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台階上,看著那陰雲密布的天際,枯槁老人揉了揉有些發癢的頭皮,然後百無聊賴的說道:“朝先生,這場大雨等會兒便要下起來了,咱們不進去?這雨可是有些古怪,等會朝先生可以不在意,我這把老骨頭可不行了,好不容易來的春秋境界,可不想就這麽送出去了。”

那個白袍男人想了想,還是搖頭道:“時候沒到,咱們這會兒進去躲雨,不太好,主人家不喜歡,客人家也嫌棄。”

枯槁老人哦了一聲,倒也是沒有詳細去問,他和身旁的這個白袍男人已經一起走過了太多地方,不管去什麽地方,做什麽事情,都已經證明了這個白袍男人做的決定是正確的,不管在這個決定作出之前,他是有多麽質疑他,但結局都不例外。

白袍男人仰頭看著天際,笑了笑說道:“那個不要臉的,百年謀劃,為了將葉修靜從雲端推下來,自己再坐上去,我們不知道便算了,既然是知道了,怎麽不出來給他使使絆子,再說了,姓趙的要是真做成了這件事,佛土一亂,什麽都要跟著亂。”

枯槁老人笑著問道:“那朝先生,咱們怎麽做,殺誰?怎麽殺?”

這句話倒是沒有問錯,這劍士做事,可不就是殺人嗎,至於怎麽殺,這才是需要考慮的事情。

白袍男人搖搖頭,想著別的事情,有些怔怔出神,他在靈山上沒有得到答案,反倒是從慧稠僧人哪裏得到了些別的消息,那位佛教教主其實神秘的很,說了些禪語,別的人肯定一句話都聽不懂,偏偏他才想透了這其中的東西,離開靈山之後,並未立即離開佛土,隻是兜兜轉轉走了一圈之後,便來了聚雨城,聚雨城有大事發生,但實際上除去這件大事之外,還有件別的事情。

那便是有個人來了。

“李扶搖在城裏。”

白袍男人笑了笑,“這小家夥,總算是來了。”

白袍男人,除去朝風塵之外,還能是誰?

枯槁老人歎道:“這一位,現在就已經春秋境界了,反觀我這個糟老頭子,練劍練了幾百年,才堪堪走到如今這個境界,說起來還真是慚愧。”

朝風塵扭著頭笑道:“朝青秋離開人間之後,那麽多劍道氣運,你就沒有抓上個一絲半點?”

枯槁老人哭喪著臉,“朝先生,就別說這事兒了。”

朝風塵哈哈大笑,但總算是站起身來,敲了敲門,然後便站在了門口,不多時,門被人打開,那個讀書人露出臉來,看著這兩個古怪的家夥,有些疑惑的問道:“先生找誰?”

朝風塵說道:“尋你也尋他。”

院子裏,老儒生瞪著眼,看著這個站在門旁的白袍男人,高聲喊道:“朝風塵,這麽多年了,你和我這是第二次見了!”

朝風塵當即抱拳笑道:“老顯示行萬裏路,走的是別的路子,怎麽看都是不得了的事情,見與不見,不算是什麽大事。”

老儒生站起身來,讀書人已經知道是那位老先生的故舊,也就不再攔著,讓朝風塵走進院子裏,枯槁老人跟在身後,一言不發,很快兩人都出現在院子裏,老儒生嘖嘖讚道:“果然還是朝青秋那個家夥會來事,一縷劍氣便能成就如此局麵,讓我這個糟老頭子來看,也該是他無敵世間這麽多年才對。”

朝青秋?!

這兩人言語毫不避諱,這倒是讓那個讀書人可聽得一驚一乍,若是旁人也就算了,怎麽這個時候張口閉口就是那位已經不在人間的朝青秋?

