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掮客想要說服簫小杞參加攀爬乞力的活動或者至少去下恩戈羅恩戈火山公園,簫小杞被糾纏得煩不勝煩,隻好打道回府。

簫小杞走進旅館的大門的時候,就看見悠閑在院子裏曬太陽的奧利維爾,他兩隻腳放在桌子上麵,整個身體陷進柔軟的沙發裏,手托著一個紙盒,紙盒裏是七八根香蕉。

簫小杞看了一眼,自覺走過去,他就把紙盒托到簫小杞鼻子下,說:“吃吧。”

簫小杞滿意點頭,拿了一根,也坐下,兩隻腳擱桌上,壓著奧利維爾的,一邊剝香蕉皮一邊晃著腳上的拖鞋。

“這麽早回來?”奧利維爾說,通常如果簫小杞出門玩都是踩著飯點才回來的。

簫小杞咬了口香蕉,抓起自己的一綹頭發看了看長度,鬆開手隨意的用手指梳了梳,“街上的掮客老纏著要我去爬山,你說我去剪個短發好不好?”

“你不去?”

“這該多累啊,當然不去!”簫小杞用手撩了一下粘著後脖子的頭發,“你說剪短發好不好?這非洲熱死人了。”

“那是乞力馬紮羅!”奧利維爾驚叫,還是自動忽略簫小杞的後一個問題。

簫小杞被問煩了,覺得奧利維爾怎麽老是問不管重要的問題,語氣不善道:“它就是珠穆朗瑪峰我都不去!”

“那你來摩西是為什麽?”

又是和街上的掮客相同的問題,她來幹什麽?她也想知道她到底來摩西幹什麽?

“這就要問你了,你讓我來摩西做什麽?”她本來是在亞特蘭大機場等飛德國漢堡的飛機的,簫小杞一個斜眼過去,把吃剩的蕉皮扔回紙盒裏。

奧利維爾被簫小杞問得一愣,他直愣愣地看過來,在摩西燦爛的陽光下,溫和和肆意在簫小杞的身上是這樣和諧地共存著。

疑惑地對上奧利維爾傻愣的視線,簫小杞歪了歪頭,見他似乎沒有跟她講話的意圖,於是聳聳肩,不在意地又伸去撈香蕉,這時,奧利維爾突然抓住她伸出來的那隻手,簫小杞驚得一縮,但手還是被他抓住了。

奧利維爾細細地把玩著她的五個手指,很奇怪,簫小杞的十指纖細白皙,但手掌卻是肉呼呼的,一按下去就會有皺巴巴的細紋。

“你,你幹嘛?”簫小杞抖著聲問,玩深情不適合你啊大哥。

“我一直記得你在芬蘭和我說的那段話。”奧利維爾突然開口,輕描淡寫地陳述,“意大利的冰激淋,衝浪,羅馬古文明,西班牙的弗拉明戈舞,以及他們浪漫熱情的美女,瑞典的湖泊,荷蘭的大麻和紅燈區,他們寧靜外表下的前衛,德國的香腸,啤酒,紅酒,歌特教堂,天體海灘,巴西的足球,烤肉,天然奔放的女人,阿根廷的探戈,伊斯坦布爾華麗紛繁的建築,埃塞俄比亞,坦桑尼亞的原始奔放,羅馬尼亞,俄羅斯的烈酒,民歌,這個世界這麽大,這一切的一切,難道你不想親眼見證嗎?”深棕的眼眸眨了眨,奧利維爾的聲線充滿蠱惑性,慢悠悠地,輕輕地,像一跟羽毛撓在簫小杞的心頭。

兄台好記性!

