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幹妹妹的興奮,筱綠卻是微微皺眉,那表情說不上討厭,而是困惑。

韓永在追求的意思相當明顯,但她不懂為什麽他要把追求的心思放在她身上呢?她已經把心封鎖了,韓永在還來攪和做什麽?

她認為他是很棒的男人,體貼成熟、踏實可靠而且不虛華,哪個女人能擁有他絕時是幸福的,可那人不應該是她,她的心早已給了盧逸澄,就算她宣稱放棄找求婚戒指,也不代表她能接受另一個男人,雖然……雖然這個男人不止一次讓她動容,不止一次讓她心悸,不止一次讓她看見他的美好,不止一次讓她萌生想依靠的脆弱心思……

任筱綠心想這樣下去不太妙,應該分割得清楚一點,別給他錯誤的期盼,於是第三天早上,任筱綠去了一趟郵局,寄了一件東西給韓永在。

隔天中午,韓永在收到了任筱綠寄來的信件,裏頭是一張—萬元支票以及一封信,信上很客套地寫著——

非常感謝你的幫忙,附上這筆錢支付那些工人幫忙找戒指的工資,以免兩相欠。另外,請別再費心送花了。

很簡短的幾句話,卻讓韓永在明顯地感覺到任筱綠要跟他分割清楚的意念。

這可不行,雖然他自認不是死纏爛打型的男人,但也無法接受在感情一開始的階段就被打入冷宮,不管任筱綠會是冷臉相對還是生疏拒絕,他都要見她一麵。

至少,在不困擾她的情況下表達他對她的關心與追求的決心,至少,把支票退給她,他不可能收這筆錢,本來就是他自已義氣相挺要幫她,不用她還錢。

或許,用更自私、更有心機的角度來想,他不收錢,兩人之同便還能有牽連。

於是當天下午,韓永在把花圃裏的事交代好,帶著那張支票親自開車北上。

車子開到台北之後,因為還沒到下班時間,所以他先到“就是咖啡店”等待,才一踏進咖啡店裏頭,無預警地看見了他的表妹簡潔也在。

“韓永在?”看到他來,簡潔一臉詫異。“你怎麽來了?”

簡潔因為迷上“就是咖啡店”的咖啡與輕鬆自在的氣氛,所以三天兩頭就來報到喝咖但她沒想到今天會在這兒遇上表哥。

韓永在先對在吧台裏煮咖啡的任芯寧點頭微笑,然後走過去,把收到支票的事跟簡潔和任芯寧說。

“這樣啊……”簡潔困擾地以食指敲敲額頭。“感覺筱綠很不想欠你人情。”

一旁的任芯寧點著頭,俏麗的短發跟著晃啊晃,可愛地嘟著唇咐和。“應該是這樣沒錯,筱綠的個性本來就不習慣依賴別人、不喜歡虧欠旁人。”

“可是我並不覺得她欠我,我願意為她做這些。”他微笑,露出一副“歡喜做、甘願受”的表情。

“但是筱綠會有心理壓力啊!你知道嗎?這幾天看到花店送來的花,筱綠都微微皺眉耶!”任芯寧的一番解析像一把利箭直射韓永在心坎,他深呼吸,忍住歎氣,問:“皺眉?我的追求造成她的反感了?”

“也不是。”任芯寧搖頭,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姊妹,她對筱綠的了解比較深,她分析道:“筱綠的臉色不像是討厭,比較像是……不敢麵對。”

說完,有點同情地看了韓永在一眼,說實在的,韓永在外表看來耿直正義、笑容陽光爽朗,個性似乎也是好相處的,而且感覺他對筱綠很用公,她個人是覺得他梃不錯的。

“不敢麵對什麽?我嗎?”他困惑,他的存在感有強烈到讓人不敢麵對嗎?

