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

2004年7月的一個中午,驕陽似火,曬得那柏油馬路發軟。北方的秋天雖然為時不長,但炎炎夏日卻絲毫不示弱於南方。

我駕著那輛已隨我奔波數年快要報廢的長安麵包車,急速行駛在老城區那已發軟的柏油路麵上。而我此刻的心情,卻也如這烈日一般。這不僅僅是因為我剛剛接到了一起命案的報告,而更重要的是死者是一個我認識的朋友,一個曾經幫助過我的朋友——第四校區離奇死亡事件的調查參與者林原。

大學畢業後,林原留在了本市的公安係統刑事技術科工作,從事法醫鑒定。幾年來曾與我一同攜手破獲了多起凶殺案件。

由於飛漲的房價,他工作以後一直住在單身宿舍裏,直到今年年初才與女友一起在近郊處購置了房產,準備年底結婚。上個周末我們還互通過一次電話,並且約好了今天下班一起去吃飯。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就在剛才,突然接到了110報警指揮中心的電話,林原在其住所離奇死亡!

天異常的悶熱。坐在這老掉牙的麵包車上,汗水不停地從額頭上滴落下來。

“頭兒,你也該換輛新車了,這破坦克,連個空調也沒有,實在夠戧。”坐在我身邊的同事莫輝一邊埋怨著一邊給我遞過了一張紙巾。

我接過紙巾擦去了臉上的汗水,又隨手將它捏成一團扔出了窗外。

“你說林原會是怎麽死的?自殺,他殺?還是…”莫輝開始對林原的死因猜測起來。

我沒有理會他,繼續專心地駕駛著車向前疾馳。

“頭兒,你看會不會和當年在他們學院發生的那些死亡事件有關?難道是那個日本女人又回來了!我覺得很有可能,那女人的複仇心這麽強烈,而林原又是當年破獲這起案件的關鍵人物,所以我想……”

“你想什麽!”我打斷了他的話,“作為一名刑事偵察人員,連案發現場都還沒有看到,你覺得這樣的推測有意義嗎!”

莫輝無奈地聳了聳肩膀,這樣的訓斥幾年來對他而言已是家常便飯。

汽車已馳入了郊外,道路兩旁的房屋逐漸稀少起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的樹林與層巒疊伏的山丘。

前方的天空上布滿了黑色的烏雲,與車頂上的烈日形成了一種鮮明的對比。風很大,卷起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樹葉,廢紙和灰塵,不時擊打著車前的擋風玻璃,發出“劈啪”的聲響。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這樣怪異的天氣,一種讓人極端不安和壓抑的天氣。

坐在我身邊的莫輝似乎也因這樣的天氣而感到壓抑,麵色凝重,一言不發。

車繼續向前方行進著,天空也越來越黑暗,雨點一滴滴落在擋風玻璃上,逐漸由疏變密,發出“劈啪”的響聲。

風聲,雨聲,汽車的馬達聲,在這樣的環境下,交相配合出一種極不協調的自然之樂,抑鬱、灰暗、陰沉。一路上我倆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當車駛入林原所居住的那座小區——“鏡湖山莊”時,這暴雨出人意料地停了下來。從小區入口一直到林原居住的那座單元樓的路上,不時地可以看見一些神情怪異的路人。這些人應該是居住在這裏的居民,雖然車子從他們身邊飛馳而過,但他們的那種怪異的神情立時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微微瞥了一言莫輝,顯然他也注意到了那些路人。六年來的刑警生涯已讓他變得機警與敏銳,不再是當初剛剛參加工作時那種隻會推理而不擅於觀察與發現細節的哪個學生了。如果不是因為他的那種輕浮的個性,他早已成為了一名優秀的刑警,這也是我至今依舊對他比較嚴厲的原因。無可否認,先前他對林原死因的分析,與我的想法不謀而合。推理之前更多地是憑借一種感覺引導尋找證據的方向。

林原居住的那棟單元樓下已停滿了警車,片區的派出所的同誌已先到一步,將現場封鎖了起來。我停好了車,掛上了工作證件,與莫輝飛速朝樓內奔去。

803號房的外麵和裏麵都站著我的同僚,刑事技術科的人總能以最快的速度第一時間趕到案發現場,勘驗工作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你好,陳隊。”我和莫輝剛走進屋子,蕭強便迎了上來。

蕭強,男,33歲,畢業於中山醫科大學,從事法醫鑒定工作八年,是目前刑事技術科的負責人。

“好。現場勘察情況如何?”我迫切想了解案情。

這時,從書房裏傳來了輕微的女人的哭泣聲。蕭強望了一眼書房,低沉下聲音道:“目前還沒有發現什麽痕跡,不過我想你最好跟我去看一下屍體。”說著他拉了拉戴在手上的白手套,指了指左側的臥室。

“這也正是我想要說的。”我向著莫輝揮了揮手,徑直朝臥室走去。

臥室裏淩亂不堪,床單被拉到了地上,床頭櫃上的台燈也翻了下來,屍體斜斜坐在大衣櫃的外側,已經被蓋上了一層白布。

“不是說沒有發現什麽痕跡嗎,這是怎麽回事?”很明顯,林原在死前曾做過激烈的掙紮。

蕭強搖了搖頭道:“我們已經仔細地看過了,所有的痕跡都是林原自己留下的,沒有發現可疑的東西。”

“陳隊你看!”莫輝突然大聲叫了起來。隨著他的喊聲望去,隻見他手上正握著蓋住林原屍體的那快白布的一角,整個人呆在了那裏。

蓋住林原的屍體的那塊白布已經被掀開!

“我的天哪!”我的心裏默默念道,一步步朝著屍體走去,而站在我身邊的蕭強已轉過身去。

林原坐在那裏,兩眼直直地瞪著臥室的房門,整張臉鐵青,麵部表情異常驚恐,嘴角和鼻口沁出血跡,染紅了他的白色襯衣衣領。他的左手耷拉在地上,手中僅僅拽著床單的一角,他的右手卻卡住自己的脖子,一絲血跡順著指頭與脖子相連的地方淌下,不過現在早已凝固。

我揮了揮手,示意莫輝把屍體蓋上。

從事刑警工作十多年,這樣的場麵其實早已是家常便飯,甚至有許多更讓人慘不忍睹的現場也沒有讓我像此刻這樣難過,因為眼前的死者是我多年的朋友,是我的同事!

我定了定神,走到蕭強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看見他正在擦眼淚。我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這些年來他一直很器重林原,一直在重點培養他。工作上他是林原的上司和老師,私下當他如同自己的兄弟一般,可現在……

“蕭強,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又何嚐不難過。不過目前我們應該盡快查清一切,你也不希望他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去吧。”

蕭強回過頭來,長長歎了一口氣,對我說道:“你說的對,我會重新好好地再對現場進行一次勘察。”

我笑了笑,“你不虧是我的好搭檔,非常明白我的心意。”

蕭強也笑了,“你也同樣了解我,沒有當眾指責我因為情緒波動而影響工作的錯誤。”

我又一次回過頭看了看林原,隨即問道:“是誰發現的屍體?”

“是鬱蘭。”蕭強答道。

“我先去找她錄下口供,這裏就交給你了。盡快把現場勘察報告和屍檢報告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