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挑修長的身形拉出一道朦朧岸然的影子,俊雅精致的臉龐在光影明晦間,顯得深沉……

在這樣的夜色中,盧卡綠色的眼眸顯得有些發暗。

“蕭。”聲音不是一貫的歡脫,而是幹澀的,盧卡勉強笑著,“……我來找你玩了。”

克製自己想要後退的衝動,簫小杞不知道盧卡聽到了多少,不知所措望著他,沒有吭聲。

兩人沉默了好半晌。

最後盧卡先開口了,他雙手插進衣兜裏,原地跺步,“美國真冷啊,你看……我剛出來,就把行李箱裏的衣服全都裹上了,還是冷,出了機場凍得我都想立刻坐飛機回意大利了……”

簫小杞隻是垂著頭,沒接話。

“怎麽不說話了?”盧卡走近,雙手抓住簫小杞的,摩擦著簫小杞凍得發紅的臉,絮絮叨叨地說著,“恩佐幫我付了機票的錢……”他含糊道,眼睛有點濕潤,頓了一頓,他繼續說:“……就來找你了,是驚喜。”語氣雖極力保持著歡樂,但卻掩不住地哽咽。

這樣的話,說明他已經全部都知道了,簫小杞身子一顫,低低地說:“對不起。”

盧卡眨了眨眼,讓眼睛重複變得幹燥起來,他試探性地輕輕抱住簫小杞,用不自在的溫柔的語氣道:“我看,我們先回屋子裏吧,冷死了,母親知道我要來美國找你,不知道有多羨慕呢,在出發前的一周整天念著要給你帶什麽……”

“……別說了。”簫小杞輕輕掙開盧卡拉著她的手。

可盧卡沒如她所願,依舊固執地抓著她的手,簫小杞拉了幾次沒拉動,於是自在美國相見以來,抬頭第一次直視盧卡。

他咬著唇,兩手緊緊拽著她的,漂亮的綠色眼睛一眨不眨,瞪得大大地看著她,這讓簫小杞想起她年僅兩歲的小堂弟要喜歡的玩具的時候,也是這樣,滿臉倔強。

簫小杞無奈地把目光望向遠處發著呆,“盧卡,對不起,我……”簫小杞想要辯解什麽,卻發現一切的辯解是這樣的無力。

她無力地垂下頭,然後她突然發現盧卡可疑地沉默著,簫小杞又把視線轉移到他的臉上,呼吸當即停滯了片刻,她驚慌地大喊一聲:“喂!你怎麽啦?”

簫小杞踮起腳捧著他的臉,手立馬被弄得濕濕的,他的臉上也是濕濕的。

盧卡在哭。

不像別人哭起來糾結在一起的五官,也沒有帶著哀切的,悲傷的表情,他就是在哭而已,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掉眼淚,還是傻乎乎的,木著那張漂亮的臉,不停地,迫切地落著淚。

簫小杞眼珠遊移地看著他,難以置信地半張著嘴,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你,你怎麽了?”

她終於離自己近一點了,盧卡急切地抱住簫小杞,臉貼著臉,聞著她頭發的香氣,“蕭,蕭,我來找你玩了,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盧卡的眼眶模糊成一片,什麽也看不清了,眼淚奔湧而出劈裏啪啦地往下掉,使盡全身的力氣抱住簫小杞。

簫小杞的手臂環在他的腰上,順著他優美的背脊線條,能感覺到他挺拔有力的身材,聽他這樣低聲下氣的絮叨,既覺得心酸,又覺得不安。

他就像一個努力用積木搭房子的小孩,為自己辛辛苦苦建立了一個安寧的小小世界,接著,她來了,不問緣由,雷霆風火地闖入他的世界,毀壞了他平靜的生活。

積木房子倒了,她卻說她要走了,她要追尋她的夢想,而他,被留在了原地……

盧卡像個受到莫大委屈的小孩一樣,把臉埋在簫小杞的脖頸間,嗚嗚哭個不停,哭得手足無措,“蕭,蕭,我那麽喜歡你,你絕對不能不要我……”

看他哭得厲害,甚至還有點喘不過氣來,簫小杞無措地用手指溫柔平和地去擦拭他的眼淚,觸手處是盧卡冰冷的皮膚。

《小王子》裏,狐狸對小王子說:“被你馴服的一切,你都要負責。”

她,有什麽能力去負責,她連自己的人生都無法負責,為了自己混亂不已的人生,而去攪亂他人的人生。

她是個卑鄙的人,她真討厭這樣的自己。

簫小杞心頭一片寧靜清明,漫天的喧囂中,她低頭,抱著盧卡的腦袋,俯身在他耳邊,輕輕說:“讓你這樣地痛苦,對不起,……忘記這一切吧……溯回。”

