天底下無不散的筵席。

那時年少,李扶搖不知道這明明矛盾的兩句話為何放在一篇文章裏卻毫無突兀之感,後來長大一些之後才想清楚,原來有些話放在一起一點都不突兀,甚至還那麽理所當然。

就像現在,這位少年郎很想和自己身邊的這個少女再一次相遇,他很怕這個姑娘到了梁溪之後,便非要和那位道種分出個高低,贏了就算了,可要是沒有能打過那個道種,李扶搖是說萬一,萬一死在了那場道會上怎麽辦,他李扶搖不是那位動輒一劍便可斬去無數星辰的劍仙,他甚至連劍士第一境都還沒有跨過去,要是到時候青槐死了,他李扶搖提著劍大著膽子去找葉笙歌報仇,可最後的結果隻怕是他李扶搖拿著劍去砍葉笙歌一千劍一萬劍,對方站著不躲,自己恐怕都不能砍死她。

就這臨近分別的時候,李扶搖第一次有些埋怨自己為什麽不是那種絕世天才,提劍之後便能夠在那條修行大路上走得比別人快上一步,乃至數步,甚至百步千步。

而這些想法全部都源於他要和青槐分別了,而不知道自己這輩子能不能再見到她的前提下才產生的。

有少年惆悵的實在難受,可也沒對某人說出來。

他李扶搖的朋友,這十幾年來,就隻有青槐一個呀。

兩人沿著延陵邊境的一條大河而上,期間看到不少大船在河麵上緩緩而上,可兩人仿佛心有靈犀一般,都沒有去選擇找尋某座渡口,去登山那些大船,從而使自己的旅途更舒適,也更快些。

或許是誰都不想快。

李扶搖這些天把那半把柴刀包得很嚴實,甚至刻意將那布條將這把柴刀包成了長劍模樣,好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劍士。

可實際上他就是個劍士。

在達到延陵與大餘交界處的前一天晚上,李扶搖和青槐在一處廢棄的學堂裏過了一夜,夜幕降臨的時候,李扶搖升起一堆火,在火堆前喝著從酒肆買來的一小壇子酒,火光把青槐的臉照的紅撲撲的,李扶搖很想說很好看,但哪怕是喝得自己都有了些醉意,都始終沒有說出口。

天色清明之後,兩人總算是來到兩座王朝的交界處,位於那條大河的上遊,河岸不寬,對麵便是大餘王朝,而這邊則是梁溪。

在渡口前,有軍卒驗看著雙方往來商販行人的路引,大餘和延陵並不交惡,因此兩座王朝之間並不禁止百姓來往。

李扶搖停步於一塊青石前,笑著問道:“這裏去梁溪,要不了半個月吧,不會耽誤你參加道會吧?”

青槐冷著臉,“幾顆千裏戒便解決的事情,耽誤不了。”

李扶搖點點頭,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了。

青槐忽然說道:“李扶搖,這些日子走這麽些路程,我還算是滿意,送你些千裏戒,要不要?”

李扶搖搖搖頭,不準備說什麽,可剛剛生出這個念頭,李扶搖便皺了皺眉,他可不太想讓青槐曲解他的意思,於是便開口說道:“這東西太貴重,你留著用,我走到那座劍山之後,便沒事的,用不著這個。”

青槐本來就不是話多的人,李扶搖既然這麽說了,也就不再開口勉強。

兩人對視片刻,李扶搖忽然說道:“青槐姑娘,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非要去挑戰葉笙歌,但是我總知道,這名頭再大都沒用,都抵不過活著,雖敗猶榮聽起來雖然不是個滋味,但總比雖死猶榮好。”

青槐扯了扯嘴角,沒有搭話。

李扶搖笑了笑,“青槐姑娘,你不要當我說的這些話是廢話,這幾年葉笙歌是啥山河年輕一輩第一人,不見得一輩子都是第一,大器晚成的例子你肯定知道的比我多,自己思量一些就知道好壞,我說不清楚,但是希望你好好活著才行啊。”

青槐皺眉道:“李扶搖,你怎麽這麽像我娘?”

“一樣囉嗦?”青槐沒有說完的話,李扶搖替她說了出來。

青槐哼了一聲,沒答話。

李扶搖深吸一口氣,笑道:“青槐姑娘,我要說的說完了,你有沒有要說的?”

青槐搖頭,“沒有。”

李扶搖有些失落。

青槐假裝沒有聽到,最後想著要轉身,還是沒動腳,對著李扶搖,她出聲,“把手伸出來。”

李扶搖狐疑的伸出手。

青槐從懷裏摸出幾個千裏戒放在李扶搖手心,不耐煩的說道:“李扶搖,我之前說這玩意我有很多,是騙你了,之前用掉不少,剩下的都在這裏了,都給你,免得你這個小修士莫名其妙的死在了某個修士手裏,死前都沒有掙紮一下。還有啊,之前我送你的那顆妖丹,要是被人逼急了,可以拿來交給對方,這玩意其實對這山河裏大多數修士還是挺有用的,或許你就這樣撿了一條小命了。”

“對了,你練劍便練劍,別想著等到有了些本事之後便學著那些傻劍士往妖土,到時候我要是知道了,肯定把你吊起來打。反正你有本事了,我肯定是比你更有本事的。”

李扶搖笑著點頭。

青槐歎了口氣,“你算是我在這座山河的唯一一個朋友,隻不過被欺負了報我的名頭沒用啊!”

李扶搖輕聲道:“沒事,我爭取等有一天你在這裏被欺負了報我的名頭會有用的。”

這是少年現如今除去登劍山返回洛陽城外的第三個目標。

青槐呸了一聲,“做夢呢?”

李扶搖不反駁,也不想反駁。

青槐正色道:“李扶搖,答應我,等我再見到你的時候,你得有一柄還過得去的劍,和一身還過得去的本事。”

李扶搖皺眉問道:“啥叫過得去的本事?”

青槐問道:“劍仙?”

李扶搖捂著頭,這還叫過得去?

青槐招了招手,說了句,“走了。”

然後就真的走了。

李扶搖甚至沒能接下一句好的。

麵前沒人了,李扶搖才輕聲道:“青槐姑娘,記得活著。”

說完這句話,李扶搖貌似對麵有人般揮揮手。

他獨自一個人走過渡口,踏上那條船,很快來到河岸的一邊,踏上大餘境內。

這個少年在河岸站了很久,才轉身往大餘走去。

在他離去之後,原本的青石這邊,青槐的身影重現。

這個妖土的天才少女,一直喜歡穿青衣的姑娘平靜笑道:“忘了說了,你李扶搖到妖土要是報我的名字,肯定沒人敢欺負你。”

說完這句話,這個某人一直念著的姑娘獨自轉身南下,轉身的片刻便甩去了那些傷感的情緒,隻是意氣風發,對著梁溪方向,少女握緊了拳頭。

葉笙歌,我青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