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沒見了,左老總憔悴了許多,那張消瘦的臉上現在看上去就更顯得消瘦。wWW、qUAnbEn-xIaosHuo、cOM可是他風塵仆仆地到了鳳凰山,臉上依然掛著那久違的笑容。

“......土木工程學,重點分為三個內容,一,勘察;二,設計;三,施工。在這裏,我們所說的土木工程,專指的是軍事用途上的土木工程。”

正在講課的楊越不經意地抬眼,看到了門口站著的左老總和楊成武,他停頓了一下剛想報告,卻看見左老總揮了揮手,示意他不要停下。兩人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居然掏出了紙和筆。

營連級幹部們一般都沒見過總部首長,可是他們見過楊成武。看到楊成武陪著一個中年首長到了課堂,大家頓時“嗡嗡”地議論了起來。

“帶上你們的耳朵,閉上你們的嘴。”楊越皺著眉頭掃了一遍課堂,接下來就是一片鴉雀無聲。

“我們所說的戰壕、掩體、堡壘、防炮洞還有你們即將學到的單兵坑,也就是散兵坑,另外,還包括複合型地道,包括防禦節點、排汙、防毒、防水,火炮射擊柱礎等等,都屬於軍事土木工程作業......”

楊越說的是總綱,就是總結性地概論,具體的課程,都是鳳凰山的老兵教授。新訓營地裏作為樣板式的工事都是現成的,這都不需要楊越多費心思。總綱課上完,立刻就有教員領著一百五十人去了新訓營地。楊越趕緊收拾了自己的東西,跟上了前麵走著的左老總。

“楊參謀長說他要親自去看看你們地工事。跟著去上課了。”左老總隨口說道。

“他可沒在名單裏,要學也行,不過得交學費,嗬嗬......”楊越開著玩笑,隨著左老總來到了一個小山頭上。一群警衛員遠遠地跟在後麵,拉開了警戒線。

夏天的味道此時已經很濃了,大山裏的樹木鬱鬱蔥蔥,蒼翠的顏色鋪滿了眼簾。楊越在嫩綠的草地上拔起了一把野草,放在鼻間使勁地嗅著泥土的芬芳和青草的氣息。

“甜的,嚐一口。”楊越挑幹淨了草根,遞到了左老總的麵前。

“你是嫌我長征的時候草根沒吃夠啊?”左老總嗬嗬笑著,伸手接過草根塞進了嘴裏嚼得有滋有味,“這草甜是甜,但是吃多了。容易拉肚子。你喜歡咬草根,下次我介紹幾種給你......”

“那謝了。”楊越很認真地點點頭,“左老總,如果楊越走了,我是說如果沒有我,你會不會記得我?”

“說什麽呢這是!”左老總詫異地回過頭,“雖然我比你大不少,可與公與私,我們都算是階級戰友。戰友你知道嗎?肯為對方檔槍的那種......誒。你說你要走了麽?去哪?去幹什麽?”

“回南洋......”楊越歎了口氣。說道:“家父過世之後,母親一直在一人操持著家事。眼看著我出來也有五年多的時間了,想家呀!”

“胡鬧!”左老總幾乎是跳起來的,他指著楊越吼道:“你就想這樣丟下鳳凰山,丟下你的同誌回家?你...你簡直胡鬧!”

楊越苦笑著,沒有做聲。

左老總在楊越麵前站定,“是不是嫌總部參謀這個職務小了?說實話,是不是覺得我剝奪了你地兵權?”

“不是。”楊越的聲音細如蚊吟,“鳳凰山能發展到今天,不是楊越一個人的功勞。沒有呂司令員和賀老總。鳳凰山早就在日寇的鐵蹄下被蕩平了。鳳凰山不是楊越一個人的,也不是某個人的,楊越沒有這麽小肚雞腸。其實我知道我自己是吃什麽飯的,能幹什麽,不能幹什麽,我心裏一清二楚。”

“你清楚個屁!”左老總爆了粗口,“你是天生的指揮人才。讓你去總部是適應總部的作戰部署。是為今後讓你指揮千軍打下基礎。鳳凰山是強,可它畢竟隻是鳳凰山。地域狹小。兵員有限。你本該馳騁中原,而不是呆在這個小小地山區裏整日算計著靈壽和南莊!”

“我不行!”楊越斷然搖頭,“我不是韓信,我沒有他那樣多多益善地才能。鳳凰山一萬多弟兄,我尚且提心吊膽,馳騁中原?左老總,你對楊越錯愛了!我拚了命地想勝利,是為了不想死更多的人,我不是一個天生的指揮員。我看不得我的弟兄一片一片地倒在我的麵前,這就是我的弱點!一將功成萬骨枯,我沒有那個豪邁,也絕對不認為我能踩在弟兄們的未寒屍骨上還沾沾自喜!”

