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鎮起了幾道劍光,這些劍都朝著遠處而去,想來便是要去報信。

內容倒也簡單,無非一個,我李扶搖要破境了。

他這是要告訴那些要幫他的人,自己在什麽地方,不然都等著之後再來,要是有了什麽問題,李扶搖覺得自己這條小命真的不夠花。

飛劍傳訊,本來就是劍士們都會的手段。

那柄如同明月般的長劍在夜幕降臨之時,去了洛陽城,在城中一掠而過,摘星樓的李昌穀和在皇宮裏的楚王殿下同樣睜開眼睛。

這兩位滄海修士一怔,隨即都露出微笑。

李昌穀在身前的那些舊書裏找出一卷最鍾意的,別在腰間,另外一邊懸著苦晝短,就從摘星樓走了下去,來到了洛陽城裏。

楚王殿下穿上了那一件多年不曾穿過的蟒袍,也走出了皇宮。

兩位滄海修士並未照麵,但是也都知道,各自是為了什麽。

程暮站在庭院裏,看著那一輪明月,想著自己的那個舅舅,張口說了些什麽,沒有太多人知道。

程府裏的那位滄海修士陳酒感覺到了些什麽,但具體的是什麽,也都不知道,他反正境界在洛陽城裏的這三位滄海修士中最低,不知道也很正常。

但是他能知道,此刻李昌穀和那位楚王殿下已經離開了洛陽城。

他這才來到庭院中,隱約看見一劍折返,這才有些疑惑的說道:“要破境了?”

聲音很低,沒有人聽到。

……

……

十裏劍去尋了林紅燭,林紅燭現在是最不好尋的幾人之一,因為他不僅是一位滄海,還居無定所,但他很樂意被李扶搖找到,所以很快那柄劍就落到了他居住的那座木屋前,這個時候他才剛剛哄睡那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子,感受到那柄十裏劍來了之後,他朝著空空微微一笑,“去去就來。”

空空也是低聲說道:“好的,林先生。”

林紅燭看她一眼,空空這才低頭,臉頰微紅,輕聲道:“夫君。”

林紅燭推門而出,隻留下一道背影。

當年在青天城破境的時候,林紅燭便說過之後李扶搖之後破境,他一定會出手的,這會兒便是履行承諾的時候了。

雖然這一趟,雖然真的有些凶險,但對於林紅燭來說,大概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隻是放心不下某些人而已。

……

……

青天君在往南走,這個地方已經掠過北海,完全是屬於山河境內了,青天君走得不慢,但也不會太快,他一邊走是一邊在將自己一身的氣勢都提到最巔峰,走了很遠的路之後,青天君都忍不住罵道:“這輩子打架打了這麽多次,竟然沒一次有現在這一次這麽激動,他娘的,找個女婿,好像是給自己找個祖宗一樣!”

青天君這樣一位絕世大妖,平日裏不管遇到什麽事情,都鎮定不已,哪裏有像是今天這樣,如此惱怒的。

況且那個讓他惱怒的人,他還偏偏打也打不得。

這他娘的,是個什麽事兒?

想到這裏,青天君還想再罵一句,就看到天邊掠過一劍,看樣子就是那柄高樓。

這柄劍還是他青天君送給李扶搖的。

青天君低聲道:“他娘的,這小子倒是聰明,還知道搬救兵,就不知道你這臭小子有幾個朋友,能夠找來幾個人了。”

話是這樣說,但是看到那柄高樓之後,青天君便不像是之前這樣慢吞吞的了,化作一道青光,直接便沒入了雲海。

他沒辦法不快些,要是沒能帶回那個臭小子,之後注定要看到自己那閨女傷心好久好久,甚至還有可能的事情則是,那閨女會一輩子都不開心。

修士的一輩子可太長了。

他青天君怎麽忍心看著自己的閨女這麽一輩子都不開心。

這一點,換一萬個人來說,都是這個道理。

“他娘的!”

……

……

草漸青去了沉斜山,隻是沒上山,就在山腳停下,這柄劍身如同青草的長劍,在山腳懸停,山上便是一片桃花。

葉笙歌推開登天樓的窗戶,這位沉斜山有史以來第一位即便破境之後,都一直留在山上的聖人,早已經讓登天樓成為了山上弟子的禁地,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靠近這裏。

她到現在還是沉斜山的觀主,也是雲端的聖人,山上弟子們在私下裏會稱呼葉笙歌為小葉聖,但更多的山上弟子則認為,葉笙歌便是葉笙歌,即便她的父親就是那個世間第一的葉聖,也不用被稱為小葉聖,因為誰也說不清楚之後葉笙歌會不會就此超過葉聖,在雲端也是第一。

