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陵皇帝不願意把皇位傳給三位皇子的原因是他們並不是他的合道之人,而願意把皇位傳給四皇子的原因,恰恰相反。

要讓延陵王朝脫離學宮,這不是他一個人,一代人就能夠做成的,所以他需要他意誌的繼承者,三位皇子都不是。

隻有四皇子算是。

除此之外,延陵皇帝還需要很多支持他意誌的臣子們。

洛陽城的朝堂上,一直多是心向學宮的大臣,他在繼位之初就知道,所以這麽些年,他一直主動的在讓朝堂變成他的朝堂,很多心向學宮的大臣,被他悄然貶謫到了別處,更有一些,因為很多理由,更是直接罷官。

這是一個很漫長的時間,十來年他才處理了不到二十位大臣,但即便是這樣,朝堂上還是心向學宮的大臣多於忠於他的大臣。

延陵皇帝的合道之人,一直都很少。

他沒有想過李扶搖算一個。

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問過。

他相信李扶搖,是因為他知道李扶搖和學宮的過節,相信李昌穀的判斷,但從未想過李扶搖是他的合道之人,從未想過李扶搖竟然也是支持他的人之一。

“陛下是對的。”

李扶搖再度開口,這一次,用的稱呼有些尊敬。

他看著三皇子,認真說道:“陛下要讓山上之人在山上,山下百姓在山下,兩不幹擾,不是什麽錯誤的想法。”

三皇子有些不解,問道:“為什麽?”

在他身後,那個中年書生皺了皺眉頭。

不知道想了些什麽。

李扶搖輕聲說道:“自然是因為我們太強,而且我們之中有很多人不會講道理。”

不講道理,不會講道理。

這是兩個事情。

不講道理的百姓,自然有律法管束,但是不會講道理的修士們,誰來製約?

世俗之中的皇帝,尚且要在天下人的眼光,要是做出什麽不好的舉動,就有大臣死諫,皇帝再聽不進去,就有起義。

總之要想坐穩皇位,得是個好皇帝才行。

不然很快便會離開那個位子。

可是不會講道理的山上修士,誰來管?

沒有人管得了。

沒有人會為了世俗的百姓們,去得罪山上的修士們,境界不低的修士到了世俗裏,皇帝們要給予尊敬,修為再高一些,隻怕皇帝都要彎腰。

等到了觀主那樣的修士來到了世俗裏,見了皇帝,皇帝還要讓出他的位子,讓觀主去坐一坐,而且不敢有半點怨言。

觀主看上了什麽,就可以拿什麽,沒人可以說半句話。

這就是山上修士和世俗裏存在的問題。

延陵皇帝不願意有人有一天可以來到他的皇宮,告訴他讓他走下來,讓那人坐一坐,也不願意有大臣把折子遞上來,說是某位修士淩辱了某位女子,或是殺了某人一家的時候。

自己隻能把折子撕掉,除此之外什麽也不做。

這些都不是延陵皇帝都不想做的。

但這些事情已經在這六千年裏,發生了很多次。

前麵的皇帝們對此沒有辦法,也沒有想到去改。

但延陵皇帝想,也想著去做。

所以他做了些事情。

正在做些事情。

李扶搖和很多修士都不一樣,他不是從小便被某些人帶上山,開始修行,然後在修行過程中被灌輸了很多思想的那種修士。

他的經曆要多得多。

切身體會,才能知道很多事情。

才能明白。

所以他支持延陵皇帝的做法。

雖然這件事很難,但是他願意去做,也願意去幫延陵皇帝。

三皇子微微嘲諷道:“即便是學宮不再插手世俗之事,父皇又怎麽能夠杜絕這些事情呢,就算是父皇有兩位登樓作為阻力,也不見得一輩子都會幫助他,都會是正義的。”

李扶搖搖頭道:“你說的話很沒有道理。”

三皇子一怔,他沒有想到李扶搖會這麽說。

他看著李扶搖,說了一句之前李扶搖說過的話。

願聞其詳。

李扶搖說道:“君主身邊有很多助力,自然很多人都是比君主更強的,他們能夠為君主所用,這就是臣子,依著你所說,那要做君主,是否要成為天地之間的最強者才行?”