“注意你的用辭!”左老總氣得臉色發青,“好一個一將功成萬骨枯!你以為我願意踏著同誌的鮮血向前走嗎?你以為每一個指揮員願意看到自己的戰友倒在衝鋒地路上?這是國難!容不得你推三阻四,每一個還有熱血湧動的人,無論男女,無論老少,他都得放下自己心裏的不忍!你的任務就是拿起你的槍,去驅逐侵略者,不是在著像個女人一般地絮叨!”

“我去意已決!”楊越堅持。

“我立馬斃了你!”左老總開始掏槍。

“......”楊越看著那支手槍對這自己的黑洞洞槍口,不由仰天長歎,“左老總,你認為楊越最大的優勢在哪裏?”

“領兵,打仗!”

“不是!”楊越搖頭,“我不是領兵地大才,頂多就能幹個千夫長,萬夫長。楊越慚愧,這不是我地強項。我的東西全部在這裏。”

楊越指向了他地腦袋,繼續說道:“我能是個好教員,教些個操典、理論。”

“那你就當你的教員。”左老總依然不依不饒,“你給了我希望,讓我看清楚了未來。我們不是打不過日軍,我們隻是在擔心,擔心我們的能力和我們戰士的作戰素養。鳳凰山獨樹一幟,是你讓我看到了原來仗還能這樣打,讓我和所有人看到了我們中國人根本就不是不如日本人。可你好啊,現在想拍拍屁股走人了?楊越,你讓我失望!太大的失望!”

楊越不忍再說下去。他理解左老總,就想當初他知道張青是間諜時那複雜的心情。可是他確實慚愧,他所有知道的、懂的、精通的一切,都是剽竊曆史的結果。他沒有臉對左老總說他能做統帥千軍的大將,良心在不斷地抽打著他的臉。他捫心自問過,他不是一個灑脫的人,他的本性就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廢材。左老總有他所擔心的問題,他擔心八路軍的前途,擔心根據地的前途。可楊越擔心的是一旦他背負上更大的重擔,他能做得比所有人更好嗎?左老總說得對,鳳凰山隻是一個小小的山區,在這裏和日軍糾纏根本就比不了“馳騁中原大地”。曆史早有定數,他來到這個時代,不是為了搶占先驅的戰功,更不是來破壞這個曆史本該有的結果。他懷疑自己的能力,萬一閃失,他將是罪人!曆史的罪人!

麵對半壁江山,他痛心過,麵對未卜的前途,他迷茫過。在絕境中生存下來的八路軍,他們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則。是他改變了曆史的軌跡。未來有什麽,他不知道。學過的,聽過的都失去了作用,就算他想當神棍也失去了這個資格。楊越深知自己對形勢的洞察力不如左老總,甚至都不如李雙洋,那麽僅有的一點曆史知識給不了他自信。八路軍還沒有強大到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境地,他不能讓自己激進的思維影響整個華北戰局。

曆史該有自己的軌跡,盡管他改變了一些,但他更想讓這條軌跡能繞回到原點。因為他不確定因為自己所產生的新軌跡會不會葬送掉整個八路軍。

“全在這裏了......”楊越放下了指著自己腦袋的右手,從懷裏掏出了一本線裝版的小冊子。

“這是什麽?楊氏兵法?”左老總終於收起了他的搶,他從楊越的眼神裏看到了許多,不舍、無奈和決然。

“步兵訓練大綱,我編寫的。”楊越把小冊子交給了左老總,“鳳凰山沒有楊越,她還有李雙洋。他不僅不比我差,甚至他比我更適合馳騁中原。八路軍可以沒有楊越,因為有彭老總,有聶老總,有賀老總還有你左老總,有千千萬萬前赴後繼不畏犧牲的同誌,還有不死的民族大義和決心。我對延安有信心,因為我看到的,就是我最安慰的。”

“有沒有土木工程?軍事組織?”左老總如獲至寶般仔細地翻閱著。

“都有,全部在裏麵了。”楊越輕輕地笑著,“不僅是土木工程和軍事組織,還有步兵作戰條例。楊越不才,左老總要是不嫌棄,把它當做輔助教材吧。有總比沒有好,蘇聯的,不一定都適合中國的戰局。”

“我帶回去先和彭老總還有總部參謀們研究研究......”左老總的雙眼在放光,這本冊子不算小,很厚的一本。他略微地翻看了其中的一些條例,居然事無巨細到了戰場上每一個士兵應當幹些什麽的地步。這是八路軍當前最需要的一本教材,楊越說他的東西都在腦子裏,看這本教材就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那我......”楊越趁熱打鐵,“我是說,那我......”

“你什麽你!”左老總回過神來,打斷了楊越的話,“你的家事,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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