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們推開門,莫聖和清陽聖人便走了進去,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黑暗,腳下一下子便覺得空了,清陽聖人一驚,隨即便要出手,但很快黑暗之中便傳來了一道蒼老的聲音,“兩位聖人勿急。”

莫聖沒有什麽舉動,但是很快便按住了自己腰間的東西,片刻之後,眼前驟亮。

兩個人竟然是來到了一座破落的茅屋之前,茅屋旁有顆梧桐樹,而身後便是一片竹林,更有一條小溪,那條小溪不知道源頭是何處,也不知道要流向何處,但是莫聖和清陽聖人要是願意,一旦離開這裏,便會知道,這個地方竟然是飄在半空中的。

而那條小溪起於雲端,落到人間。

有個老人推開門,從茅屋裏走了出來。

他須發皆白,但是胡子很長,也很白,長到已經拖到了地麵上,一張臉是滿是褶皺,看著便知道他肯定是個活了很多年的老頭。

這個世間有名的人不多,但這個老頭一定能算其中一個,莫聖和清陽聖人相視一眼,很快便躬身行禮,“晚輩見過帝師。”

這老人便是帝師。

是那位武帝的老師。

這位帝師也是上一代妖帝宮裏的官員,隻負責看管宮裏的秘籍。

據妖土裏的傳言,當年武帝開始修行族內功法,卻一直未能有太快的進展,是這位帝師將許多藏於宮裏的秘法教給了武帝,這才讓武帝相互印證之下,走上了屬於自己的道路,然後才有了之後的事情。

帝師將上一任妖帝所藏的秘籍給現在的武帝看,自然是犯了大忌諱,可既然武帝已然坐上帝位,這位也被尊為了帝師,那自然便沒有人再去說當年的事情。

妖修們都知道,要動妖後,便要驚動武帝,那是因為妖後是世間最後一隻鳳凰,武帝要想培養出血脈世間無敵的下一代,便需要妖後。

至於動帝師,便更不可能,武帝是絕對不會允許有人動他的老師。

所以帝師在妖土的地位十分之高。

很多大事,便是由帝師說了算的。

莫聖和清陽聖人為何會來到這裏,為何來見帝師,便能夠說得通了。

帝師顫顫巍巍的來到兩位聖人身前,略微有些渾濁的眼睛,看了幾眼莫聖,這才笑嗬嗬說道:“你們兩家,算是有誠意了,讓兩位滄海來陪我這個老頭子說閑話。”

清陽聖人沒有說話,他隻是在打量著這周圍的環境,以及帝師本人。

都說帝師所居住的那破茅屋是整個妖土最為奇妙的地方,這奇妙之處,甚至於還要比武帝居住的宮殿更為奇妙。

莫聖拱手說道:“帝師若是沒有什麽別的打算,那便談談正事吧。”

帝師抬起眼皮,那一雙曆經滄桑的眼睛便再度露了出來,他感慨道:“道門立教,似乎幾萬年了,當年山河之中,便是你們一家獨大,後來儒教興盛,與你們分庭抗禮,山河可是生出了好些禍事。在你們爭的那些年裏,山河很亂,那些凡人們活不下去了,便又來了一個佛教,至此三教鼎立,雖然佛教遠遠不如你們兩教,但始終也是不好滅的,要是如此也還好了,不管是道門還是儒教,都還有說話的權利,但是到了之後,你們沒有想到劍祖那麽個凡人,竟然便走出了一條通天大道,一個人站在世間之巔,不管怎麽說,都還能接受,可是你們更沒有想到,劍祖還領著一群人開始練劍,然後這山河便變了。”

劍祖是劍士一脈的開辟者,他存在的意義對於劍士一脈來說,就和妖祖對於妖族是一樣的。

從那個時候起,經曆了數千年,劍士一脈漸漸成為了這座山河的主宰,山河裏開始有了好些劍仙,那些劍仙腰間有一劍,便將那座山河的歸屬權硬生生的斬到了他們手裏。

局勢的變幻本來就是沒有人能夠想到的,雖說新王要登基也是踩著舊人去,可舊人不見得真的能夠接受。

故事總是由各種人書寫的。

帝師寥寥幾句話便把這座山河的發展說了一遍,隨即便說了些別的。

最後扯到了正題上,“由妖土往南,山河這邊至少要割出方圓三十萬裏,而不是之前說的方圓十萬裏,而且我妖族大軍進入山河之時,不能受到你們兩教修士的阻攔,不然此事便全然當作沒有提過。”

妖族南侵,兩教修士不能出現,這寥寥幾句話,便揭示了一個十分巨大的陰謀。

“作為回報,我妖族大軍自然先和劍士一脈交戰,和你們的表麵功夫自然也能做,但事情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帝師看起來老態龍鍾,但眼神足夠銳利,城府足夠深沉。

“柳巷誰來應付?”