一旁,簡潔手撐著下巴,露出一副愛情軍師的表情,挑明了說:“當然是這個……”她的手指點了點嘟起來的嘴唇。“你的吻讓她不敢麵對。”

任芯寧跟著點頭,接著說:“簡潔跟你通完電話後,馬上就跟我說了那天晚上你和筱綠看螢火蟲的事,真是好奇死我了,筱綠回來後我一直在觀察她的情緒。”

韓永在聽著,知道她指的是他親吻了任筱綠的事,他擰眉,急切地問:“那她的情緒是……”

筱綠從田尾回來後的情緒很糟嗎?否則任芯寧怎麽會說筱綠不敢麵對?

任芯寧聳肩。“她沒說,但我認為稱不上好,很困擾似的。”

聽到這裏,韓永在深呼吸,臉色鬱卒。任芯寧看見他的沮喪了,馬上接著安慰。

“先別灰心。”任芯寧推敲著說:“依我對筱綠的了解,她對你多少有點感覺,否則不會輕易讓你靠近,就算是不小心嘴唇嘟在—起好了,依她冷淡的性情,絕對會馬上撇頭閃開,甚至甩你一巴掌,可是她卻沒有,我私下猜啦!她會不會是怕順著感覺走,付出了真情,到頭來是一場空。兩年前她滿心期待的婚禮變成了喪禮,在她心裏留下了陰影,而且,你也許不知道,我和筱綠都是孤兒……”

“孤兒?”韓永在充滿不舍的聲音截斷了任芯寧的話。“我沒聽她提過。”

一旁的簡潔附和點頭。“她很少對別人說起這件事,就連我也是大四才知道的,她不喜歡別人用同情眼光看她。”

任芯寧繼續說:“身為孤兒的我們心中最大的渴望就是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眼看著這個願望就要達成了,突然晴天霹靂飛來一個意外,打亂一切計劃,害筱綠徹底心死,變得快要四大皆空了。我大概懂那種感覺,就像是心愛的寵物狗死了之後,再也不敢去養另一隻狗,怕生命的無常再一次降臨時,會哭到肝腸寸斷。”

說完,任芯寧仔細觀察著韓永在的反應,瞧他聽完之後緊抿著唇,眉宇深鎖,肩膀垂下,陽光表情瞬間消失。

他這是在心疼筱綠嗎?這個男人真的能給筱綠永恒的幸福嗎?如果是的話,她該不該做點什麽來幫忙呢?

她前天有把這個困擾問過男友陸廣熙,陸廣熙露出一副這還不簡單的表情,說:“找個衝突點來刺激韓永在衝得更快,看他是否會做出讓你幹姊從感動演變成心動的事,也順便能試一試他對她的真心有多強。”

衝突點?是指什麽呢?她傷腦筋地努力思索,以至於沒注意腳下,鞋底踩到一顆棗子般大小、會發出嗶嗶聲響的小橡膠球,那是昨晚打烊後小熊叼進吧台裏玩的玩具。

皮球被踩到所發出的嗶嗶聲吸引了三個人的注意。

一旁,簡潔笑著開口。“那不是小熊玩具嗎?怎麽掉在那裏啊?”

她最近常來“就是咖啡店”,所以她也見過小熊,知道它是盧逡澄送給任筱綠的生日禮物,更知道小熊是任筱綠現稱的寶貝兒子。

“小熊?玩具?”韓永在一臉狐疑。這裏沒有看見小孩子啊!怎麽會有玩具?

任芯寧沒什麽大不了地說:“哦!小熊就是筱綠的寶貝兒子,那顆球是小熊的玩具。”

“嗄?什麽?!”她的話一出,立刻引來韓永在詫呼,震驚指數破表,差點把跟珠子蹬凸。

他的反應讓任芯寧心急,原本忙著要解釋的,可是她腦中突然靈光一閃,雙眼忽然變得晶亮,莽撞地作了個決定,打算將錯就錯,她說:“韓大哥,我在猜,其實筱綠不敢麵對你的追求,應該還有另一個原因。”

