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小杞小眯著眼好一會,陽光照進窗戶的時候微微晃到了她的眼睛,眼睛幹幹的,一眨就會分泌出眼淚來,簫小杞動了一下手,發現自己窩在大衛的懷裏,臉蛋貼在他的胸口,手指緊緊攥著他的衣服,大衛一隻手擱在簫小杞的腰間,腦袋靠著沙發背微揚著看起來睡得很熟。

“天哪……”簫小杞懊惱地說了一句,他們昨晚居然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睡了一晚。

她動了動身體,因為整晚一直像蝦米一樣弓著腰,腿也疊壓著,從腳尖開始的酸麻以及腰後僵硬的肌肉帶來的疼痛一起襲來,像是在油鍋裏煎似的。

她咬著嘴唇,感覺到腳不麻了,才小心翼翼地動了下腳,往下伸了伸,想踩到地麵,右手抬到腰部那裏,輕輕推了推大衛,再抓住他的手腕想把他的手搬開。

手剛剛觸及大衛手腕的皮膚,他就反應極快的反手抓了回來,使勁兒抓住簫小杞的手。

“幹什麽……”簫小杞聽到自己耳邊傳來帶著重重鼻音的聲音,似乎因為剛剛醒來,帶著濃濃的困倦和沙啞。

簫小杞仰起頭,看到大衛的臉。

他眉毛舒服地舒展著,灰藍色的眼珠濕漉漉的,似乎有些失焦,迷惘,眼皮墜了墜再使勁兒眨了兩下,視線對上簫小杞的,他翹了翹嘴角,空著的另一隻手擱到簫小杞身上把她往上托了托,鼻子蹭了蹭她的頭發,然後臉蛋又貼了貼她柔滑的頭發,有些傻氣地笑了一聲。

簫小杞被大衛的舉動嚇了一跳,親,你那傲嬌勁呢!她僵著身子不敢亂動,聽到大衛有些傻傻的笑聲,更是瞪大眼睛呆住了。

等了半天沒動靜,她又動了動身子。

大衛抓著簫小杞的那隻手用了用勁兒,另一隻撫了撫她的肩膀,安慰似的:“別動……”說完手就用力地箍住她的肩膀。

唔,作為一名淑女,此時是不是應該要滿臉通紅,簫小杞咬牙糾結著。

好一陣子過去了,大衛動了動,他低哼了一下,似乎清醒過來了,他放開箍著簫小杞肩膀的手。

“嘶……”的一聲,因為睡姿不對,而且被簫小杞壓著一晚上沒動過,下半身幾乎沒知覺了,一醒來稍稍一動,成千上萬的泡泡就開始從腳尖,像是煮沸一樣蜂擁著往腿部蔓延,不是疼痛但比疼還難忍受的感覺讓大衛瞬間就清醒了。

大衛低頭看了看懷裏的人,簫小杞一抬眸,剛好就對上他的視線了,她柔和一笑,眼裏塞滿陽光的碎片:“親愛的大衛,生日快樂。”

大衛撇開頭哼了一聲,有些嫌棄地推了推簫小杞的肩膀,“嘁,快走開,腳麻了。”

簫小杞扁了扁嘴,決定不和他計較,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說:“大衛,今天你想怎麽慶祝?不如我請馬特拉齊夫人一齊,給你做個生日蛋糕?”

大衛也跟著站了起來,聽到這個提議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我想馬特拉齊夫人的確一位很有教養的夫人,對每一位客人都如此地客氣,但我們不能抓住別人一時的寒暄,就常常理所當然地去麻煩他人,有時候要識趣,你說是嗎?”

“啊,可是我想馬特拉齊夫人是不會介意的啊。”隻要給錢就好,而且你是哪隻眼睛看見馬特拉齊夫人是一位有教養的夫人了,簫小杞不禁想起那日馬特拉齊夫人在城裏抄起紅蘿卜敲亞伯拉罕腦袋的表現。

“不能因為他人的一時客氣,而不知好歹。”

簫小杞見他很有要掉好感度的傾向,連忙附和說:“嗯,你說得對,那你希望如何慶祝?你做主,我知道城裏有一家不錯的餐館,額,是意大利餐館,哎,可惜我沒在這裏發現過有英國餐館的存在……其實除了英國以外,其他國家到底有沒有人會腦抽地開英國餐館……額,哈哈哈,我是開玩笑的,我真想念倫敦的炸薯條和炸魚……”

大衛側身走過簫小杞,在**的行李包裏抽出換洗的衣服,“我們可以去佛羅倫薩。”

“啊,今天是情人節會很多人的,而且……幹嘛要走這麽遠?”

