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三月的洛陽城外,一片綠意。

城門之前,有著一行人要入城。

這是一個延陵南方的戲台班子,在南邊很有些名氣,大概是因為當家花旦在那邊有著世上絕美女子之稱,實際上戲台班子自己認為,還是因為自家的戲唱得好。

這一次來到延陵的都城洛陽,是因為有人出錢,不僅給了一筆高昂的唱戲費用,還連這一路上的吃穿和回去的銀錢都給的十足。

這讓在南方早已經是聲名鵲起的戲台班子這才打定主意來到這洛陽城唱一唱,說不定他們就能憑借這一次,成為真正意義上延陵首屈一指的大戲班子了。

當然,這一切都要依靠著那位當家花旦綠眉。

想到這裏,那位當家的,看了看半路上說是要和他們一起同行的那個江湖俠士,心想不管那位是真大俠還是假大俠,都萬萬不要在這會兒離開戲班,不然之後的事情,真的不太好做。

說起這事,便要說說那位被稱為延陵南方第一美人的當家花旦。

綠眉自小便跟著戲班長大,她的娘親便是戲班上一任當家花旦,但不知道怎麽的,就喜歡上了一個落魄書生,那個書生和綠眉娘親廝混了一段日子之後,卻又將綠眉娘親拋棄了,直到現在都不見蹤影。

剩下懷著綠眉的綠眉娘親獨自留在戲班裏。

之後生下綠眉也好,還是等著綠眉長大也好,其實綠眉娘親都沒辜負戲班,等到綠眉長大之後,綠眉娘親正好便已經是垂垂老矣,因此這邊便讓綠眉頂上了她娘親的位置。

綠眉娘親本來就是個美人,那個落魄書生也算是生得俊朗,不然也不會將綠眉娘親迷得如此不可自拔,因此綠眉便更加美豔,她上台之後,把戲班推向了另外一個高度。

這些年一直是蒸蒸日上。

但是綠眉這個人和她娘親一樣,都是個單純的女子,而她的性子又沒有她娘親那般堅韌。

半個月之前,戲班裏跑了一個男子,那個男子便是綠眉的相好,是個小販,生得好看,又有一張抹了蜜的嘴,讓綠眉喜歡的不得了。

但好像是因為綠眉想著自己娘親的事情,一直不肯和他跨出最後一步,所以那小販沒了耐心,便在來洛陽城的途中跑了,留下了綠眉日日以淚洗麵。

這一下可把戲班老板給愁壞了,讓他們來洛陽城的那位,可是延陵的大人物,指名要綠眉出場唱一手拿手好戲的,可是之前綠眉那個樣子,他怎麽能說不擔憂。

好在數日前,他們這個戲班子又來了一個懸劍的青衫年輕人,說是遠遊歸家,想要同行。

戲班老板原本是不打算答應的,這出門在外,帶個不熟悉的人,隻怕沒那麽簡單,可是綠眉一看到那人的裝扮,眼睛裏便好像有了精神,戲班老板仔細一想,這個年輕人看著氣態也不像是歹人,而且還真是洛陽口音,這就答應下來。

事實上等他答應下來之後,之後同行,綠眉就真的沒有再哭過。

現在依著這個老板的想法,隻要在他們離開洛陽之前,這個年輕人一直在,那就好了。

想著這一點,他甚至於想好好和這個年輕人談談價。

畢竟舍點銀子不算是什麽大事,隻要不出紕漏,什麽都好。

眼瞅著馬上就要入城,戲班老板的心也放下來不少。

在他們這班人的最後一架馬車,李扶搖駕著車,車廂裏便是綠眉。

這不是他討要的活計,隻是戲班老板故意如此安排,為得就是安撫綠眉。

綠眉在車廂裏,隔著一層不算是太厚的紗幔,看著那個挺直的背影。

又把視線放在了車廂裏的那柄劍上。

猶豫了片刻,她才小聲問道:“公子真的是行走江湖的大俠嗎?”

“不是。”倒是回答的直接了當。

“不管你怎麽能看出來?”

綠眉一怔,倒是沒有想到他會這樣,於是也想了片刻才怔怔說道:“娘親說有武功的江湖大俠,要是修內功,太陽穴便會高高鼓起,你是練劍的,可手上老繭都沒有。”

那年輕人笑了笑,想起些事情,然後點頭說道:“說得很不錯,練過幾天劍術,隻是怕累,就沒有練了,至於內功,更是還沒入門。”

綠眉笑了起來,“公子肯定就是那種世家子弟,向往江湖便去走一走,隻是走過了可能不遠的路,就覺著江湖太遠,於是就想回家的。”

年輕人沒有說話。

“公子是洛陽人這一點不假的。”

綠眉篤定的說道:“不然口音不會這麽純正。”

短暫的沉默,然後簾子被人掀開,那個一身青衫的年輕人,看著綠眉,有些疑惑的說道:“你看起來也不是個普通的戲班花旦。”

綠眉生得好看,要不然也不會是南方第一美人,很少有男人看了她之後沒有生出任何別的想法的。

可她這個時候在這年輕人眼裏,看到的隻是純粹。

“公子,洛陽城的美人很多啊。”綠眉眉頭微微蹙起,好像是有些傷心。

“怎麽說?”年輕人有些不解。

“要不然公子為什麽見了我也無動於衷?”綠眉笑道:“不過是不是多,我等會兒入城之後就可以知道了。”

年輕人頓了頓,然後說道:“我看你也不太喜歡那個小販,之前那樣子,都是裝出來的?”

綠眉坦然道:“我本來便不想來洛陽,洛陽城裏的那些達官貴人,惹不起,很多不講道理,要是看上了我,我之後都不能唱戲了,就一輩子呆在這洛陽城,有什麽意思?”

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戲子希望有朝一日離開戲班,但是綠眉卻是不怎麽想。

“那也不是見了我才改變的想法。”年輕人很明白,事情絕對不是那麽簡單。

“是啊,後來我一想,反正都一定要去了,那就好好在洛陽城唱一次,我這輩子還沒在都城唱過呢,要是這真是最後一次,在這裏,也挺好的。”

年輕人豎起大拇指,認真誇讚道:“你這個想法,不賴。”

綠眉笑了起來,但還是有些哀傷。

年輕人不說話了。

這要是很多年後,在洛陽城要改變誰的命運都是很簡單的事情,就是一句話的事情,不過現在不一樣。

“你的故事講給我聽聽吧?”

綠眉一臉期待的看著他。

誰知道,那個年輕人隻是笑了笑,然後就說了一句話,“我就是離開爹娘的時間太久了,現在就想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