“唔?”韓永在專心地看著任芯寧,心驚膽跳,等她告知。

“就是……”管他的,牙一咬,為了筱綠,她決定扯個白色謊言:因此她表情故作憂鬱地說:“就是她和我那個無緣的姊夫有一個小孩,也許她顧忌著繼父會傷害繼子,為了保護小孩所以不想接受新戀情,隻能壓抑著情感,對你說不。韓大哥,這個消息應該嚇到你了嗎?你後悔追求筱綠了嗎?沒關係啦!我可以理解,說真的,沒幾個男人願意接受繼父這個身分,畢竟不是自已的小孩,如果愛得不夠深的話,很難愛屋及烏。”

任芯寧的打算是,如果韓永在這樣就被嚇跑,那這段戀情筱綠不接受也好,反之,如果他堅持到底,那她真的要給他按一個讚,全力支持他。

一旁,聰穎的簡潔馬上聽懂任芯寧說謊是為了搞什麽鬼,她露出興味盎然的表情,對任芯寧挑了挑眉,躍躍欲試地加入白色謊言的行列。

“對不起啦!韓永在,我當初沒有跟你講小熊的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筱綠真的很堅強,一個人撫養小熊”,聽見簡潔配合她的謊言,任芯寧嚇一跳。

簡潔則悄悄對任芯寧擠眉弄眼,暗示她繼續演下去,別亂了計劃。

韓永在愈聽愈是愁眉苦臉,不過不是因為嚇到,而是因為心疼。

他現在才知道,筱綠的命運居然這麽不順,孤兒、未婚夫過世、單親媽媽……她肩上所背負的擔子有多重啊!誰能替她分擔呢?

突然,他聽見自已的聲音滿是不舍地問:“那個孩子……我是指小熊,他多大了?男生還是女生?”

“呃……”任芯寧眼神左右飄移,一副心虛傻眼的模樣,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虛構的人物哪來的性別與年齡?

“他一歲,是遺腹子。”簡潔忽然插嘴回答。“至於小熊的性別……”悄悄推了推任芯寧要她回答,因為她也搞不懂小熊是公是母?

“小熊它……它是公……”她被簡潔狠瞪了一眼,趕緊改口。“是小男生。”

“一歲的小男生?這麽小的孩子,照顧起來一定更辛苦。”韓永在眼神黯下,替任筱綠感到辛苦,他甚至想,如果能為她分擔這份辛苦的話,她眉間的陰鬱是否能少一點?

看見他臉色沉重,任芯寧直覺認為他被這個訊息給嚇到了,她懊惱地咬著下唇,反有自已是否把事情給搞砸了?

就在她認真反省之際,韓永在忽然開口。“可以請你把筱綠上班的地點告訴我嗎?”

“嗄?可、可以啊!她在……”任芯寧說出任筱綠公司的地址,同時狐疑地看著韓永在的反應,他怎麽雙目燃燒晶光,看起來很像是準備大拚一場的樣子?

“謝謝。”抄下任芯寧告知的地址之後,韓永在抓起車鑰匙,跟任芯寧道謝、跟表妹簡潔揮手後,迅速地離開了咖啡店。

望著韓永在急切離去的背影,任芯寧表情不確定地對簡潔發問:“他……該不會是被我嚇跑了吧?”

簡潔豪邁地拍拍任芯寧的肩膀,安慰道:“安啦!我表哥才沒那麽容易被嚇跑。”說著,又對她豎起大拇指。“你不錯哦丨做得好,居然想得出這種善意謊言來刺激我表哥,這下子有好戲看了。”

被用力拍了肩膀誇獎,任芯寧嘟了嘟唇,不以為然地咕噥著。“拜托!謊言你扯得比我大好嗎?”

一整天下來,任筱綠覺得自已嚴重的心不在焉,做什麽事都覺得不對勁,工作上恍神了數次,心思飄啊飄的,就是不受控製地飄到了田尾去。

韓永在樸實的兩層樓住家、一大片美麗的百合花田、恬靜的地塘美景、美得令人讚歎的玻璃溫室,以及韓永在悶光般溫暖的笑臉,這一切仿佛一段段的影片,不斷在她腦海裏播放,讓她的心飛揚。

她很向往,非常、非常向往!但是她把這份向往藏在心裏頭,不敢去碰觸,也沒勇氣去碰觸,以免自已心旌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