“我希望小姐沒忘記剛才你說的話,‘你作主’這幾個單詞的含義,我想小姐是懂的吧。”

“好吧好吧,去吧去吧。”簫小杞鼓著臉,在大衛拿著換洗衣服到浴室的時候,還在後麵小聲嘀咕:“那麽多人,今天情人節中國旅遊團可不少啊,啊,應該還有棒子,城裏就很好了嘛,幹嘛還要去那麽遠的地方……”

那裏不會看到所謂的馬特拉齊先生!大衛惡狠狠關上浴室的門。

坐了一個小時的火車,終於在正午時分到達托斯卡納的首府,佛羅倫薩。

托斯卡納的首府——佛羅倫薩,又有“花都”之稱,在徐誌摩的書中又名“翡冷翠”,在十世紀開始繁榮,並於十四世紀達到頂峰,在梅迪契家族統治下征服幾乎托斯卡納全境,壟斷了羊毛,絲綢,珠寶貿易,是當時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當時米開朗基羅,拉斐爾,菲力波·利比等藝術巨人都歸在梅迪契家族門下,更作為歐洲文藝複興運動的發源地,但丁,喬托,達芬奇,馬基維利等偉人都出自該城,城市內隨處可見文藝複興時期的遺跡,就仿佛進入到了一個以文藝複興為主題的巨大博物館,對於學藝術的大衛來說,這裏可是天堂一般的存在,隻不過現在,它被隨處可見的亞洲旅遊團給占領了。

站在佛羅倫薩街邊拐角的角落,簫小杞遲遲不願意動,在索卡亞呆久了,她真的很久沒看見過這麽擁擠的場麵了。

大衛側了側身子,讓簫小杞看了看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群,也皺了皺眉說:“我們就去一個聖母百花大教堂參觀,因為時間大概不夠用。”

“我就說了情人節會有很多人……”簫小杞歎口氣。

“‘你做主!’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大衛問道。

簫小杞扭過頭,無措地看了看不遠處人滿為患的聖母百花大教堂的入口,那裏還有不少人排著隊等候著排婚紗照,再看看大衛對教堂滿是期待的眼神,深呼一口氣,“好吧,我們去吧。”

哪能有這麽嬌貴,不過在意大利的鄉村住了兩個月,就在這矯情地喊著太多人,敢情在中國過的二十年都是白活了,簫小杞在心裏狠狠地教育自己一番,裝逼裝雷劈,來這裏不是度假的,等下人家大衛一個不高興,跑回英國以後都不找自己,到時哭都沒眼淚。

大衛看著簫小杞扭捏的表情笑了笑,他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我們可以到裏麵就隨便逛逛,很快就出來。”說完也不管簫小杞同不同意,帶著她就走進人群裏。

自我反省了一番的簫小杞毫無異意乖乖的跟在大衛身邊。

腳下的青石板被漫長時光浸潤打磨的圓潤光滑,每踩一步都好像是在踏著曆史前進,地板並不像漢堡的大理石板一樣平滑,長時間暴露在陽光以及行人的腳步下的石板坑坑窪窪的,一個不小心就會被絆一下;如果不是行人太多的話,還可以看到石板縫隙間青綠色的苔蘚以及剛剛冒出頭的植物。

簫小杞完全沒有心思去觀察佛羅倫薩的微小精致之處和各類文藝複興時期的建築,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她看到不少亞洲的麵孔手裏提著大包小包從身邊經過,然後再興衝衝擠進另一個店鋪搜羅想要的東西。

佛羅倫薩算不上寬的街道上都是這樣興奮的有些橫衝直撞的亞洲遊客,還有皺著眉頭背著畫板匆匆避到房簷下或者是酒吧裏的藝術愛好者。

擠在人群中總會讓她覺得很沒有安全感,簫小杞小心翼翼的躲著,不想和別人碰到,但肩膀手臂總是很難避免一下撞到別人,她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果然不能再這樣在索卡亞長久呆下去了,過於安逸悠閑的生活會讓她忘記自己是誰,她的最終任務是什麽。