最強者能夠鎮壓一切,所以天地之間的事情才能按著他的意圖去做。

道理似乎就是這個道理。

但是三皇子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但到底是哪裏不對,他也說不上來。

李扶搖說道:“這種事情本來就是千百年之後才能看到成效的事情,為什麽非要在現在論出個對錯,大家誰也說不過誰,所以到了最後,也隻是打一架而已。”

說了打一架,那就是不準備再說什麽了。

三皇子剛要張開的口也閉上了。

那位一直沒有說話的中年書生從三皇子背後走了出來,看著李扶搖,他很灑然的問道:“要是當年沒有出那檔子事,你該是我學宮的驚豔後輩才是。”

李扶搖當年在洛陽城發生的事情,在修行世界裏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他知道也是理所當然。

李扶搖點點頭,讚同這個說法。

每個人的經曆不同,造就了後麵對世間的看法不同。

這就是事實。

要是沒有當年的事情,李扶搖或許就是一個普通的三教修士。

即便要有些不同,也不會像是如今這般,在世間這麽出名。

李扶搖坐在竹椅上,看著這麽個修士,沒有起身的想法。

“要打架,找那位道種打。”

他是朝暮境的修士,欺負他這半個廢人,不太好。

那中年書生皺眉道:“葉姑娘早已經跨過朝暮境,成了一位春秋修士,在下不是他的對手。”

李扶搖挑眉道:“所以你就來找我的麻煩?”

說著話,李扶搖好像有些氣憤的想要站起身來。

但是表情雖然很激動,李扶搖還是沒有站起身來。

站起身真的很累,他不願意站起來。

那中年書生看著李扶搖,平靜說道:“雖然你是個太清境的修士,但怎麽也是個劍士,但戰力和我應當差不多,戰一場誰也不吃虧。”

李扶搖聽著這話,想要笑,但還是沒有笑出來。

想著這位中年書生應當一直都在洛陽城裏,所以一直都不知道霧山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一直都不知道到底最後是發生什麽,竟然連他已經破開太清境,走進朝暮境的事情都不知道。

李扶搖看著那中年書生說道:“你看我這幅鬼樣子,是不是像受了傷?”

中年書生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有些像,但不一定是。”

李扶搖不知道該怎麽來看這個中年書生了。

這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

李扶搖撓了撓頭。

他朝著屋裏喊了一聲。

然後下一刻,毫無征兆的,那個中年書生就倒飛了出去,重重摔倒了牆外邊。

李扶搖看了一眼三皇子。

後者苦笑。

李扶搖說道:“我覺得你還可以和你的那位父皇聊一聊,然後看看效果。”

三皇子苦笑不已,但還是搖頭。

李扶搖沒有繼續在這上麵多說,三皇子都是能主動來這裏試圖說服自己的那種男人,自己這一兩句話,肯定沒有用的。

他想了想,忽然問道:“血雨沒了,但荊南的事情還在,依著你來看,該怎麽解決?”

三皇子一怔,隨即說道:“你不覺得問錯人了嗎?”

李扶搖沒有理會他,自顧自說道:“既然是有了這種所謂的上天懲治人間帝王的事情出現,那肯定會有別的祥瑞出現,你說是什麽祥瑞好些?”

三皇子皺了皺眉,知道李扶搖要做些什麽了。

“一場血雨,難不成僅憑一些故弄玄虛的東西就能讓人忘了?”

李扶搖笑著說道:“不一定,這種事情本來就不難。"

他抬頭看了看天上的雲,忽然想起了些事情。

三皇子還在皺眉。

他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很多東西。

李扶搖說道:“這個世間哪裏有什麽異像?全部都是人力而已。”

人力而已。

修士也是人。

所以他們能做到的事情,也很多。

李扶搖想到這個事情,就站了起來,他看著三皇子說道:“麻煩你在這裏待上幾天。”

說了話,他就往外麵走了去。

葉笙歌很快便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這位道種,幾乎是對他形影不離,當然,有程雨聲出現的地方除外。

李小雪站在小院門口,看著李扶搖走了出來,正好想跟他說話。

李扶搖看了她一眼,然後問道:“昌穀先生還在摘星樓吧?”

李小雪一怔,但隨即還是點點頭。

李扶搖問道:“你說讓昌穀先生出一劍會怎麽樣?”

李小雪下意識問道:“殺誰?”

李扶搖搖搖頭,“誰都不殺。”

李小雪一頭霧水,誰都不殺,那是做什麽?

李扶搖說道:“咱們的那位劍仙,有過兩次劍開天幕,外加一劍開過霧山,這樣的人,咱們昌穀先生做得不?”

李小雪還是不知所以。

但葉笙歌已經知道了。

李昌穀的劍或許沒有那麽厲害。

一劍開不了天幕。

但是一劍開得了這些雲。

這不是什麽大事。

也不難。

何況那個人還是李昌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