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假期的學院顯得異常的安靜,走在第四校區的樹林間,被樹葉打破的陽光斑駁零碎地灑落林間那鵝卵石鋪就的小道上。

我不知道為什麽又會回到這個地方,也許是吳建生的新娘給我的那種陰鬱的感覺把我帶回了這裏,尋找著池田奈美在“降靈會日誌”中對孟麗的那段描述的感受。也許是因為李默然提到的病毒讓我想起了那座紅磚房,雖然當年前田麗子說過那不過是個虛構的地方,但是我卻總能夠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它的存在。

昨夜的那場暴雨讓林間的泥土變得潮濕,此刻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出一種特有的芬芳。順著小道我又一次鬼使神差地來到了那棵高大的香樟樹附近。

一切都像是曆史重演一樣,我不知道這僅僅是巧合還是上天有意的安排,和上次在林間散步時一樣,我在不知不覺中來到這棵樹下,於是遇到了鬱蘭,而現在,還是在這棵樹下,我又一次遇到了鬱蘭。

她正站在香樟樹下,出神地仰望著這棵樹木高大的軀幹和如同巨傘般的枝葉,似乎絲毫沒有發現我的到來。

“她究竟在這棵樹下做什麽?”我遠遠地望著她的背影,心中暗暗想道。

“林原經常會在這棵樹下站上很久……”這是上一次這裏與她邂逅時她所說的第一句話。

林原在這棵樹下是懷念早已不在了的孟娜,那麽鬱蘭現在又在這棵樹下到底又是為什麽呢?很顯然,她一定是在這裏追憶著林原。

我突然想起了卞之琳在《斷章》裏的那段話:“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我沒有過去驚擾她,隻是站在遠處默默地凝望著她,就如同她凝望著這棵大樹追憶著林原一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鬱蘭慢慢地低下了頭,伸手撫摸著這棵香樟粗壯的樹幹,似乎她在感歎著什麽,又似乎她在追尋著什麽。最後她無奈地放下雙手,緩緩地轉過了身子。於是,她看到了站在遠處的我。

對於我在這裏的出現似乎讓她感到驚訝,她輕撫了一下秀發,朝我笑了笑,然後問道:“你怎麽會來這裏?”

我不知該怎麽回答,她好像已經把那天晚上的不快忘的一幹二淨,笑得很自然,但是卻讓我感到尷尬。

我把手****了褲兜,支吾著說:“和你一樣,來這找點感覺。”

鬱蘭笑了笑,慢慢地朝我走了過來,接著問:“找感覺?你怎麽知道我也是來這裏找感覺的呢?”

我很奇怪為什麽今天她的笑容那麽燦爛,雖然在她的眼神中依然深鎖著一絲淡淡的悲傷,但是她的心境已經與兩天前完全不同了。我不明白究竟是什麽讓她突然就看開了一切,也許是那天她回去痛哭了一場,久已被壓抑的心情得到了釋放,也許是李默然對她進行了一番頗有成效的勸說,誰知道呢。

我無奈地笑了笑,也慢慢地朝著她走去,一邊伸出手指了指那棵高大的香樟說:“你說過林原以前經常會在這裏。”

鬱蘭回頭看了一眼那棵大樹,長長地歎了口氣,低下了頭說:“是的,我在這裏追尋著那段記憶。”她停頓了一下,然後她突然又抬起了頭,把雙手放到了背後,笑著說:“不過,你說的對,人不能總活在記憶裏麵,所以今天我除了來追尋難回憶之外,也是向它來告別的。”

這是我認識鬱蘭以來第一次看見她這樣的笑容,我不知道此刻該如何形容我那複雜的心情,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他那燦爛的笑容讓我不禁豁然開朗。

“我已經將我所尋找的東西告訴了你,那麽你呢,你來這裏尋找什麽感覺呢?”

“我?嗬嗬。”我笑了笑,走到了那棵香樟旁,輕輕地拍了拍那粗壯圓實的樹幹說:“我可沒有那麽浪漫啊,我是來尋找破案的感覺的。”

鬱蘭跟著走了過來,不知道為什麽在我向這棵香樟走去的時候,神情有一點點緊張。我正想去問,她卻先回答了我:“你要注意,別踩到了孟娜。”

“哦,你看我真是健忘,”說著我看著自己的腳下,“我沒踩到吧?”

