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葉笙歌臨近那間客棧的時候,那一幕景象,看著讓人觸目驚心。

客棧已經被李扶搖提劍斬開,隻剩下一麵牆壁立在沙漠之中,而在客棧廢墟之前,李扶搖一襲青衫盡是鮮血。

整個臉龐都是血汙,看著不像是一個春秋境界的劍士,倒像是在市井鬥毆被人毆打得極慘的乞丐。

李扶搖境遇淒慘,但江川看著也沒有太好,他的小腹被明月一劍斬過,留下一條深可見骨的傷口,而胸膛那邊則是被李扶搖的青絲一劍劃下,若不是身在登樓境界,境界深厚,隻怕是早就已經身死道消了。

不過即便沒有死,看著也是受了很重的傷勢。

葉笙歌飄落到李扶搖身側,看一眼這家夥的傷勢,低聲問道:“你的那柄仙劍不曾拿出?”

李扶搖苦笑不已,若是沒有那柄尋仙劍之前左右戰局,隻怕他此刻已經是一具屍體了,當時他正禦使好幾柄劍掠向江川,而自己提著青絲伺機而動,可不知道為什麽,江川竟然是很快便穿過了那些長劍組成的劍陣,來到了他身前,他提劍之時,被一道磅礴氣機打中,眼看著便要送了性命,還好此刻尋仙劍從袖中掠出來,逼退了江川,而之後也是有這柄尋仙在,才能讓明月和青絲瞅準機會,給了江川兩劍。

李扶搖大口喘著粗氣,沒臉沒皮的說道:“我真不行了,要不之後交給你了?”

葉笙歌沒有做出什麽特別的情緒,隻是平心靜氣說道:“我和那老道士一戰,受了不輕的傷,現在要想殺他,隻怕要解開那張符籙才是。”

李扶搖聽到這裏,咧咧嘴笑道:“既然這樣,那還是我自己來吧。”

他握住青絲,看著站在自己眼前的江川。

隻是還沒等李扶搖有什麽舉動,那場醞釀了很久的大雨總算是來了。

如同黃豆一般大小的雨珠很快便落到了李扶搖的臉上,隻此片刻,這大雨便越來越大,很快便是磅礴景象,他轉過頭看了一眼葉笙歌,後者撐傘立於這瓢潑大雨之間,像是無根浮萍,實在可憐。

但更可憐的還是李扶搖這個落湯雞,劍氣無法擋雨,隻一瞬之後,李扶搖的頭發便被大雨打濕,結成一團披在腦後。

江川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架古琴,就這樣橫在身前,邊境十大高手,其中一位叫做琴魔,都說殺人手段異常殘忍,算是這十大高手中最難纏的一位,但實際上,那琴魔的琴技,還是他這位魔頭教的。

用琴殺人,想來整個佛土,是沒有人能及得上他這位魔頭了。

而用琴殺人,還是要在大雨中才更為適合。

江川一手用手拂過琴弦,有數道無形氣機瞬間生出,在雨中,這道氣機隻是往前走了幾步距離,便已經消散不見,並不如何前行。

李扶搖深吸一口氣,在瓢潑大雨之中,開始狂奔。

明月草漸青高樓三劍結成劍陣,就在李扶搖身側遊走,而李扶搖則是提著青絲往前而去。

江川伸手在琴上拂過,琴弦微顫,雨中有一道聲音響起,緊接著,便是無數條肉眼可見,卻又不見的絲線掠過,雨幕被這無數條絲線切割成無數份,每一份大小不一,但好似是與這片天地隔絕。

