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砍伐來的原木經過粗糙地處理,用粗麻繩簡單地係繞捆紮一下就搭建成了箭樓,數量倒是很多,但那歪歪斜斜的樣子,看上去就像隨時會徹底坍塌。五顏六『色』的哥特部族旗幟『亂』七八糟的『插』在外圍的木牆和組成防禦陣型的四輪車上。肮髒的雜物堆得遍地都是,從羅馬城市內劫掠來的財物也是胡『亂』擺放,衣甲上布滿汙穢、披頭散發渾身散發著某種惡心氣味的哥特人毫無紀律地在軍營內『亂』竄,這就是馬克西米安眼中看到的哥特人軍營。

低劣的軍營建築技術,毫無章法的營帳布置、毫無約束力的散漫紀律、粗俗而野蠻的舉止,除了強壯的體魄和凶惡的外表,馬克西米安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麽眼前這些一無是處的蠻族人竟然能讓偉大的羅馬數百年來不斷的焦頭爛額,甚至是遭受侵略。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馬克西米安堅信,遲早有一天所有的蠻族都會臣服地跪倒在羅馬麵前。

“羅馬的使者,請吧,我們的國王正等著你。”

突然,耳邊響起的一個粗沉嗓音讓馬克西米安迅即從浮想聯翩中回過神,看了一眼麵前那個人高馬大、體『毛』旺盛猶如棕熊般的哥特人做出不倫不類的邀請動作,臉上卻是不屑和狂妄的表情嗎,馬克西米安在心底冷笑,麵上卻是不動聲『色』地微笑著頷首致意,而後雙手托著陛下的外交書,大步走入了國王大帳。

走進帳內,馬克西米安的第一感受就是那熱烘烘的暖意,大帳內的四角各放著一個生活取暖用的鐵爐,大塊的木材在爐中燃燒著釋放出充足的熱量,驅走了冬日裏的寒意。然而,密閉的空間在有利於保溫的同時,卻也讓人身上『毛』孔中散發出的汗臭和各種外在的異味混合在一起,無法逸散淨化,結果就是每次呼吸那種縈繞弊端的惡心氣味簡直讓人難以忍受。

“也許隻有這些野蠻人才能忍受這種連羅馬豬圈都不如的惡心環境。”馬克西米安拚命抑製住胃裏湧動的想要嘔吐出來的衝動,在心裏卻不禁極度鄙夷著東哥特人的生活習慣。

然而,當他見到那個坐在用獸骨和獸皮製成的寶座上的人時,作為使者,馬克西米安還是遵循著禮節,神情莊重地鞠了一躬,並且用恭敬的語氣表達了瓦倫斯陛下的祝福和友好,這是對東哥特國王的尊重也是羅馬人永遠秉持的高尚品德。

“尊敬的弗裏蒂格思國王,在下馬克西米安?奧勒留?赫庫裏烏斯,薩雷特親王之子,謹代表羅馬和眾神之子、羅馬皇帝瓦倫斯陛下前來與您就戰局進行協商談判。”

馬克西米安的姿態和禮節都無可挑剔,盡管從內心來說,身為帝國王爵的他和父親都是堅定的支持趁此機會一舉消滅東哥特叛軍,不過昨日瓦倫斯陛下深夜在營帳中召集眾位貴族和行政骨幹所說的那番話卻讓馬克西米安不得不克製住自己對叛軍的怒火。

帝國實在太脆弱了,老邁衰朽的身軀讓它經受不住一絲絲的過度折騰,而眼前的局勢,一場和平的談判顯然比孤注一擲去進行勝負未知的決戰更適合帝國。西哥特人的威脅不能消除,即便作為帝國的統治者,瓦倫斯陛下也不得不按捺下迫切地一勞永逸解決問題的**而暫時選擇和平。

馬克西米安牢記著這份恥辱,身為羅馬人,日後他一定會向東哥特人去親手討回。但是在那之前,他隻能接受不得不和談的現實。

說完場麵話的馬克西米安抬起頭,神態不卑不亢,他的目光打量著帳內僅有的三個人,通過觀察與事先的情報對比,很容易的認出了三個人各自的身份。

高踞王座上,身形高瘦、顴骨高突、雙眼有些細長,留著濃密的上唇須,目光顯得十分高傲的自然就是東哥特國王弗裏蒂格思,這個好戰嗜血的陰謀家一手策劃了此次的叛『亂』,在布魯卡的無情屠城也是出自他的命令,他是一個冷血獨裁的統治者,也是每一個羅馬人複仇的對象。

在弗裏蒂格思國王的右側,坐著的是一個身形矮壯、圓臉大耳麵目冷肅、留著絡腮胡的中年將軍,他披著羅馬式樣但漆以土黃『色』而非紅『色』或是棕『色』的甲胄,此人便是東哥特王國最精銳的國王禁衛騎兵的統帥阿拉特亞斯,來自東哥特人主體格魯森尼部落的族長,擅長騎兵作戰,極為驍勇,不過很少參與政治,是個極度好戰和信奉哥特民族主義的狂人。他的部下就是屠殺布魯卡居民的真正劊子手。

站在左側,其貌不揚,穿戴著一身皮甲,連表情似乎都是沉默的人名叫阿拉特亞斯,關於此人的情報並不多,隻知道他原本是西哥特瑟文吉部落的人,但不知因為什麽原因加入了東哥特王國,而且直接被任命為管理王國事務的最高大臣,可見此人應該是哥特人中間難得的行政才能突出的人物,不過在馬克西米安親眼看來,這家夥恐怕在軍事上也絕非等閑之輩。