大衛看著簫小杞小小一團又要被來往的人流帶走了,他皺了皺眉,再一次伸手把她拉回自己身邊:“你要先去哪裏?跟在我後麵。”

簫小杞手足無措的看了大衛一眼,嘀咕說:“太多人了。”

然後小小的身子自覺躲到大衛的背後,糾結了一下,伸出手緊緊攥住大衛的衣服,就像一條小尾巴一樣緊緊跟在他身後。大衛走在前麵,人群在他前麵分開,再在簫小杞身後合攏,盡管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簫小杞被大衛護在身後,頓時輕鬆了不少。

大衛的大衣雖然寬大,被簫小杞拽著,看到大衛瘦削的後背,他的手插在口袋裏,直挺挺的背脊,總是皺著眉看著擠到他身邊的人,但又要保持著紳士的風度禮貌地對每一個撞到他的人都點頭示意沒關係,簫小杞把臉往大衛的後背湊了湊,聞到屬於他的淡淡的植物的青澀味道,她吸了吸鼻子眯眯眼睛。

“到了。”大衛停下步子,半轉過身子低頭看著簫小杞。

“啊?”簫小杞抬起頭,有些迷糊的看了大衛一眼,轉眼看到聖母百花大教堂雄偉的大門,點了點頭,“哦,你要進去嗎?”

大衛往旁邊讓了讓:“我在後麵跟著,你在前麵,可以看任何你喜歡的部分。”。

教堂裏的人擠得要溢出來,耳畔能聽到好幾種語言,德語,英語,法語,中文,韓語,哦,還有簫小杞最近新學的一點西班牙語。

簫小杞想要到上鍾塔看看,據說是由大畫家喬托設計並監工,大衛剛才走了一段路,有了些心得了,他跟在後麵,用手小心地環著簫小杞,避免有人把他們擠開,並不時地俯首在簫小杞的耳邊跟她講解教堂的尖拱設計。

簫小杞含糊地答應幾聲,有些不太適應地垂了垂臉,往前走了幾步,就看到了一所由銅欄杆圍著的銅門,大衛在後麵慢悠悠解說道:“這裏是聖約翰洗禮堂,7世紀即已建成,11世紀改建成現在的模樣,為白色八角形羅曼式建築,佛羅倫薩的孩童均在此受洗,包括但丁,馬基雅弗利等名人,洗禮堂三扇銅門上刻有《舊約》故事的青銅浮雕,其中二扇為吉貝爾蒂所作,被米開朗基羅讚為‘天國之門’。”

他往四周看了看,果然在銅門上發現了一些浮雕,突然就從後麵伸出手來,指著說:“應該就是這個了。”

簫小杞正低頭發著呆,大衛說的什麽她都聽不懂,突然從臉側伸出了一隻手出來,她尖叫了一聲,大幅度的退了一步,撞進大衛懷裏:“你,你幹嘛突然嚇人!”

大衛嗤笑一聲,扶了扶簫小杞,“是因為你不認真聽我說話。”

簫小杞扭過頭,怒瞪了一眼大衛。

再去看了一下鍾樓,兩人出了聖母百花大教堂,不遠處就是烏菲齊美術館,烏菲齊宮曾作過政務廳,政務廳的意大利文為uffizi,因此名為烏菲齊美術館。以收藏歐洲文藝複興時期和其他各畫派代表人物如達·芬奇、米開朗基羅、拉斐爾、丁托列托、倫勃朗、魯本斯、凡·代克等作品而馳名,並藏有古希臘、羅馬的雕塑作品,而對於藝術愛好者來說,烏菲茲美術館無疑是這座“鮮花之城”中的最為瑰麗的奇葩,但那裏的人更加的多,如果擠進去恐怕又會是一場苦戰。

“想去那兒?”簫小杞順著大衛的目光看過去,“烏菲齊美術館?”。

大衛扭頭看著簫小杞點點頭,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主人答應要給梳毛的小狗一樣,不過他很快就發現自己失態了,一隻手放在唇邊掩飾地輕咳嗽一聲,“你希望去嗎小姐?我對此並沒有多大的意見,現在輪到小姐你做主。”

那一句“its,your,turn。”,聲調低沉,冰冷的英腔讓人忍不住地想起倫敦陰雨猶豫的天氣。

犯規!

