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最難以琢磨的東西,是因為很多人都看不清楚,也掌握不了。

自葉笙歌破境進入滄海之後,便又過了十年,這十年,李扶搖在劍山練劍,他是個十分低調的人,在劍山沒有什麽朋友,作為客卿,也不出現在他們麵前。

劍山自然將他在萬劍宗的底細都查清楚了,並沒有發現任何問題,這便沒有管他,現在的劍山,客卿實在是太多了,不知道有多少境界高妙的劍士,有柳巷打了招呼,李扶搖的情況,除去幾個劍仙之外,沒有太多人知道。

所有人都稱讚著白知寒,白知寒已經是登樓境了,他是這個世間的劍胚,也是一個絕世天才,但李扶搖很清楚,那件事情很快便要發生了。

因為白知寒到大戰開始的時候,都還隻是個登樓,再加上白知寒的練劍天賦,很容易便能推斷出來,那場大戰便是在這幾十年裏。

李扶搖在這個時候,摸到了滄海境界的那層窗戶紙。

他沒有去見白知寒,白知寒卻來了。

不管是進入這個世間,還是來到了這座劍山,李扶搖都沒有見過白知寒,那是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他。

他們這間有著十分微妙的關係,光從青絲算起,便解不開。

白知寒懸著那柄青絲劍,一身白袍,神情淡漠,就和李扶搖當年握住那柄青絲的時候,所看到的一般。

他是極為孤傲的人,就和他的劍一樣。

李扶搖懸著十裏,劍不如青絲,但是李扶搖覺得自己應當可以和白知寒比較一番了。

“柳劍仙離開之後,說是受了你的啟發,便有了尋仙之法,還說你這個人很奇怪,讓我來看看你。”

柳巷最欣賞的後輩就是白知寒,所以很多事情都對白知寒說了,自然包括他李扶搖現在是什麽樣子的。

白知寒在百年之內便成就登樓,李扶搖慢一些,也不過百餘年而已。

李扶搖看著白知寒,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六千年前的所有人他都可以坦然麵對,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白知寒,他一直覺得心中有個結。

白知寒本來話不太多,見李扶搖沒有說話,也隻是問道:“有酒嗎?”

李扶搖笑了笑,拿出了一壺酒,還是開了口,“我其實覺得這種感覺很奇怪,不知道你是不是把我當成了對手?”

白知寒接過酒壺,他之所以孤傲,隻是因為覺得有很多人不配和他交談,也不配和他同坐而已。

“你天資不如我,但修行速度很快,其實便是我不如你。”

白知寒十分坦然開口。

“柳劍仙為何在滄海盡頭再不能前行,其實不是因為柳劍仙天資的緣故,而是因為柳劍仙沒有對手,北方的那位妖帝說是能和柳劍仙一戰,但他們卻始終都沒有交過手,這山河之中也沒有任何一位劍仙能是柳劍仙的敵手,所以他寸步不進了。”

李扶搖挑眉說道:“依著你的意思,要想在修行上繼續往前走,便一定得需要個敵手才是?”

“是知己也是敵手。”白知寒喝著酒,然後認真說道:“我聽聞山河裏有一種樹,要是一顆獨自在某處,長不高,也活不了,隻有兩顆樹在一起,才能長得越來越高。”

白知寒把酒壺放下,看著李扶搖說道:“我希望你就是另外一顆樹。”

李扶搖無言以對,被白知寒視作敵手,也視作知己,這是李扶搖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

隻是他也想到了,六千年前為什麽白知寒沒有那麽快進入滄海境界,或許還是因為沒有一個人能讓他感受到威脅的緣故,有了他,可能會有些變化。

“要是這個世界會出現些變化,怎麽辦呢?”

這是李扶搖想要說的東西,也是在隱晦告訴白知寒,世界會變。

“變得強,才能應對任何事情。”

在這一點上,白知寒想得很明白。

“我要是做些事情的話,不知道會不會出現什麽變化。”

