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番道歉市鎮警察終於走了,可來恩夫人在休息廳內又新一輪嚴厲地批評簫小杞“不規範”的做法,剛下去的火氣又蹭一下竄上來,她語氣激動,太陽覺上的青筋一突一突的,簫小杞站著低垂著頭,諾諾應答,可是心裏還是有點委屈,她這件事,在哪個國家發生都不算做錯,隻有在德國。

“你怎麽可以這樣做,你怎麽可以這樣做……”氣極了的可來恩夫人語無倫次反反複複念叨著這兩句,“老天,你到底在想什麽……”

簫小杞覺得很委屈,或許她做錯了,可她錯隻錯在不知道德國的一些他們認為理所當然的常識,那一瞬間,抬頭一眼看過去全是外國人,包括阿爾弗雷德,簫小杞有一種孤軍奮戰的感覺,可來恩夫人在還數落著她的錯誤,周圍的人一臉讚同地圍觀,全是與自己不同種族的人,嘰裏呱啦說著她自己現在聽起來仍有點不習慣的語言,覺得自己就像白色宣紙上的一點墨,一切都格格不入,茫然無措。

為什麽要這樣?她究竟為什麽要經曆這一切?

簫小杞屏息,眼珠子一動不動,她生怕自己一呼吸,眼淚就會從眼眶墜下。

可來恩夫人還在說著,但鑒於簫小杞認錯態度良好,語氣已經緩和了不少:“罷了罷了,親愛的,我隻能把你當成還不熟悉德國,看來我需要給你列一下德國必須知道的常識……”可來恩夫人抬頭向周圍的人調笑道:“雖然這些是在德國五歲的小孩都懂的事,老天,她剛才還想把即食的煙熏冷豬肉油炸……”

圍觀的人一些應和著和善地笑起來,一些皺皺眉走開了。

簫小杞緩緩地抬起頭,白皙的小臉上是一種少見的凝重,她靜靜地說“可來恩夫人,我不明白你為何突然對我如此地不客氣,你說的我都已經聽清楚了,你不必一再重複。”

可來恩夫人的喋喋不休的聲音頓住了,“你……”

可來恩夫人,怎麽說呢,她對簫小杞沒有很大的惡意。

可來恩夫人在這個家從來就是威嚴的存在,冰冷如阿爾弗雷德,調皮如艾爾莎,甚至從不服管教的蓋爾語,他們對她從來都是不違抗的,她按著自身的標準去要求他們每一個人,這二十幾年來,她做得很不錯。

阿爾弗雷德第一次帶回來個姑娘,她很歡喜,因為有一段時間她也擔憂阿爾弗雷德在軍隊裏有了愛人,可是在昨天,她發現一些對於他們來說理所當然的事,這個姑娘居然一無所知,她這讓多少有點打擊,阿爾弗雷德未來的妻子,她沒什麽要求,可是她們必須相互能溝通。

如果阿爾弗雷德真心喜歡,隻要這個姑娘能稍微德國化一點,她也是能接受的。

“這件事上我是做錯了,可是你們不必如此對待我,我很不舒服,因為我感覺我被羞辱了。”簫小杞一字一頓繼續道。

“親愛的,你怎麽會這樣想,我是覺得,你需要知道你的錯誤所在,你不在你的國家,你現在在德國,這是一個文明且規則分明的國家。”

聽到這,阿爾弗雷德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想阻止,他比誰都明白,對於自己的國家,簫小杞是如何地敏感。

“別扯上我的國家好嗎?”一扯上自己的國家,簫小杞總有點情緒失控,她知道,她不該這樣,越在意越代表自卑,可她控製不住,她一把甩開阿爾弗雷德伸過來抱她肩膀的手:“首先,我承認停車‘停得不夠直’是我的過錯。”

她特意加重“停得不夠直”這個詞,麵帶嘲諷:“雖然這放在任何一個國家裏都是正常的,可是我也能理解,畢竟這裏是偉大的德意誌,可是為了那可笑的煙熏冷豬肉?你一再地責備我,不是因為你們的腦子被水泥凝固了嗎?”

“我說了,我說了,要按照說明書上做!”可來恩夫人克製不住地提高音量。

“阿爾,你認為呢?”簫小杞側過頭看著一直沉默不語的阿爾弗雷德,纖細的脖頸白皙得能看見青色的血管。

她眼神柔和地看著他。

“可以了……”阿爾弗雷德用兩指揉了揉雙眉間,卷進兩個女人之間的爭吵讓他有點別扭,他抱住簫小杞的肩,親了一下她的頭頂,對可來恩夫人道:“母親,我下次會讓她注意的,今天就先這樣好嗎?”

簫小杞聽聞,一把推開他,瞪大著眼:“你也認為是我的錯?”

“說明書和指南不會錯的不是麽?紀律我們也必須遵守不是麽?”轉頭看一眼牆上的壁鍾,阿爾弗雷德緩下語氣:“已經七點十五分了,我們享受我們的早餐好嗎?改天我會給你一本德國的交通守則,我不知道你還會開車。”

“對啊對啊,我這個來自發展中國家,來自可笑的**國家的可憐蟲怎麽可能看見過汽車這種高級的東西,或許我來德國之前,連煙熏豬肉是什麽都不知道,我真蠢,我怎麽會想要油炸煙熏豬肉呢,我應該要先問一下偉大的德意誌聯邦共和國的人的建議才對的,我真是太蠢了。”簫小杞語速飛快,在惱怒和激烈的情緒中背脊挺得很直。

她太蠢了,理所當然地以為阿爾弗雷德喜歡上她就會站在她這邊。

可是,有了愛情,這並不意味著他就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他依然是他,他依然死板,嚴肅,奉行計劃優先,崇拜紀律,他依然是個德國人,骨子裏頭對德國的優越感一分不少。

“噢,天啊,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事?做錯了為什麽不承認呢,我一直都是這樣教導阿爾他們的……”可來恩夫人徹底爆發,不顧自己維持的得體的模樣,大叫:“你討厭德國為什麽還要留在這裏,你這樣的語氣,你真喜歡阿爾嗎?你愛他嗎?抱歉,阿爾或許對女人的心理不擅長,但我還沒老糊塗,這一招我以前對阿爾的父親用多了,你以為我沒發現你對阿爾的多方欺騙嗎?我以為這是你們之間的小情趣,現在看來你是借用阿爾騙取德國的居住權吧,你在阿爾麵前演戲!”

“行了,母親。”阿爾弗雷德再次伸手過來抓簫小杞的胳膊,簫小杞手腕一扭,順勢掙脫開,怒極了她反而冷靜了下來,“啊,我當然會離開德國,我煩死你們這群木腦袋的德國人了,我是在阿爾麵前演戲,那又如何,他樂意!還有,別想教訓我,我不吃你們德國那套!”

說完,用冰冷的目光掃視在場所有的人,在看到站在可來恩夫人一側的艾爾莎手裏拿著的攝像機時,輕柔地微笑道:“艾爾莎,記得把我拍漂亮點。”

提一下不存在的裙擺,簫小杞頷首走出大門。

身後還傳來可來恩夫人強作鎮定的聲音,“阿爾,我不想一再和你強調教養和禮貌的重要性,你真的認為她會是一個好的伴侶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