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你認路嗎?”簫小杞看著車子越來越往郊區方向駛去,終於問了出來。

大衛握著方向盤的手一滑,車子向右漂移一下,又平穩行駛。

“你不認路那你要帶我去哪裏!”簫小杞要瘋了。

“我不認識這裏的路很正常,我又不是美國人。”大衛一臉“我沒錯”的表情。

“那你就告訴我啊,我,等等。”突然想起什麽,簫小杞緊張地扯著安全帶,“等等,你有駕照嗎?”

英國考駕駛執照之難,在全世界都赫赫有名,考試時必須在城市街頭駕駛30分鍾到45分鍾,在22個規定動作中,如有一個不合格,就隻好下次再來,簫小杞就曾在英國看到過這樣一則電視報道,說有一位60多歲的老太太,從25歲開始考駕駛執照,考了近40年,出入考場30多次,花在學習和考試上的錢有近萬英鎊,還是因動作不符合考官的標準而沒拿到駕照。

“英國那狗屎的駕照考試早就該廢除,我11歲就能開車了。”

“就是說你沒駕照!”簫小杞咬牙切齒,“你怎麽能夠這樣理所當然……”她還要再說,大衛身上傳來一陣鈴聲。

“我不需要,電話。”大衛直接打斷簫小杞的話,揚了揚下巴,吩咐道:“拿出來。”

“真把我當傭人了。”簫小杞扁著嘴抱怨著,不情不願把手伸進大衛的大衣口袋裏,掏啊掏。

大衛瞟了她一眼,視線再次轉向前方,輕描淡寫,“在另一邊。”

“真麻煩。”簫小杞隻好解開安全帶,半個身子趴在大衛的腿上,去掏他的另一個口袋。

“誰的電話?”他問。

簫小杞看一眼來電顯示,“一串數字,沒標注的。”這邊說完,簫小杞順手就幫他劃開直接把手機屏幕按到大衛的耳邊。

“嘿,這不安全。”大衛側過臉來抗議。

“你一個沒有美國駕照的英國人把我載到這才是真的不安全好不!”簫小杞一手舉著手機,一手不雅地打著哈欠,上半身更是大咧咧攤靠在椅背上。

這樣不得體的舉止,大衛忍了忍,終於是忍住了,專注於手機另一邊的人身上,過了陣,大衛說:“可以掛了。”

簫小杞把手機拿下,“好啦,你把車停到一邊,換我來開吧。”雖然頭還是有點暈,但怎麽也比大衛開的要靠譜。

大衛伸出手製止簫小杞要把手機塞回口袋的動作,“等等,幫我點開新的信息。”

“哎,這樣很危險耶。”簫小杞嚷嚷著。

大衛看簫小杞一直沒開口,簫小杞感到有些奇怪了,這樣的機會他居然不反諷她,簫小杞被大衛看得渾身發毛,乖乖地點開大衛手機的信息欄,那裏有條新的信息,入目是並排站著的簫小杞和盧卡燦爛的笑臉。

簫小杞仰頭去看他,大衛難得地沒有針鋒相對,他的表情現在看起來異常地柔和,隻是灰藍色的眼睛裏充滿了血色,另一隻如蛛絲刺骨的手指伸過來,語氣很輕很溫柔,陰狠如狼,“來,好女孩,把手機給我。”

簫小杞無意識地把手機遞過去。

蒼白的,修長的食指在屏幕上一路下滑,一張又一張的,屬於簫小杞和盧卡的照片映入眼簾,嬉笑怒罵躍然紙上,沒有人會懷疑照片中的兩人之間的情意。

……

因為距離的遙遠,在神的眼裏,我們,不過是一些斑點。

車在公路上高速飛馳著,窗外一如往日地藍天白雲,在這裏,天上有雲的日子是少數,大多數的日子裏天空一碧如洗,幹淨得有種它永遠是這樣的氣勢。

“做得好!”大衛輕柔冰涼的嗓音響起,他眯起眼睛,淡紅的嘴邊微微露出凶狠的白牙,一時間車廂內是狠戾的陰冷,大衛一字一句地說:“真的,做得很好。”

“叮——大衛好感度+1,總好感度99。”

一切仿佛隻是發生在一瞬間,耳邊任務的提示音仿佛還縈繞在耳邊,簫小杞不知道事情是怎麽發生的,大衛的手還握著方向盤,腳依然在油門上,速度大約為80碼,這裏的山路蜿蜒曲折,前方是一個90度的下坡,接著右轉。

事情發生得太過地突然,10秒鍾以後,簫小杞摸了摸額頭,確定自己還活著,再摸了摸鼻梁,確定沒有斷,接著摸了摸嘴,一手的鮮血,但不怎麽痛,她動作遲緩地想要解開安全帶,卻發現橫壓在她腹間的,是大衛布滿玻璃碎片的手臂,旁邊的大衛腦袋仰靠在靠背上,額頭上緩緩流出溫溫的**,流得他滿臉都是,簫小杞小心地探身到探大衛的鼻息,還有氣,她想要做出個呼氣的表情,隻是臉上的肌肉還沒反應過來,接著她拔出鑰匙,先下車,再彎身去把大衛也拖下來。

做完這一切之後,簫小杞站到路邊,然後開始回想這漫長得象一個世紀的10秒鍾裏發生的事情。

第0。5秒,車子右轉進彎,大衛把手機扔開。

第1秒,大衛發怒了,哎呀轉彎過頭了。

第1。5秒,她撲過去,但來不及轉方向盤了。

第2秒,大衛蒙了,他的腳依舊踩在油門上。

第3秒,她的安全帶沒扣上,大衛第一時間伸出手臂橫壓在她的腹部上,車子重重地撞向山坡。

第4秒,大衛整個人撞往方向盤。

第5秒,車子被反彈到路中間。

第6秒,她被彈回靠背。

第7秒,睜開眼睛看見滿是裂痕的車窗玻璃。

第8秒,閉眼深吸一口氣。

第9秒,快看看自己死了沒。

第10秒,確定自己還活著。

簫小杞站在路邊,四周是一片死寂,大衛就躺在她腳邊,這時,簫小杞看到車底有一縷紅光閃現,腦海裏第一個反應就是:著火了!