李扶搖不是葉長亭,也不是朝青秋,沒有想過站在時間的洪流裏,會不會能讓這條洪流發生些變化。

朝青秋和葉長亭都試著去討論過這個話題。

李扶搖也做不到像是葉笙歌那樣,想要做什麽便去做了,不管這是不是在現實裏。

他來這裏,是為了要去追尋一些答案的,所以他沒有多做什麽,甚至也不敢做什麽。

所以和白知寒這一次見麵之後,李扶搖便離開了劍山,那枚供奉玉佩也留在了劍山。

他接下來想要到處走走。

先走完山河,然後再去妖土。

要去的地方很多,李扶搖先去了延陵。

這是六千年前,這裏也沒有延陵,整個人間小國林立,互相攻伐,民間有些亂,很多百姓都衣不蔽體,更不用說什麽安居樂業。

李扶搖按著六千年後的洛陽城而去,那裏隻有一座很小的城池,那座城池叫做羿城,是蒼國的都城。

李扶搖站在羿城外的高山上,看著一隊士兵將源源不斷的糧草運出去,這座蒼國,東南邊境正在發生大戰,和另外一座洛國的戰爭已經打了十年,一直都是勢均力敵,不知道為什麽,現在洛國便占據了上風,看起來要不了多久,戰爭就要結束,蒼國就要在這個人間消失。

李扶搖想了想,便去了大戰前線。

果然在戰場上看到些術法的痕跡。

人間戰爭,若是沒有修士出手幫忙,是不可能會像現在這樣的。

蒼國的軍隊已經節節敗退,現在他們守著的是黑山郡,這是蒼國的東南命脈,一旦失守,整個蒼國都會暴露在洛國的鐵蹄之下。

這裏也從來沒有失守過。

但是今夜這裏卻是很亂,將軍府裏生起一把大火,如果沒有什麽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那應該是蒼國的鎮邊大將軍死去了。

過去很多年,黑山郡一直依靠他鎮守,他死了之後,這裏便會變成一盤散沙,即便不是散沙,也是碎石。

李扶搖就在將軍府旁的高樓上看著另外兩個中年男人。

那是兩個儒教修士,境界不高,隻是兩個太清境而已。

李扶搖隻要想殺人,自然便能殺。

但是他什麽都沒做,隻是隱去了全部劍氣。

那兩個人站在另外一座高樓上,看著將軍府裏的火光,其中一個人感歎道:“蒼國滅了,下麵就是南湘國了。”

南湘國是緊鄰蒼國的小國,軍力完全無法和洛國相提並論。

滅國隻是順手而為而已。

另外一人開口說道:“先生們心中有蒼生,要將這裏一統,建立一個王朝,之後這些凡人也不用今天是蒼國人明天便成洛國人了。”

列國征戰,結果的確如此,許多普通百姓還真是今日是此國百姓,明日便是彼國百姓了。

最開始開口那人譏笑道:“可不止於次,那些眼高於頂的劍士們整日裏在雲裏飛來飛去,哪裏會管這座山河到底如何,先生們要救這些凡人,也要做些別的事情。”

要做些什麽事情,實際上不用多說,便已經應該會有人知曉。

“先生們如此做,不怕被那些劍士發現?那邊可是有好些劍仙的。”

另外一人仍舊是譏笑道:“那些人,就算是知道了,也會覺得事情不大,並不會做些什麽的。”

不管是儒教還是道教,亦或者是佛教,都想在這座山河裏占有一席之地。

劍士一脈不在意這種事情,因為不管你占有一席之地,還是別的,隻要過分了,自然便會有劍落到你的頭上。

這是因為劍士一脈對於這座山河有著絕對的掌控力,哪怕他們都沒有在意過這座山河是到底什麽樣子的。

……

……

“既然如此,我們做這些還有什麽用呢?”

“這誰知道,但先生們既然要這麽做,我們隻好聽著就是了。”

兩個人的聲音漸漸遠去,李扶搖站在高樓上,想著之前聽到的隻言片語,忽然明白了什麽。

事情沒有這麽巧的,為什麽自己從劍山離開便能看到那些運糧食的士兵,之後為什麽又這麽巧,又能聽到這些話。

事情沒有這麽巧,那便隻能是因為這本來就是事先安排好的。

這個人間這麽大,自己要去找答案,太麻煩,也很有可能找不到,所以那盞燈籠便用了這種辦法,盡量讓自己更容易尋到答案?

畢竟這整個人間都是幻境。

這種事隻是李扶搖的猜想,還不能確定就是事實。

李扶搖決定再去別的地方看看。

這一次他要去的地方,是靈山。

靈山不是一座山,也算是一座山。

其實佛教聖人隻要待在什麽地方,什麽地方便是靈山。

六千年前的這座靈山在大餘境內,雖然這裏也沒有大餘,隻有一個叫做北佛國的地方。

靈山就是北佛國最高的一座山。

李扶搖才到山腳,便看到了幾個人往山上去了,他站在原地,很快便看到一個小沙彌提著燈籠從一處隱秘的山道上走了下來。

他提著燈籠,看著很是可愛。

來到山腳,這個小沙彌對著李扶搖說道:“施主請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