簫小杞沉默,她也懶得猜奧利維爾想幹嘛了,愛幹嘛幹嘛,反正她現在也沒啥好顧慮的,死豬不怕開水燙。

奧利維爾放過簫小杞的手指,大手往上,輕輕地握著簫小杞的手腕,然後身體往前一湊,彎頸,蜻蜓點水般地親了下簫小杞微張的嘴唇。

因為驚愕,簫小杞顫抖了一下,大哥,好重口味啊你,她香蕉還沒咽下去呢。

奧利維爾依舊沒有要理她的意思,似乎也對簫小杞的反應意興闌珊,隻是要說完自己的話:“我覺得這是我人生的第二個轉折點,第一個轉折點是我發現我父親的外遇,第二個,就是遇見你,這是上帝給予我的,最好的饋贈。”

簫小杞詫異地看向他,這已經可以算是她與奧利維爾相識以來,奧利維爾最露骨的告白了。

他站起來,抓了抓淩亂的頭發,但是態度卻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簫小杞仰著脖頸,滿麵詫異地看著他。

奧利維爾站起來,移步站到簫小杞身後,拇指支起,按著她想要扭過來的脖子,撥了撥她的頭發:“來,送你個東西。”

他把簫小杞的頭發撥到一邊,露出白皙的脖子來,從口袋裏掏出一條項鏈,給她戴上。

感覺到冰涼的項鏈貼到皮膚上,奧利維爾扣項鏈的時候,手指在她後頸滑動著,酥酥癢癢的。

“好了。”奧利維爾貼著她的耳朵說,手扶在簫小杞露出來的肩膀上,滿意地笑著。

簫小杞低頭,摸了摸脖子上的鑽石項鏈,也不能算是鑽石項鏈,正確來說,應該是被項鏈圈起來的鑽石戒指,一個毫不起眼的,上麵的鑽石仿佛隻有小米粒般大小,細細的戒圍的戒指掛在上麵,“額,這……為什麽要送我這個?”鑽石戒指什麽的,真的很難不讓人聯想翩翩。

“叮——奧利維爾好感度+5,總好感度87。”

奧利維爾隻絲條慢理收回手,優雅地架起長腿坐回沙發裏,深邃的眸子裏閃爍著惡作劇的愉悅,“你戴著真好看。”

一點都不好笑,好感度上升了……明明答應了要放棄的……

簫小杞用黑色的杏眼瞅著他,思索片刻,裝做沒事般轉移話題,“我要去找襪子兄玩。”

奧利維爾蹙起眉,顯然對簫小杞這樣的反應還是不滿意,但他還是伸出手,指了指院子西側的紅色小洋樓,“恩德洛武在房間裏。”

“好的,奧利。”簫小杞沒心沒肺地衝他軟軟一笑,試圖在金燦的陽光裏笑出百合花盛開的效果,“我真高興有你這樣的朋友。”她反手輕輕握了握他的手指,然後踏著輕快的步伐走向小洋樓。

“嘿,蕭!”奧利維爾訝異地愣在原地,“你……”他似乎對這個事件發展深覺不可思議,同時,他的表情透出了些微的別扭,朋友什麽的……

簫小杞衝他揮揮手,很老實很天真:“看在你送我鑽石項鏈的份上,我以後就不禍害你了。”說完就圾著拖鞋“嗒嗒嗒”跑上樓。

找到襪子兄,商量過後,一拍即合玩起了bb,gun,於是本來幽靜的旅館裏上演了一場黑客帝國。

簫小杞和奧利維爾一隊,襪子兄和他的另一個基友一隊,奧利維爾他身姿矯健,攻守並濟,簫小杞左右亂竄,時不時捧臉尖叫,努力做好被電影中男主拚命保護的女人的角色,雖然奧利維爾並不領情。

一個小時後,戰鬥結束,房間一片狼藉,bb彈散落滿地,奧利維爾突然拿起牆上的弓箭,唰地扯掉上衣,他拿起一片桌布綁在身上,再用不幹膠從後腦勺繞了一圈,大眼睛變成了丹鳳眼。

斯巴達克斯,傾情上演。

簫小杞笑得滾地之後,原地跳起來,也跟著他擺出各種造型,披著花被單,還使勁擺了個鬥雞眼。

襪子兄幫忙拍了無數照片後,提議說:“我們來拍視頻。”

簫小杞一驚,佯裝猶豫道:“啊,這樣就要拍視頻了嗎?真的好嗎?那好吧!”

於是奧利維爾舞刀弄槍,簫小杞邊唱邊跳,唱的當然是她的主打歌:“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一曲唱畢,奧利維爾切腹謝幕,簫小杞把馬尾甩了幾圈後,“鏘鏘鏘鏘”也跟著撲倒在他身上。

這活脫脫就是兩個神經病啊!