“這麽說,羅馬皇帝已經認識到他的大軍並不能擊敗我們哥特人的勇武之師了,很好。”

就在馬克西米安有些出神地想著其他事情時,弗裏蒂格思忽然站起身走下王座,神情若無其事地說道。然而,回過神的馬克西米安剛聽了兩句,便不由皺起了眉頭,被那話語中暗含的意思所激怒,忍不住想要出言反駁,不過弗裏蒂格思顯然看出了他的想法和打算,不給他絲毫機會地接著說道。

“既然如此,我東哥特也不妨讓一步,對於瓦倫斯殿下的慷慨我也是感激的,隻要瓦倫斯殿下願意將『色』雷斯行省割讓給我東哥特王國,我便同意停戰,日後羅馬與哥特可永世修好,共同抵抗北方蠻族。作為回報,我會允許哥特人以誌願的身份加入羅馬軍隊!這些就是我哥特的條件,絕不更改,談判書我已備好,貴使請簽字吧。”

嘎吱嘎吱~~

馬克西米安捏緊著拳頭,骨節發白,聽著弗裏蒂格思的談判條件,他的怒火正在胸膛中積蓄和翻湧著,血氣方剛的他無法容忍如此**『裸』的侮辱,他甚至有那麽一瞬間,想要直接拔出暗藏在腿側的短劍,上前一步直接將狂妄無恥的弗裏蒂格思刺死在眼前的衝動!

“呼!”可是,終究,馬克西米安還是忍住了,他想起了父親臨行前的叮囑,他不得不忍下心口的血,平複怒氣,抬起頭,語氣努力保持著平靜地說道:“弗裏蒂格思國王閣下,請恕在下冒犯,您似乎並沒有清楚認識到眼前的局麵,羅馬從不會向犯下罪惡行徑的敵人低下高貴的頭顱,我們更不是在乞求您的和平。烏甘澤提亞之戰已經充分證明了誰才是真正的勝利者!我此行帶來的羅馬皇帝的善意和友好的誠意,而非媾和!如果您剛才所說的便是哥特人的談判條件的話,我不得不告訴您,偉大的羅馬會讓那些忘恩負義的人懂得背叛的代價。”

“你是在威脅我嗎?”等馬克西米安神『色』平靜的說完,弗裏蒂格思立刻眼神中殺氣畢『露』、毫不遮掩地走近,暴戾的眼神直迫馬克西米安。

用淡然的眼神與弗裏蒂格思對視著,馬克西米安的內心沒有絲毫恐懼地說道:“弗裏蒂格思國王,此時,我不是以羅馬使者的身份,而是以一個羅馬軍人的身份提醒您!羅馬全不會容忍任何人的辱沒!羅馬的榮耀和尊嚴不容輕侮!任何試圖挑釁羅馬的敵人都將麵對偉大的羅馬軍團的怒火!弗裏蒂格思國王閣下,我希望您能夠好好考慮,和談符合羅馬和哥特的共同利益,但是羅馬絕不會妥協,如果您真的要戰鬥的話,那麽,便戰吧!”

“羅馬人一定會後悔今天的決定的。”弗裏蒂格思眼神陰翳地看了一眼馬克西米安,嘴角撇出一句話語,轉身走回了王座,擺了擺手,兩名哥特侍衛上前一步,毫無疑問,這是送客的意思。

馬克西米安微微一怔,看著背對著自己的弗裏蒂格思,似乎無法理解哥特人究竟還有什麽倚仗,如此斷然地拒絕了和議選擇了一決勝負。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原本對於馬克西米安來說就是更傾向於一決雌雄,徹底殲滅叛軍,和其他眾多血氣方剛的羅馬貴族年輕一代一樣,馬克西米安一直渴望著有朝一日能夠再現幾百年前的軍國主義時代!羅馬沉寂了太久了,到了用血喚醒帝國雄心的時候了。

轉身走出大帳的馬克西米安沉浸於腦海中帝國重拾輝煌的幻想和渴望,並沒有察覺身後,弗裏蒂格思三人眼中流『露』出的那一絲異芒。

……

阿德裏安堡,

“這麽說,東哥特人拒絕了我的好意,他們認為可以擊敗帝國的軍團。”剛剛聽完馬克西米安述說談判結果的瓦倫斯皇帝以手撫頜陷入了沉思,表情中帶著深深的顧慮。

一旁,東部帝國的薩雷特親王塞巴斯蒂安,也就是馬克西米安的父親,一位身材壯碩、容貌方正的中年人,開口道:“陛下恕臣直言,東哥特人如此強硬的態度說明,決戰已不可避免,不過叛軍人數眾多,不宜草率開戰,臣建議,堅守阿德裏安堡,等待瓦倫提尼安陛下援軍的到來,屆時前後夾擊,必能確保一舉消滅哥特叛軍。”

作為瓦倫斯皇帝最為信任的大臣,同時又是帝國王室,塞巴斯蒂安的話無疑具有很大的影響力,而且等候援軍前來也的確是最為妥當而穩重的做法,於是,帳內,無論是一幹將領還是行政官員,都是頷首表示了讚同。

營帳內,沉默良久,終於,瓦倫斯皇帝給出了最後的決定。

“不,帝國的威信在此一戰!立刻集結大軍準備出發,守衛軍團交由護民官布魯圖姆指揮,朕將親率五萬精銳,前去與哥特叛軍一戰!”

皇帝的命令就是帝國的意誌,沒有絲毫猶豫,所有在場的將領和官員齊齊鞠躬,大聲道:“帝國必勝!”

然而,站在人群中的馬克西米安卻詫異地看到父親臉上顯『露』出的一抹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