在這無數絲線之下,李扶搖避無可避,所以明月草漸青高樓三劍,在雨中與其相遇,便硬生生斬斷好些絲線,讓李扶搖得以從此處掠過。

這一番較量之下,兩人距離被大大拉進。

李扶搖微微眯眼,看著江川,依然是一劍遞出,磅礴劍氣撕碎雨幕,卷起一大片雨水,激蕩而去。

之前他撫琴是出手,李扶搖此刻便是應答。

大片雨水如同劍氣濺落,卻還沒有來到江川身前便被他再撫琴激發的氣機斬開。

順帶著還有一條絲線橫切而來,李扶搖的劍或許是這個世間有數的鋒利東西,但是在此刻,這一條絲線的淩厲程度,是絕對不亞於他的劍。

這一條絲線橫切而來,尋仙劍從袖中滑落,李扶搖左手握劍,一劍斬開絲線。

劍身斑駁的尋仙劍遇到這條以氣機構造而成的絲線,竟然是火花四濺,在雨中別有一番意味。

可在此時之後,李扶搖已經臨近江川五十步左右,若是再有幾次交手,隻怕便要到他身前,到時候便又是之前那般血戰。

江川雖然境界比李扶搖要整整高出好些,但是絕對不會認為,自己的體魄便能和李扶搖相比較,李扶搖的體魄經過劍氣一直淬煉,早已經比一般的修士強過實在是太多了。

所以當李扶搖再臨近他的時候,便有磅礴氣機生出,帶著無數道氣機掠向李扶搖。

雨勢之大,再借著這麽些氣機,無數磅礴氣機落到人間,造就一幅真是不能用人力所造就的景象。

李扶搖五指微張,扯來些雨水握在手中,硬生生一扯之後,便是一柄栩栩如生的水劍生出。

緊接著,這柄水劍穿過雨幕,帶起無數雨水凝結在上,然後這柄水劍越來越大,等到了臨近江川之時,光是劍尖便有江川人頭大小。

這柄水劍,劍氣已經攪碎了布置在這裏的無數氣機,便是一幅生滅的場景。

李扶搖往前大踏步而行,身後大雨竟然停滯,無數氣機湧入了那柄雨劍之中。

用力一推。

江川拂過琴弦,無數氣機湧出相抗。

劍和氣機,交織在短暫的空間裏。

江川的琴弦繃直,看著便鋒利如刀。

尋仙劍沒入那柄水劍之中,更是增添了幾分威勢。

劍氣四散。

激蕩開來。

李扶搖乘機往前再掠了數步。

此刻那柄水劍已經落到江川身前。

磅礴劍氣一湧而上,隻是和江川僵持片刻,然後便盡數崩開。

散落成為雨水。

江川臉色發白,光是這一柄水劍他便覺得李扶搖這個春秋境界,定然是這個世間最強的春秋境界了,他久居佛土,對於山河那邊的事情早已經不是很清楚,此刻看到這個人,也不知道他的身份,隻是知道,這人一定會是劍山傾力栽培的劍士,才能如此。

劍士殺力,之前隻是聽聞而已,可如今,是真真切切的切實感受過了。

實在是不太好受。

可是沒有等他回神,李扶搖一隻手便已經按住了青絲劍柄,之前那柄水劍是一劍,此刻一劍又是一劍。

兩劍而已。

李扶搖深深看著江川,狂暴劍氣在這一劍之中,展現的淋漓極致。

劍光穿透雨幕,落到了江川的胸前。

江川伸手握住青絲,冷聲道:“你真要春秋殺登樓?”

李扶搖沒說話,這種事情,在秋風鎮的時候,和葉笙歌兩個人試過,但那不算自己的一人殺登樓,在之前的劍山,假借那一口劍氣斬殺孟晉,也不算是他真正一人斬殺登樓。

可今日,是有機會的。

李扶搖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哈哈大笑,“魏春至前輩有朝入朝暮,暮時便登樓,我不及那位前輩,但怎麽也要試試,能不能以春秋殺登樓!”

春秋殺登樓,最近做成此事的,隻有在白魚鎮的朝風塵,他在白魚鎮,硬生生以春秋境界,一人斬殺了那位儒教修士沈複。

除此之外,再無第二人做成。

春秋殺登樓,這一次,應當是他李扶搖了。

江川按住青絲劍身,不管自己的雙手已經血流如注,隻是死死按住。

李扶搖鬆開青絲劍,高樓已經落到手中,隻是一劍遞出,照樣沒有能刺穿江川。

兩劍都不曾有過實質性的突破,直到第三劍。

草漸青從雨中掠過,隻是一瞬之後,便已經落到江川胸前,噗呲一聲,直接穿透江川的胸膛。

然後緊接著,是明月劍落到江川胸膛。

這柄劍早已經伺機而動,此刻出劍,也算是最後的一擊。

明月入體,江川的靈府已經大亂,無數氣機遊走,經脈卻是已經堵塞。

他艱難的張口,手卻已經開始無力的垂了下來。

高樓劍隨即沒入他的胸膛。

這三柄劍釘在江川胸膛。

李扶搖的青絲劍,也重新回到他手中,李扶搖默念一聲我有一劍,然後便一劍遞出。

整整四柄劍,都落到江川的胸膛上。

瓢潑大雨中,四柄劍,將江川徹底斬殺在這裏。

李扶搖抽回青絲,以劍杵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隻是立而不倒。

站在遠處的葉笙歌撐傘緩行,這場大雨早已經將她的鞋襪都浸濕,但她卻是一點都不覺得寒冷。

看著遠處那個滿是血汙的青衫年輕人,反倒是有些莫名的感受。

等到來到李扶搖身旁,將傘擱在李扶搖頭頂之後,才小聲說道:“挺好的。”

李扶搖沒有開口。

因為此刻他早已經昏死過去。

葉笙歌搖搖頭,伸手拂過那幾柄劍,明月高樓草漸青以及那柄尋仙劍,都各自回到了他們應該到的地方,葉笙歌很嫻熟的扳開李扶搖的嘴巴,給他塞了好些丹藥進去,然後背起這個注定會有著一段不凡人生的年輕人,緩慢朝著聚雨城裏走去。

一邊走,其實她一邊在想,之後在聚雨城裏,誰要是想要李扶搖的性命,那就都殺了。

都殺了,不是什麽大事。

於是便有瓢潑大雨之中,白裙女子背著渾身是血的青衫男子,撐傘緩行。

隻是數刻之後,白裙女子的衣衫上也滿是血汙,甚至有鮮血往地麵滴落,而她的臉上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有了些血漬。

可是她臉上卻是誰都沒有見過的那般溫柔神色,就像一個等到夫君歸家的小娘子,眼裏盡是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