玩到盡興,出門一看,已過飯點,於是四人結伴出門覓食,深夜的摩西街頭依舊熱鬧非凡,前方是一家club,一群不良青年正推推搡搡。

奧利維爾一言不發,拉起簫小杞的手挽著他臂彎,熙熙攘攘的人群瞬間停滯,簫小杞已經看不到也聽不到,隻是傻傻愣愣地被牽著走。

那是一家兼營晚餐的酒吧,簫小杞不知道稱之為酒吧是否恰當,也許正確的說法是這是一家酒吧餐廳,臨街,晚上收起窗簾,摩西最熱鬧繽紛的街道便一臉無遺,四周擺滿式樣古怪的非洲木雕,中間是吧台,但是晚餐也從那裏端出來。

吃完晚餐,奧利維爾讓簫小杞等他片刻。

食物讓人身體溫暖,經曆恢複,還有心境一片明朗,於是簫小杞笑著點頭了。

不能因為生活在威脅和恐懼中,就不給自己快樂的原因,一份美味的食物,就可以帶給簫小杞很多快樂和希望了,酒吧裏放的音樂是lady,gaga的just,dance,簫小杞和著音樂拉著襪子兄的手一起在椅子上搖。

i‘ve,had,a,little,bit,too,much,babe,can’t,find,my,drink,oh,man,what’s,the,name,of,this,club?i,can’t,remember,but,it’s,alright,alright。(我有點喝多了,寶貝,我找不到我的酒了!老天,這個俱樂部叫什麽名字?我想不起來了,但這都無所謂,無所謂。)

簫小杞和那些世界各地的遊客以及本地黑人一起吼:“just,dance,gunna,be,okay,dance,dance,dance,ju—just,dance……”(跳舞就好,什麽事都沒有,跳舞!跳舞,跳舞就好。)

有人蹦到桌子與桌子之間的空隙裏搖擺,簫小杞還是坐著,但是和大家一起跺腳,起哄,大聲叫好,她大聲嘶吼,最大限度地揮舞著自己的四肢,把一切的不安都揮之腦後。

但這個世界是不是有個成語叫“樂極生悲?簫小杞是不是真的隻跟女性有著不期而遇的狗屎運?

上帝的意思無法揣摩,簫小杞隻知道她正開開心心拍手唱歌,安心等奧利維爾返回時,無意識瞟了一眼窗外的街道……

簫小杞看到了利加雅……沒錯,就是那個來自菲律賓的利加雅,和簫小杞還有阿爾弗雷德一同遊新天鵝堡的利加雅,在佛羅倫薩城甩了她一巴掌的利加雅……

冷汗倒不至於,但是簫小杞正在唱歌的嘴巴足足有三秒合不攏,我的媽呀!簫小杞下意識摸了一把自己的臉,然後她一把拖著經過的侍應,”有沒有後門?“

有?太好了!簫小杞迅速收拾包裹,然後貓著腰往後退,再給她扇兩巴掌自己還用混?

奧利維爾不知道幾時回轉,簫小杞不能等他了,要去後門必須得穿過吧台,然後是廚房,然後要穿過一個類似天井的露天後院,然後才是後門,真主呀,利加雅應該不是來找她的吧?應該是她運氣背倒黴碰上的吧?她應該沒有看見她吧?

吧台和餐廳之間的走道是個”狗門“,吧台的黑小夥疑惑地瞄了瞄低頭彎腰的簫小杞,簫小杞趕緊趁他猶豫的間隙推開廚房門,廚房倒是沒人管她,大家都忙得腳不沾地,隻幾步簫小杞便推開去往天井的門,很好,一切順利。

隻要經過天井,就是後門了,簫小杞悄悄推開門,後巷悄無聲息,她探出小半個腦袋張望。

”你在幹嘛?“奧利維爾的聲音猶如午夜凶鈴募然在簫小杞腦袋上方炸響。

簫小杞的心髒暫停一秒,然後認出是奧利維爾的聲音,才”哐當“一聲重返心窩,靠,這家夥從哪裏冒出來的!

”噓!“簫小杞怒視奧利維爾,讓他噤聲,嫌她麻煩還不夠多嗎?

