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越從鳳凰山上下來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的時光。wWW、QUanbEn-xIAoShUo、cOM郭從如呆在地下的軍械庫房裏正在清點軍械物資,以便做好來年調配計劃,三個支隊的彈藥和物資補給方麵雖然各自有各自的渠道,可是司令部也要有個準備,以防萬一。李廣陽還在研究整個戰役的重大戰鬥,地圖上和沙盤上插得到處都是紅旗藍旗。趙喜發站在一邊,默默地“吧嗒”著煙槍。透過繚繞的煙霧,饒有興致地看著李廣陽重現著戰役布局。

曬穀場上,哨兵正在交接。小兔崽子率領著警衛連的士兵們列好隊列,上下哨的弟兄們迎著西北風肅立,按照慣例,他們早晚各一次,必須向勝利峰的方向敬禮。

來來往往的人各自有各自的工作,看見楊越,抬手敬禮後又匆匆離去。就連穿著厚厚棉衣的陳啟超,因為忙於春節的勞軍活動而沒有多看楊越一眼。

突然之間的寂寞象無邊的黑暗般襲來,楊越站在巷子裏,冷不丁地打了個寒戰。

“司令員,去食堂吃點東西吧。”

兩個警衛員跟著楊越跑了一天,早就餓得前新貼後背了。見楊越站在路中間不動彈,忍不住地詢問道。

“你們去吧,我轉轉!”楊越失落地看了看自己那黑漆漆的院子,他不想一個人麵對著空蕩蕩的食堂。

“你不去,我們也不去!”警衛員們緊了緊腰帶,亦步亦趨地跟上了徑直路過自家院門口的楊越。

楊越停住了腳步,緩緩地轉過頭來,看著兩個稚氣未消的警衛員,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他揮了揮手,說道:“去吧。去吧!在南莊安全地很,真有危險,如果我都擺不平,你們跟著我也是徒勞。吃完飯以後先去小兔崽子那裏報個到,然後好好休息休息,今天晚上就不用站我的門崗了。”

打發走兩個警衛員。楊越輕輕地搖了搖頭,不經意間,就到了許晴曾經住過的院子。院門敞開著,不知道是水土不服的原因還是因為種花人已經不在,院子裏早年種下的那兩株櫻花此刻已經完全枯了。毫無生機的樹枝向四麵八方岔開著,幹澀象是被風一吹就要折斷一般。

楊越猶豫了一會,抬腳上了隻有兩級地石階。房門虛掩著,從裏麵透出來的燈光射在他的臉上,還帶著溫馨和記憶。門“吱呀”一聲被輕輕推開。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立刻迎了上來。那張被寒冷侵蝕地有些通紅的臉上,兩個酒窩不深不淺地浮現出來。

“楊大哥。”

山杉愛停下了手裏的針線活,象似一隻小鳥般飛快地撲了上來。雙手一環,抱住了楊越地脖子。

“愛子。”楊越的心裏一暖,輕輕地把山杉愛的手解開,兩人麵對麵地在昏暗的油燈下坐下。

“你現在是反戰聯盟的戰士,以後,可別這樣。被人家看到了,那可會鬧笑話的!”

“我不管。”山杉愛的嘴一翹,眼神裏盡是調皮的神色:“我抱我的楊大哥,誰都管不著。”

“好吧好吧,我們不說這個。”楊越“嗬嗬”輕笑著。抬頭看去,這個住了四個人地房子,現在隻有山杉愛一個人。

“恭子她們呢?”

“恭子和花子今天值班,她們都在衛生所裏。還有,美代和山田醫生跟著分區醫院的羅院長去了三支隊巡診。要後天才能回來呢!”

“大過年的。不好好休息,還去巡什麽診啊。”楊越搖搖頭,山田醫生,那個差點被順子斃了地救命恩人。這支醫療隊裏,有近一半是第一次打唐縣的時候俘虜的日軍護士和醫生。他們的編製是屬於總部的。鳳凰山。隻是臨時借用而已。誰也不知道左副參謀長什麽時候就一紙命令,把他們調到別的地方去了。

“愛子是不會走的!”山杉愛停下了笑容。臉色一片嚴肅,“我已經來了鳳凰山,我就不會去別的地方,誰也不能再把我趕走。”

楊越的心裏突然一緊,不是他自作多情,對於山杉愛,他把握地非常清楚。這個小丫頭,和自己那份扯不清的關係,正左右著她地思維。眼看自己的婚事已經定了下來,他有責任把這件事跟山杉愛說清楚。

“聽著。我隻是一個普通的中國人。如果你愛的是你的英雄情節,那麽對不起,我不能成全你!”