柳巷誰來應付?

這才是最重要的時候,柳巷是天底下最強的劍仙,也是人族最強者,要應付柳巷,隻能武帝出手,而且不保證能不能成,可帝師既然是這麽說了,便說明武帝似乎不準備出手去應付那位劍仙。

莫聖皺眉道:“道門和儒教的聖人絕對不能有人和劍士一脈動手,不然這就是坐實了罪責,到時候即便劍士一脈在山河中消失,三教修士如何去掌管山河?”

帝師沒有半點意外,仿佛莫聖現在的表現是他預料之中的,的確,在當初的計劃裏,柳巷一直都是由武帝對付的,可是此一時彼一時,武帝此刻不能出手,或許在之後也不能出手,所以才有了改變的計劃。

“帝師請明言相告,武帝陛下為何不能出手?”

為何武帝不能出手?這是清陽聖人最關心的事情,若是沒有武帝,那麽之後的計劃能不能順利施行,其實很有問題。

這是個很大的未知數。

帝師瞥了一眼清陽聖人,“陛下百年前便已經走到了滄海盡頭,這百年便又有明悟,說不準便會在最近的幾十年裏離開人間,陛下現如今既然已經走到如今這一步,不管是柳巷還是別的什麽人,自然都不是陛下上心的,柳巷如何應對,隻怕你們還需要再想想。”

武帝功參造化,成為妖帝的三百多年裏,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將他從帝位上拉下來,如今他的境界更加高妙,眼睛已經看到了人間之上,更是不會再理會人間之事。

莫聖皺眉道:“柳巷那個殺胚,這個世間,除去武帝陛下之外,再無一個人能攔下。”

如果武帝真的不出手,莫聖想不出還有誰能對付柳巷,畢竟不管是要做什麽,最後也隻能落到打上一架來,所以柳巷誰來應對,這才是現在的頭等大事。

清陽聖人說道:“妖土既然沒有武帝陛下出手,那為何還要割我山河三十萬裏?”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聲音有些小,畢竟要是被別的人族知道了,這便是和俗世裏賣國的人沒有什麽區別。

隻是他們是賣國,清陽聖人卻是要賣這座山河而已。

這種罪孽,比起來那些凡人,要更為深重許多。

帝師沒說話,割山河三十萬裏,這是他們答應出手的最大原因,劍士一脈殺力之強,這一旦投入大戰,不知道要損失多少妖修,倘若是連這三十萬裏都沒有了的話。

這場大戰,他們不會摻和。

清陽聖人深吸一口氣,讓自己保持平靜,這才說道:“既然帝師說武帝陛下不能出手,那麽這件事便需要從長計議了。”

他看了莫聖一眼,之前來到這裏便是為了和帝師敲定時間,可是怎麽都沒有想到,今日來到這裏,帝師給了他們更壞的消息。

一切部屬都被打亂了。

帝師歎了口氣,“時局這種事情,怎麽有人能夠完全算到?此一時彼一時的事情太多了。”

說完這句話,帝師轉身朝著那茅屋走去,好像是打定主意不想再說,本來依著現在的局勢,說什麽也都沒有用了。

清陽聖人看了莫聖一眼,兩人便要告辭離去,出了事情,要回到山河再看看形勢。

帝師沒有相送的意思。

……

……

聖人來得很快,走得也很快。

不過,不管是來還是走,都沒有太多人知道。

帝師走到茅屋門口的時候,沒有急著開門,而是轉身,很認真的看著遠方。

很快便有個宮裝女子,落到了那顆梧桐樹上。

帝師仰頭而觀,認真行禮,“見過妖後,”

妖後從梧桐樹上落了下來,笑著說道:“老師何必多禮。”

世間很多人都知道武帝是帝師的學生,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妖後也是帝師的學生。

妖後看著帝師的白發,輕聲說道:“老師還須珍重身體,妖族不能少了老師。”

帝師是妖族裏最有智謀的妖,即便是其他妖族的妖修都應該會對帝師十分敬重。

帝師則是看著妖後微微隆起的小腹,說道:“妖後也應保重身子,陛下血脈,便在妖後身上係著的。”

妖後幽幽開口說道:“他都要離開這個人間了,這孩子能不能生得下來,他在意嗎?”

帝師沉默半響,這才認真說道:“陛下不一定能離開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