這朝青秋可不是一般人啊。

讀書人心驚膽戰,看著朝風塵,又看了看枯槁老人腰間的劍,思索片刻之後才問道:“先生之前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讀書人在這聚雨城裏堪堪能排的上第二,境界不知道有多高,可是闖進來的兩人,兩個人身上的那種氣勢都讓他覺得不太好,枯槁老人也就算了,那還真不算是什麽大事,可是之後這朝風塵,一身氣勢不顯於外,一看便是境界十分高妙之輩。

朝風塵直白開口,“之後這城裏要出事,我隻想兩位不踏出這座小院,老先生好好睡一覺,至於先生,若是睡不著,便和我朋友說些閑話也行。”

朝風塵直言不諱說道:“我要是沒有認錯人,先生應當是三秋先生,在聚雨城裏,素有隻差紫雲真人半分的說法,當然,更隱秘的事情,便是三秋先生其實是學宮放在此處的一顆暗棋,和紫雲真人互相對立,這些年一直如此。”

三秋先生一怔,隨即臉色微變,紫雲真人以沉斜觀為托,這些年裏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做低調,像是他們這樣的有心人,其實早已久發現他和道門那邊的關係,隻不過和沉斜觀有沒有關係,還不好說,反倒是他三秋先生,這些年裏,從來不曾做過什麽拋頭露麵的大事,一直十分低調,別說是別的什麽修士,就連紫雲真人都不知道他和學宮那邊的聯係。

可是此刻,朝風塵卻是出現在了這個地方,一眼道破他的身份。

“先生究竟是何人?”三秋先生看著朝風塵,臉色複雜。

朝風塵笑道:“學宮掌教蘇夜已經回到學宮,就連王富貴都已經重新回到學宮,不知道此事先生可否知道?”

學宮這些日子一連發生了兩件大事,頭一件便是暮雲先生入雲的事情,而第二件,才是王富貴重回學宮,而且擔任要職。

對於這位學宮先生,很多人不知道底細,但是三秋先生卻是知道的,他知道王富貴在多年之前,曾是學宮掌教蘇夜的好友,也算的上是驚才絕豔,可惜後來因為一首詩涉及道門典籍,被各種排擠,這才離開學宮,不知所蹤。

當年的學宮蘇夜和王富貴以及現在已經入滄海成劍仙的李昌穀,便是最被器重的三個年輕人。

時隔多年,王富貴再回到學宮,已經是一位登樓修士了,而且好像便要準備著書重解儒教典籍,早已經在學宮引起軒然大波。

三秋先生默然不語。

朝風塵爽朗笑道:“蘇夜重整學宮,學宮裏的各種派係自保不能,恐怕三秋先生早已經成了無根浮萍了。”

學宮裏的那些先生夫子們在暮雲先生入雲便覺得大事不妙,這些日子說自保的確也是真的,蘇夜作為學宮掌教,這些年來,其實權力一直不算大,幾乎處於被架空的樣子,可是百年光景,蘇夜都這樣熬了過來,誰也沒有想過,蘇夜在這個節骨眼上,便要做些以前不說做,就連想也沒有想過的事情出來。

“在下不想做些什麽,三秋先生隻要將學宮托付之事忘去便好,今日聚雨城裏要死很多人,三秋先生最好不要做那其中一個。”

說完話,朝風塵便不再對他多說,而是來到老儒生身前,看著這位老先生,說道:“也請老先生不要離開此地。”

老儒生一怔,隨即有些不明所以。

“朝風塵,你們要做什麽。”

朝風塵沒有說話,這個世間的事情,從大事來看,就是一群人博弈,往小了來看,則是一群人拚命。

這次這件事,自然是大事,所以便實打實的有一群人博弈。

雲端之上有,雲端之下,更是不少。

枯槁老人有意無意的站到院子門口,一身劍氣彌漫開來,以他春秋境的境界,那三秋先生想要離開,其實是真的有點困難了。

朝風塵仰頭看天,不言不語。

老儒生罕見的有幾分怒意,“朝風塵,我想去何處便能去何處,你不是朝青秋,你攔不下我!”

