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

當年孟娜的主治醫生劉大夫依舊負責同樣的工作,與六年前不同的是除了他已經晉升為部門的主任醫師外,他的兩鬢也已斑白,額頭上多了幾條歲月所留下的皺紋。

當他知道了我們的來意後,頓時變得優點激動。顯然,六年前孟娜的那種病症給他的印象是極為深刻的。很快,他就帶著我們把記憶拉回到了六年前。

“可以這麽說,這個叫孟娜的女孩子當年住進醫院後,很快就讓幾乎全院的醫護工作人員感到震驚。她那種衰老的速度之快是前所未有的,可以說從來就沒有發現過這樣的病例。”

“那當時有沒有‘早衰症’聯係起來過?”我插了一句。

“啊,是的,‘早衰症’。當時生化科有個主任醫師和我提過‘早衰症’,但是很快就被否定掉了。孟娜雖然也是不正常地衰老,但是身體各部分器官表現出來的症狀和‘早衰症’有著明顯的區別。”

“那是種什麽樣的區別呢?”鬱蘭問道。

“第一是衰老的速度。病人似乎是在突然之間開始迅速衰老,而不似‘早衰症’那樣有一個漸進的過程。第二就是病變的部位,‘早衰症’病人的衰老從外到內基本上是一個同步的過程,就如同正常人的衰老一樣,僅僅是在時間上比正常上較早出現而已。但是孟娜的那種衰老卻是由內而外出現的,首先是內部髒器和神經係統出現衰老跡象,而外部的肌肉和皮膚一開始並沒有發生病變,直到最後才出現老年人的外部征象。”

“原來是這樣,難怪您當初對林原說這種病例在臨**尚未發現過。”我說道。

“林原?就是送那個女孩子來醫院的小夥子吧,我還有點印象。”劉大夫若有所思地說道,“現在像他這樣有著忠貞愛情的年輕人不多了。當初在病人拖欠了大額醫療費用的情況下我們依然使用最好的藥物為其延緩生命,很大程度上也是被他的這種情感所打動。”說到這,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紅顏易老,現在的年輕人往往都隻注重對方的外貌和金錢與地位,像他這樣在對方遭遇到這種不測時卻依然能夠為之付出的行為,實在是難能可貴啊。說實話,孟娜在後期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醜陋的老太婆,而且從她的那種病來說,根本就是絕症,就算是用藥物來延長她的生命也維持不了多少天。正因為是出於這種感動,我們當初才破例這樣做。”

劉大夫喝了一口茶,似乎他的感慨還沒有發表完,而我則悄悄地瞥了一眼坐在我身邊的鬱蘭,隻見她的眼神中又一次流露出那種憂鬱與悲傷。於是我壓著嗓子輕輕地咳嗽了一下,借此打斷了劉大夫準備繼續發表感慨的意圖,接著向他說道:“嗬嗬,想不到劉大夫也是性情中人。”

他顯然沒有明白我這句話的意思,高興地笑著說:“豈敢豈敢,我也不過略盡一下一個醫生救死扶傷的責任罷了。對了,那個叫林原的小夥子現在怎麽樣了?”

“其實我們這次來的目的是希望貴院提供當時孟娜住院其間的診斷記錄,這是我的介紹信。”我不想繼續談論有關林原的話題而讓鬱蘭再度沉浸到悲傷的回憶之中,於是趕緊把話轉入正題,並遞上了來醫院之前回警局所開的介紹信。

劉大夫接過介紹信看了看,麵帶為難之色地說:“這個,恐怕有點不太好辦。”

“哦,不知道有什麽讓你為難的地方?”

“因為是在臨**首次發現這樣的疾病,當時的診斷資料我們早已全部保送衛生部了,醫院裏隻有文字資料的複印件,有關病人的細胞變化和髒器衰老過程的各種醫學影像圖片我們並沒有保留下來。”

“原來是這樣,那這些文字資料的複印件是不是方便借閱一下呢?”