鬱蘭笑著搖了搖頭。

女人對於愛情總是自私的,其實男人也一樣,隻是女人的自私中往往會帶著一點嫉妒和怨恨。原本以為林原對於孟娜的念念不忘會招來鬱蘭對她的嫉妒,盡管她已經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之上。但是現在我卻被她的這一句簡單的話所感動,這也更加堅定了我對她的那種好感。

“你剛才說到這裏尋找破案的感覺,這裏能給你帶來什麽樣的靈感?”鬱蘭問。

“這個……我也說不太清楚。直覺吧。”

“直覺?沒想到你們做刑偵工作的也會相信直覺,我還一直以為你們隻相信證據和邏輯。”

我笑著說:“當然信,我們又不是法官,法官審理案件必須依據證據、邏輯和法律條文,而我們雖然也要依據這些東西,但是很多時候是靠直覺把自己引入正確的方向。”

“不知道我是否能夠幫助你什麽。前段時間由於心境不好,所以一直沒有關心這些事,所以現在我想自己是不是也能和李默然一樣,在這件案子上幫助你一下。”

我搖了搖說:“我當然很希望能夠得到你的幫助,不過目前來看,似乎你也幫不了我什麽。”

鬱蘭笑著說:“你剛才不是還在說直覺嗎?或許我的直覺比你更準確。”

“哦?”

“女人的直覺通常比男人敏感。雖然你在那種終日與犯罪分子打交道的環境中磨練了你對罪犯目標鎖定的直覺,但是未必有女人那麽敏感,我可是自己用專業方式訓練過自己的直覺的。”

“是嗎?那你的直覺告訴你我來這裏到底是感受什麽的?”

鬱蘭緩緩地繞著這棵香樟走了一圈,然後說:“回到當年的案發現場,回憶每一個細節,與現在所發生的這些案件進行對比。”說著她又抬頭仰望了一下這棵樹的樹冠,接著道:“或許,是來尋找一個似乎並不存在的神秘的地方。有關這片樹林中有一座永遠讓人找不到的紅磚房的傳聞我也聽說過。”

我吃驚地望著眼前的這個女人,我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她,是智慧,還是天賦?她是怎麽知道我來這裏是為了那座神秘的紅磚房,雖然她隻猜對了一半,但是卻足以讓我感到驚訝萬分了。

“怎麽樣,不知道我的直覺準確不準確。”鬱蘭笑望著我。

“佩服,佩服啊。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我說了,這是女人的直覺啊。”

“你讓我突然想起了個‘老朋友’。”

“哦?什麽樣的朋友?”

“一個和你在思維上有著很多共同點的女人。”

“是嗎?”鬱蘭開始朝著鵝卵石鋪就的小道走去。

我跟在她的身後,繼續說道:“當然,她和你一樣,都是研究心理學的。”

“你是說……”

“前田麗子,這個名字你應該也聽說過吧。”

鬱蘭停住了腳步,似乎在沉思著什麽,像是自言自語地說:“是她,原來你說的人是她。”

“是的,對於這個女人我雖然並不十分了解,但僅就她的智慧和敏感準確的直覺來說,是我非常佩服的。”

鬱蘭突然轉過了身子,笑著問我:“你真的覺得我和她很像?”

我笑著搖了搖頭說:“當然不像,隻是在某一方麵,對人的心理的那種洞察與把握上,也許這是因為你們學的都是同樣的心理學,而且你們又都是女人,嗬嗬,是不是學心理學的女人都這樣?”

鬱蘭笑著說:“那也未必,心理學百分之三十是理論,百分之七十是天賦,隻有對事物認識方式是感受類型的人才有可能真正去掌握這個學科的實際運用,而理性的人通常隻能學好理論,卻沒有辦法在實際中遊刃有餘地去運用它。”

“嗬嗬,真有這麽神秘?”

鬱蘭笑而不答。

我接著說道:“對了,說到直覺,我還真有件事想請你幫忙了。”

“是嗎?那就說來聽聽。”

“我一直在懷疑一件事,但是至今還不能確定,雖然我的直覺告訴我那個人很可疑,但是我的邏輯又告訴我,那個人雖然可疑但是我沒有足夠的理由去證明。”

“哦?這是個什麽樣的人?”

“是一隻‘貓’,一隻有著九條命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