奧利維爾茫然地看看簫小杞,然後也小心翼翼從門縫中探出半個腦袋,張望一陣,還是不明所以,”你要幹嘛?“他壓低聲音問。

簫小杞嚴肅地答道:”我要逃跑!“

奧利維爾”噗嗤“一聲笑出來,簫小杞臉都白了,趕緊捂住他的嘴,”天哪,你倒是小聲點吶,走後門自然是為了逃跑,否則你以為半夜三更我閑得慌不走正門走後門是為了有趣?“

”好的好的。“奧利維爾扯下簫小杞的手,用力扁著嘴才壓下要上揚的嘴角,配合著小聲問道:”那你為什麽要逃跑?“

”我遇到仇家了。“簫小杞神神秘秘湊到奧利維爾的耳邊小聲說道,”所以我要跑了。“

”什麽仇家?“

”額……說來話長,但就像克裏斯每次看見我都想要用煙頭燙花我的臉那樣,這個人一看見就會想要扇我幾巴掌。“

簫小杞不知道利加雅為什麽會在摩西,但她知道如若再讓利加雅看見自己又和其他的男人在一起,那她的兩邊臉就要遭罪了,如今之計,她還是溜掉算了。

”好了,不說了。“簫小杞緊緊身上的挎包,打算出去了。

”等等,一起。“奧利維爾拉住簫小杞的挎包。

簫小杞看了他一眼,算是默認了。

”跑?123,跑!“簫小杞和奧利維爾一下躥入黑暗中,暮色很快將他們的身影吞沒。

兩人很快跑離club的街道,一直持續到簫小杞實在跑不動了,才停下來休息。

這樣黑燈瞎火在非洲穿著拖鞋狼狽逃竄,對簫小杞來說實在是想起來都不堪回首的糟糕經曆,而奧利維爾卻不停地笑,他大口喘著氣,因為笑得太用力,甚至嗆到了。

簫小杞瞪了他好幾眼之後,按著膝蓋一邊順氣,一邊思考著下一步應該怎麽辦,離開摩西,對簫小杞來說隻是無數選擇中的一個,利加雅應該不是專門來找她的,那麽隻要簫小杞安心呆在旅館幾天,利加雅自然會離去。

不過現在看來,離開摩西未嚐不是一個好的選擇,簫小杞摸摸脖間的鑽石戒指,沃爾森夫人在漢堡等她回去一起研究中國食譜,多麗在倫敦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邀請她過去玩一陣,布朗和伊蓮在紐約,他們可以恢複成三人行到處闖,況且……簫小杞看一眼笑得特別燦爛的奧利維爾,站直身體,盡量用輕鬆的語氣道:”哎,我想我和摩西天生是八字不合了,這樣也能遇見冤家,我現在就要走了。“

摩托的馬達聲在安靜的街道上由遠而近,簫小杞大大咧咧繼續說著,”我還是逃命要緊的好,就不回旅館了,奧利,我們有緣再見了。“

皚皚薄霧的清晨,奧利維爾的眼光如凝霜般落在簫小杞身上,”你就這樣走了?“他問,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和荒唐。

簫小杞本來想和他打個哈哈,告訴他自己會上車後給他短信,可是他這麽仿佛天荒地老地看著她,那些脫口而出的謊言,都哽在吼間了。

她抓緊脖間的鑽石戒指,”奧利,我這是……“簫小杞朝奧利維爾微笑,那是她在摩西最後的笑容,”……不想再禍害你了,你不知道……我對你做了什麽?糟糕的生活,我一個人就足夠了。“

誰可以告訴她但丁為何愛上比亞翠絲,黃蓉為何愛上郭靖?簫小杞從來沒有把奧利維爾的感情當回事,這些對她來說都隻是一點點增長的數字,是她回家的籌碼而已,因算計與虛假而起的感情,簫小杞一直認為這樣的愛它注定消亡,沒有家的她對任務目標隻有愧疚,隻有怨恨,如果投入的是真感情,即使會過去,心中也會多多少少留下滄桑的痕跡,可如果不是呢,隻不過是雁過無痕罷了。

但當他用那樣的眼神看著她的時候,簫小杞突然覺得悲哀,一種對自己無力掌控的人生的悲哀,對奧利維爾所愛非人的悲哀。

再見,摩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