“這個沒問題,你們在這裏稍等片刻,我馬上去複印一份給你們拿來。”說罷他便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劉大夫走後,我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角落邊的書架旁開始漫不經心地翻起書來。其實那些書到底寫什麽,我根本就不知道。翻書僅僅是一個動作而已,之所以這麽做的原因全在於依舊坐在會客沙發上的鬱蘭。

劉大夫一走,立時就讓我們陷入了一種冷場,而我也不知該和她說些什麽,坐在她的身邊讓我感到很不自在。正是為了避免這種尷尬的處境,所以我才索性走到書架邊裝作看書,而其實我的注意力始終停留在鬱蘭的身上。

良久,倒是鬱蘭首先打破了這種別扭的沉寂,“陳隊長,剛才謝謝你。”

“謝我?”我將手上的書放回了書架,看著她納悶地問道。就在我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時,我才發現原來自己是如此希望能這樣看著她,恨不得就此將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但是她那種高貴的氣質和通人心意的眼神總讓我不敢從正麵去注視她。

顯然,她已經從我的眼神裏看出了我此刻心中所想的一切,就在我們的目光在空中對撞的一刹那,她立即靦腆地低下了頭,然後說道:“我知道你為什麽剛才沒有正麵回答劉大夫的問題,謝謝你,你是個細心的人。”

對於她的這番讚賞讓我有些受寵若驚,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接下去,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說了一句:“其實也沒什麽好謝的,幹我們這行的,經常碰到這種場麵,時間久了,也就習慣於站在家屬的角度去考慮問題了。”

鬱蘭抬起頭來對我友好地笑了笑,接著突然長長歎了一口氣,又一次把頭埋了下去,然後說:“唉,要是林原也能有你一半的這種細心就好了。”

這句話一出口,就又一次讓我和她陷入了沉默之中。我一時不知所措,我想再次去翻書,可目光又舍不得從她那迷人的容顏上離開。短短的幾秒鍾內,在我的大腦裏瞬時閃過了無數個與她繼續交談下去的話題,但又在瞬間被我自己否定掉。一個聲音時刻在我的心底提醒著我自己,眼前這個迷人的女子,是我已故同事的未婚妻。最後,我想到了“鏡湖山莊”那名保安所提起的鬱蘭與那個女幽靈曾經有過接觸的事,這確實是個很好的繼續交談下去的話題。於是我對她說道:“對了鬱蘭,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鬱蘭再次抬起頭,臉上依舊展露著微笑,“什麽事,你問吧。”

“就是有關……”話到了嘴邊,突然又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有關什麽?”鬱蘭笑著問道。

“就是有關……”這次還沒有來得及說下去,劉大夫已經推門進來了。

“所有的文字資料複印件都在這裏,陳警官,就麻煩您給我打個收條。”

我楞了一楞,接著從上衣口袋中掏出鋼筆給他寫收條。

劉大夫仔細看了我打的收條之後,將手中那一包被裝得鼓鼓囊囊的檔案帶遞到了我的手中,寒暄著說:“希望這些東西對你們有幫助。”

“那是當然。”我和他握了握手,又客套了幾句,和鬱蘭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走出醫院後,我將檔案袋遞給了鬱蘭,對她說:“我還有些事要去‘鏡湖山莊’一趟,這些資料就麻煩你給李默然送去吧。如果有什麽新的發現,第一時間通知我。”

鬱蘭接過了檔案袋,小心地將她抱在懷中,笑著說:“放心吧,有消息我一定第一時間給你電話。”

我笑了笑,四下張望了一下,對她說道:“要不,我開車送你一程?”

“不用了,你忙吧,我坐計程車回學校。”話音剛落,恰巧有輛計程車從醫院門前經過,鬱蘭招了招手,隨後對我說了句“再見。”便匆匆向計程車跑去。

我站在原地,目送著她的身影,腦中一片空白。

“對了陳隊長……”鬱蘭到了車門前突然轉過了身子,“剛才你想我問的那個問題到底有關什麽?”

“這個……也不是很重要,下次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