簫小杞第一時間在後麵雙手托著大衛的腋下把他再拖遠點,這時才想起還在車裏的手機和背包,但火勢越來越大,她根本無法接近,隻能呆站在公路的另一邊,看著車子在燃燒,火光衝天,濃煙滾滾。

手腳冰涼,全身麻木,恐懼感鋪天蓋地地襲來,大腦已經無法思考了,現在應該要報警,要去查看大衛的傷勢,要……可簫小杞遵從了本能,她蹲在路邊,遠遠地看著煙霧越來越濃,頭皮一陣陣地抽筋,雙腿在發抖。

她是怎麽把自己搞到這一步的,接下來怎麽辦,大衛死了嗎,如果她再不叫救護車,大衛會死嗎,是她害死他的嗎,這些問題不停地在腦海裏盤旋,振聾發聵。

她捂著胸口艱難地喘著氣,傷口處疼得火燒火燎的,上帝保佑,車子並沒有爆炸,車子燒了近十分鍾,隻剩一個黑乎乎的架子,但這十分鍾對簫小杞來說是這樣地短暫,她蹲著,喃喃念著,一遍遍下定決心,“好,等車子燒完我就要起來,要起來”,“再等五分鍾,再過五分鍾就要起來”,“再等下,再等下,再給我三分鍾”……

保證一遍遍地更改,簫小杞蹲在路邊,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等等,她有“溯回”,這個認知像流星一樣串進她的大腦裏,簫小杞一下子站起來,臉上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對,她有“溯回”,可以回到車禍之前,回到大衛收到短信之前。

“溯回”簫小杞低聲念到。

“叮——當前有任務目標生命值過低,無法使用,提示:如任務目標死亡,任務亦算完成,該任務完成1/8。”

大衛死了她的任務也算完成了?

“狗屎。”簫小杞低聲咒罵一聲,她深吸一口氣,強忍著害怕,去檢查大衛的傷勢,把他詭異地折著的軀體慢慢反過來,去探查他的呼吸和心跳。

他的臉上血跡縱橫,身上素麵羊絨風衣已經被血浸透了,刺眼的紅色**還不斷滲出來,在地上形成了一片血泊,本來漂亮的金色頭發和血結成一塊,更為恐怖的是他的右臂,因為他的手臂在車衝向山坡的一刻,為簫小杞擋住了劇烈的衝撞,如今手臂上血肉皮膚都翻了出來,隻剩下血肉模糊的一片,簫小杞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惡夢,她在心裏拚命對自己說,隻要醒過來就好了,醒過來就好了……

可是,她知道,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剛才的車窗裂開,粉屑四揚,玻璃屑更是四處崩裂,濺得滿地滿牆,簫小杞的臉也被這些尖利的碎屑刺破割傷了,細細點點的血跡點綴的簫小杞雪白的臉龐,說不出的淒楚。

必須叫救護車,必須找人幫忙。

簫小杞簡單地給大衛包紮了下,提起裙擺就沿著公路奔跑。

“有人嗎?有人嗎?”

“幫幫我,請問有人嗎?”

“有人受傷了,有人受傷了,幫幫我吧。”

“……”

簫小杞一邊沿著公路奔跑,一邊喊著,其實她知道這樣的呼喊是沒用的,這附近一帶根本沒有民居,她隻能寄希於經過的車輛,但她控製不了,她固執地一遍遍呼喊著,右手是灰白色的峭壁,左手是黑色的懸崖岩石,四處是死寂的靜……就好像一場夢。

簫小杞一直走一直喊,喊到最後,她聽到自己發出的是哭腔,身上的冷汗已經幹涸了,凝固住衣服貼在身上,好像一隻隻冰冷的手貼在她背上一樣,眼淚和汗水這會兒分不清了,和散落的玻璃渣子混在一塊兒黏在臉上,她原本蒼白的皮膚現在被碎石頭割裂全都是一道一道的黑糊糊的血口子,爸媽一定會心疼死的……

現在要是能撲在他們懷裏大哭一場該多好。

“阿爾,阿爾,阿爾……”人是唯一一種有精神感情的動物,尤其是在脆弱的時候,特別的想要在情感上依賴著某個人,一個在內心深處極其重要的人,那雙在新奧爾良被阿爾弗雷德修好的涼鞋又爛了,她踢開,光著腳,強忍著害怕,一直繼續走下去,走了約有半小時,前方終於開來了一輛小吉普車,簫小杞舒了一口氣,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前麵的車子看見簫小杞,車子停下了,從車上走下一男一女,跑過來關切地問簫小杞有沒有受傷。

簫小杞匍匐在地上,輕輕笑了起來,溫熱的眼淚一滴一滴地濺開,可是她卻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