時間回到一小時前,簫小杞發現自己正拿著筷子,手裏捧著飯碗,她抬頭,對麵坐著的正是福島岡,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晚上8點15分,她大概是在8點40分碰見約翰的,那麽……簫小杞在大腦裏迅速計算著。

然後不待福島岡反應過來,簫小杞“啪”地一下,把筷子拍到桌上,福島岡本來食不知味地扒著白米飯,被嚇得渾身一抖,驚恐抬頭看向對麵的簫小杞。

“好了,福島君,今天的事太感謝你了,我看時間也不早了,你也吃完了吧,不如早點回去休息?”然後不待福島岡回答,她就靈敏地把福島岡手裏抓著的筷子也搶去,幾乎是半拉半拖地把福島岡給推出了大門。

“那麽,福島君,晚安哦。”簫小杞擺出一個公式般的笑臉,“啪”地一下,大門無情地在福島岡麵前關上了。

搞定了福島岡,那麽之後就是約翰了,簫小杞說不準約翰到底是幾點等在樓下的,反正不能讓他和盧卡遇上就對了,這樣想著,簫小杞迅速掏出手機,打出好久沒撥打的電話。

那邊響了一下就被接起了,因為剛才在樓下約翰對她說的那麽一番話,簫小杞現在對他反而有點不忍心了,她語氣緩和道:“約翰,我現在有點事,恐怕九點也不能去找你了。”

“有什麽事不能去!”

“剛才和朋友去吃壽司,想不到他過敏了,我現在陪他在醫院,我們的事……明天再說好嗎?我明天再去找你。”這樣的謊話對簫小杞來說,簡直是信手拈來了。

“他?什麽朋友?”約翰卻抓住了“he”這個關鍵詞。

簫小杞難得地沒有與他針鋒相對,平和解釋說:“就是朋友,像查理斯一樣的朋友。”

“我還真不知道查理斯和你還是朋友。”

“約翰,我的很多事你還是從查理斯那裏得知的。”簫小杞頻頻看向牆上的掛鍾,語氣不可避免地有些急切了,“好了約翰,我明天去找你,我要去看一下我的朋友,不說了,再見。”然後不待約翰繼續說什麽,就掛上電話。

衣服也沒換,簫小杞就穿著一身油煙味的紅襯衣等在宿舍樓下,盧卡那白癡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宿舍在幾樓,要找不著他很有可能做出一間一間敲公寓裏每一個宿舍門的舉動出來,那她就真的不用在這混了。

在樓下等了約有十分鍾,裹著層層長短t恤,帶著寬大毛線帽的盧卡出現了,簫小杞隻看見他的被凍得通紅的臉,但是一雙眸子卻璀璨如星辰,見是簫小杞站在那裏,他緩緩地笑了起來,笑得像個孩子般的開心,“蕭,蕭,蕭!”還沒走近,在遠遠的,他就揮舞著手大喊著。

簫小杞瞪圓著眼,這邊是住宅區,現在大晚上的,他這樣的音量被人投訴可是要上法庭的,簫小杞疾步走過去,一根手指豎在唇上,“你小聲點!”

“蕭!我來找你了,驚喜嗎?”簫小杞一走近,盧卡就抱著簫小杞轉了一圈。

“哈哈哈,好驚喜啊。”簫小杞板著臉道,隔著帽子拍盧卡的腦袋,鬆垮垮的帽子一下子遮住了盧卡的眼睛,她推著盧卡的肩膀,“趕緊把我放下來。”

盧卡趕緊把帽子扶了起來,卻沒有把簫小杞放下來,他摟緊簫小杞的腰,氣鼓鼓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身後背著的背包,“你這是驚喜該有的表情嗎?”

簫小杞本來今天就經曆了大驚大喜,現在的她又累又困,隻想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她亂踢著腿,胡亂掙紮著,“是的,我驚喜的時候就是這樣的表情,趕快放我下來!”

簫小杞不配合地粗暴掙紮著,連同盧卡也被她帶得東倒西歪,接著“哇”地一聲,仿若平地一驚雷般,淒厲的嬰兒哭喊聲從盧卡身後背著的背包發了出來。

“怎麽回事!”怎麽會有小孩的哭聲?簫小杞一手拍向盧卡的額頭,想要把他推開,盧卡有些賴皮的蹭了蹭簫小杞,就是不放,簫小杞無奈,隻好抱著盧卡的脖子越過他的肩膀看向他的背後。

背包裏居然是一個嬰兒!居然是個嬰兒!

小小的,小小的一個,放在背包裏,小腦袋露了半個出來,能看到他腦袋上些許的毛發和被凍得通紅的粉嫩的臉頰,“這,這是什麽啊!”,簫小杞大喊,甚至忘了是不是要上法庭了,她兩隻手拉扯著盧卡的黑色的卷發,“嬰兒!怎麽會有個嬰兒?別告訴我這是你兒子!”

盧卡的頭發被扯得痛,他嘶嘶地叫著,不忘辯解說:“愛麗絲是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