朝風塵沒說話,看著天際,烏雲密布,馬上便有大雨傾盆,但朝風塵不是在等雨。

是在等人。

他要等的人,不是一個,而是一群。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天幕便有一道劍光生出,有個白衣男子禦劍而過,片刻之後,便落到了院子裏。

那個白衣男子比起朝風塵,感覺一身劍氣要更為濃烈一些,應當是修行功法的緣故,他隻有一隻右臂,但也不覺得殘缺。

看著朝風塵,那人行禮笑道:“朝先生,葉飛仙來了。”

葉飛仙,南海飛仙島島主,當年是流露在外的劍修,後來白魚鎮一戰,他從南海來到白魚鎮,大戰之下,一條胳膊被人斬去,隻剩下另外一條胳膊的葉飛仙便留在了劍山,當初他便是春秋境界,現如今雖然還沒有破境,但是境界比起來當時,又要強橫太多了。

而且他仍舊是為劍修。

有他和枯槁老人兩人在這裏,真的不會有任何人能夠離開此地。

朝風塵笑了笑,看著葉飛仙笑道:“多日不見,風采依舊。”

葉飛仙對朝風塵十分折服,因為當年白魚鎮一戰,朝風塵憑借春秋境修為,還硬生生斬殺了登樓修士沈複,這一點,不是一般人能夠比擬的。

既然是如此,如何讓他能夠不佩服。

葉飛仙爽朗一笑,“既然是朝先生相邀,怎可不來。”

朝風塵點點頭,“如此這般,此處便麻煩飛仙了。”

“定然不辱使命。”

葉飛仙認真應下此事

朝風塵不再說話,隻是身影散去,不知道去了何處。

直到這個時候,三秋先生才驀然驚醒,“竟然是如此?!”

他不是蠢人,道門和儒教兩方早已經在佛土邊境布置了百年之久,所求自然不簡單,可劍士一脈直到這十數年來才緩緩有了起色,此刻便要插上一腳?

如果真讓他們做成了,恐怕就真是讓他們的布置百年付之東流了。

隻是他怎麽都想不到,為什麽這種事情,到了現在,會有劍士來插一腳。

……

……

朝風塵離開那座小院之後,很快便到了別處,這聚雨城裏儒教和道門的勢力,絕對不至於隻有簡單的一位三秋先生和一位紫雲先生而已,甚至於這所謂的十大宗門都是儒教和道門屬下,這些宗門已經將整個聚雨城一分為二,一人占據一半了。

朝風塵今日要做的事情,其實便是將這些地方的儒教修士和道門修士一網打盡。

隻是這種事情,光憑他一人來做,是定然做不完的。

因此才有了葉飛仙,才有了很多別的事情。

城中忽然生出數道劍氣,一個中年男人,腰間懸劍,出現在街道上,他抬頭去看了一眼這如同濃墨一般的天空,然後又看了一眼朝風塵,這才說道:“朝先生,這個天日,可不像是個好兆頭。”

朝風塵哈哈大笑,“一視同仁而已。”

那個男人點點頭,說了另外一件事,“周青已經閉關,今日的事情,應當是不會參與了,陳嵊須在山上待著,看著那座山,也不會來,所以今日朝先生相邀,便隻有我許吏一人了。”

許吏一人。

朝風塵點頭笑道:“早在預料之中。”

許吏,這是劍山上的幾位登樓劍士之一,境界高妙,萬萬不是一般人可比。

朝風塵皺眉道:“除去你之外,還有幾位春秋劍士,幾位朝暮?”

許吏笑道:“除去葉島主之外,三位春秋,四位朝暮。”

朝風塵點點頭。

有這麽些劍士,也算是差不多了,今日所做,無非便是要根除聚雨城裏的儒教和道門勢力而已。

朝風塵心裏明白是為了什麽。

朝風塵低聲對著許吏說了幾句話,然後才笑道:“如此一來便麻煩你了。”

許吏點點頭,一閃而逝,不見蹤跡。

這世間修士搏命也好,還是別的也好,絕對不是人越多越好,都是境界越高越好。

他許吏在,朝風塵在,兩位登樓,在這聚雨城裏,便是定海神針,想要將兩位登樓境的劍士都收拾了,隻怕是真的不容易。

處理完這些事情之後,朝風塵的臉色沒有絲毫好轉,反倒還是凝重不已。

朝風塵深吸一口氣,朝著沉斜觀那邊走去。

那邊有李扶搖,有葉笙歌,有紫雲真人,當然還有一個連葉笙歌都對付不了的浮雲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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