“……好吧,反正也來了。”簫小杞帶著視死如歸的表情道。

大衛個子高,力氣也不小,簫小杞跟在他背後,感覺很輕易的就擠進似乎已經沒有空隙的展廳裏,但是擠進去反而更難受。

簫小杞覺得周圍全是人,推推搡搡的根本不用邁動腳步都被推著往前走,她的臉死死貼在大衛的後背,後麵的人也死死擠著她,似乎把前麵的人都擠成肉餅自己就可以成功的站在最前的一排獨占那一副畫。

好後悔進來……簫小杞深吸了一口氣,覺得空氣都凝住了,胸腔好像被什麽堵住了一樣,整個人眼前都發黑了,她抬頭看了看周圍,都是別人的肩膀,再抬頭看看腦袋上的穹頂,覺得空氣似乎不太夠用了……好想出去,她現在總算是體會到一把中國春運的感覺了。

大衛不耐煩地皺著眉毛,這麽多人擠來擠去讓他脾氣很不好,他的腳不知道被誰踩了一腳,肩膀撞上別人的,他感覺到背後簫小杞越貼越緊,似乎要粘到自己身上了,他都能想到她小小一團被擠變形了死死靠在自己身上的樣子,突然就很想笑。

他把手伸到背後,握住簫小杞的肩膀,自己轉了個身,簫小杞愣了一下,感覺到大衛轉過身來,她的臉從後背貼到了大衛的胸膛,能感覺到他呼吸時浮動的頻率。

大衛把簫小杞抱在懷裏,伸手護住她,把她圍在自己胸前的一片空間裏。

這樣不能走路……。

簫小杞挪了挪步子,也轉過了身子,後背靠著大衛的胸膛,看著他稍稍打著胳膊,給她圈出一片小小的空間,心裏突然暖暖的,滿足的整個人都要融化了。

兩個人被擠得靠近了畫作的欄杆邊,也不管到底是誰的作品了,匆匆瞟了幾眼,大概看出了到底畫的是什麽,大衛也有點後悔進來了,經過兩人協商之後,決定離開了。

出了烏菲齊美術館,簫小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的靈魂都有一半順著喉嚨被擠出去了,清澈的空氣灌進肺裏,才讓混沌的大腦清醒了一點。

大衛的一隻手還環著簫小杞的腰,另一隻手提著簫小杞的紅背包,裏頭哐哐當當地響,不知裝了些什麽。

“我再也不要來這裏了。”簫小杞捏了捏鼻子,她臉蛋紅撲撲的、滿臉的困倦,似乎被擠得全身力氣都沒有了,“太可怕了,一旦進去就出不去了。”

大衛沒有搭腔,他往四周看了看,略過現在怎麽也看不順眼的意大利餐館,再瞟了一眼有點髒兮兮的中國餐館,權衡之下,用手機地圖不知搜索了一會,扯著簫小杞就往前走。

“誒?”簫小杞正伸手往懷裏的背包裏掏東西,手腕就被大衛抓住了,兩個人直直地往前走,“幹什麽?”。

兩個人過了馬路,朝前走了幾分鍾,拐進了另一條小巷。

這是一家擁擠嘈雜,舒服的一樓同時經營酒吧的小旅館,一個麵容姣好的年輕女人站在櫃台裏擦著玻璃杯,她是店主的女兒,因為長得漂亮,成為不少男性來這家旅館的原因之一。

深棕色的大波浪頭發半遮著臉,讓她看起來很神秘,坐在櫃台邊的大部分都是男人和店主搭著話,再順便和櫃台裏的互相搭個訕,有的是佛羅倫薩當地的男青年,他們眼神漂浮,小心翼翼的喝一口杯子裏的飲料,再紅著臉瞥一眼漂亮的姑娘,有些是來尋找豔遇的遊客,他們眼神浮誇地打量姑娘的臀部和胸部,在姑娘遞來飲料的時候再順手揩油。

大衛拉著簫小杞往房間後麵走去,坐在靠窗戶的一張小桌子上,放下東西大衛就起身朝櫃台走去。

簫小杞往四周看了看,就低頭今早塞進背包的東西,一抬頭看到大衛端著兩杯一杯拿鐵一杯黑咖啡走過來,她趕忙把東西塞回進去,伸手接了過來:“謝謝。”

大衛垂眼看了簫小杞一眼,坐到了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