“楊大哥...”山杉愛倔強地把凳子朝楊越地邊上挪了挪,她雙手撐著自己的膝蓋,努力適應著新的坐姿。她眨著眼睛,語氣肯定卻又略顯哀求:“在我的心裏,你就是英雄!無論你去什麽地方,請帶上愛子。”

“不行...”楊越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他伸手撩起山杉愛鬢角上的長發,略一沉吟,說道:“我要結婚了。”

沉寂了幾秒鍾,山杉愛地臉上慢慢地出現了一絲笑容,那笑容又一瞬間地冷在了那張惹人憂憐地臉上。她抬起頭,把詢問的目光再一次投向了楊越,楊越默默地點點頭,“是地,我就要結婚了......”

“是和政委嗎!?”

山杉愛的眼裏忽然間盈滿了淚水,她癟著嘴,卻不肯讓眼淚流下來,“我不在乎!中華民國的律法有說一個男人隻能有一個妻子嗎?我會做飯,我會醫術,我還會我能照顧好你和政委。我可以祝福你們,可是,請你不要拋棄愛子!”

“我不是國民黨人......”楊越還想再說,山杉愛卻已經撲了上來,她的雙手牢牢地扣住了楊越寬厚的肩膀,兩腿纏住楊越的腰間,任憑楊越如何拉扯,死都不肯鬆開。

“哇”地一聲大哭驚地楊越不知所錯,他能很清楚地聽到門口整齊的腳步聲,那是警衛連在例行巡邏。

“立----定!”

小兔崽子的聲音傳了進來,不大一會,一個賊頭賊腦的警衛員從兩扇房門間探出頭來,向裏張望著。

“呃......”警衛員很顯然已經看見了這裏麵的情景,一個是哭的淚流滿麵的山杉醫生,一個是滿臉通紅,完全不知所措的司令員。思維一下就短路的弟兄不知道該怎麽辦,他清了清嗓子,卻沒有離開的意思。

“張小虎,什麽情況?”

小兔崽子的詢問聲又傳來,楊越幹淨露出凶狠的目光努了努嘴,作出一個不要亂說話的口型。

“明白,明白!”警衛員呆了兩秒,趕緊敬禮,轉頭楊越就聽見他對著院門外大聲地喊:“沒事,沒事!山杉醫生和司令員在抓老鼠!”

“靠!”楊越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和山杉愛的關係,鳳凰山除開趙喜發,小兔崽子是最清楚不過的。屋裏麵又哭又笑的,自己又在裏麵,指不定小兔崽子就往歪處想。

“抓什麽老鼠!我看你的腦袋被驢給踢了!”小兔崽子愣了兩秒,開口大吼,“司令員正在食堂吃飯呢!怎麽你沒看見嗎?入列!”

“是!”門口的警衛員一愣神,轉頭看了看門縫裏的人影,又回過身看了看等在院外的警衛巡邏隊,抓了抓頭皮,一溜煙地又回到了隊列之中。

隊伍不需要重整,小兔崽子下完繼續前進的口令之後,整齊的齊步聲“誇誇”地響了起來。日式翻毛皮靴踩在硬化了的地板上,“咯啦啦”地響。

屋裏的楊越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小兔崽子還是有眼色的。

肩膀上的山杉愛也壓抑住了哭聲,此刻變成了抽泣。滾燙的淚水滴落在楊越的脖子上,慢慢地開始變涼。楊越始終都沒敢繼續說話,他怕他說什麽錯什麽,做什麽錯什麽。幹脆保持沉默,女人嘛,遇到事情總是需要發泄的。哭一哭,也許隔上幾天,就沒什麽事了。等到脖子裏的淚水變成一片冰冷刺骨的時候,楊越發現自己的身體都快麻木了。

抬手看看表,該死,被山杉愛一抱就抱了一個多鍾頭。

“愛子,愛子!”楊越輕輕地拉了拉山杉愛的手,卻死活拉不動。怕傷著她,楊越不敢太用力,可是他能很明顯得感覺到頸脖間有均勻的暖氣噴來,他知道----山杉愛在他的身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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