推開窗之後,葉笙歌一招手,那柄草漸青便落到了她的手裏,然後葉笙歌看了一眼遠處,自顧自輕聲笑道:“怕死啊。”

隻是言語落下的同時,整個人連帶著劍,也都從登天樓裏消失了。

某人既然怕死,那她就隻能去救救他了。

不是因為他怕死,所以她才去,而是因為她不想他死。

人間文字九萬個,修士卻數不清。

可和她有關係的,也就是那麽幾個而已。

恰好讓她喜歡的,獨此一人。

……

……

葉長亭走了很遠的路,才又在那蘆葦蕩裏找到朝青秋,但是讓他覺得意外的,這個朝劍仙似乎出了些問題的。

最開始那些年,朝青秋在洛陽城裏,看雪也看雨,後來的那些日子裏,朝青秋去了北海,在海上釣魚,實際上卻是在看那條龍。

在洛陽城的日子裏也是看天幕。

反正他看的什麽,從來不是世人眼中所想的那樣。

可是看雨看雪看海都有深意,葉長亭表示理解也知曉,但是現在朝青秋在這裏看鴨子,葉長亭的確不清楚。

此時此刻,朝青秋就站在蘆葦蕩裏,看著那隻在窩裏的野鴨。

葉長亭有些不解的問道:“所以這隻鴨子也可能是什麽特別的東西?”

朝青秋沒有回答他。

葉長亭還說道:“你就算是對醃鹹鴨蛋有了執念,也不見得就要守在這裏看著鴨子產蛋吧?”

朝青秋抬眼看了他一眼,隨口問道:“你來了?”

葉長亭神情不變,但是隻覺得朝青秋是個傻子,自己都站在他麵前了,他還問這麽一句話,不是傻子是什麽?

朝青秋說道:“最開始那些年裏,你一直問我天外有什麽,後來我一直告訴你有仙人,然後我看你的眼神,就像是現在你看我的眼神。”

朝青秋直起身子,“後來那些事情我都給你說了,之後又因為北海的事情,給青天君也說過,朝風塵來見我,我便告訴他了,再後來有個年輕人問我,我也給她講了,甚至之後,我還去找了一個年輕人,向他問了點東西,我對天外又有了些新的認識,你今天又來了,是想知道?”

葉長亭想著那個來找朝青秋的年輕人肯定是葉笙歌,那麽之後的那個年輕人又是誰?

“李扶搖。”

朝青秋沒有和葉長亭賣關子,直白道:“他手裏那柄尋仙劍裏,有很重要的東西。”

葉長亭問道:“那你把那柄劍帶回來了?”

朝青秋搖頭。

葉長亭又問道:“那到底你知道了些什麽?”

朝青秋正準備開口說話,天邊忽然來了柄劍。

是青絲。

朝青秋看著那柄劍,忽然笑了起來,“他要破境了。”

葉長亭看著那柄劍,也有些笑意。

“你怎麽辦?”

葉長亭這樣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之後李扶搖破境之時會發生什麽,從根本上來說,那幾位滄海劍仙,是不夠的。

朝青秋說道:“等他熬過天地那一關,然後再說。”

要破境的時候,自然會有天地的考驗,等到李扶搖撐過考驗,後麵才會發生大事。

“青天君來了,葉笙歌和林紅燭會去,李昌穀和你,這小子身後站著很多人,隻是要對抗整個人間,還是很麻煩,你趕緊去。”

朝青秋難得有些擔憂,這世間有很多人,會成為他的幫手,但是最後那絕強戰力,隻能有寥寥幾人而已。

而李扶搖在那些人裏,必定是首選的一位。

是他朝青秋最看好的一人。

葉長亭沒說什麽,很快便化作一道劍光散去。

朝青秋這才重新看著那隻野鴨,淡然說道:“不管你們想要做些什麽,都不會那麽簡單,記住,這是我說的。”

那隻野鴨叫了一聲,但不代表什麽。

……

……

那些劍走了,明月劍找到了楚王和李昌穀,十裏找到了林紅燭,高樓找到了青天君,草漸青則是找到了葉笙歌。

但是遮雲和青絲呢?

去了什麽地方?

恐怕天底下隻有李扶搖一個人知道罷了。

李扶搖站在屋簷下,看了一眼遠處,確認有幾位滄海已經朝著這邊趕來,聽著雲海裏隱隱約約又出現的雷聲,他自嘲一笑,“天上地下你最大,你要我死啊。”

“老子憑什麽死?”

李扶搖深吸一口氣,盤坐在地麵上,開始汲取這天地之間的劍道氣運。

屋內,水缸裏的那一尾魚在水缸裏遊曳,但是不知道為何,鱗片裏卻開始滲出絲絲縷縷的血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