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國,王家。

王宅涼亭之中,一老一少正在對弈,一位身著樸素藍布裙的美豔中年婦人正在一旁站立,她的兩臂緊貼上身,雙肩與頸部稍稍內縮,壓抑著呼吸的聲音,卻又竭力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

王驚龍突然伸手,把棋盤上棋子胡亂一推,嘿嘿笑道:“看到論榜的評價了嗎?從頭到尾,沒有一人指責!還是老頭子我的形象高大,要是換成你,那幫小崽子不知道怎麽編排!唉,這就是差距啊。”

方運白了一眼王驚龍,道:“下次再輸建議找個好點的借口。”

“你也就欺負老頭子我舊傷未愈,不然我豈會輸給你?”王驚龍起身,背負雙手,抬頭望天,一副天地間舍我其誰的模樣。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傷好了!”方運沒好氣道。

王驚龍忙回頭問:“你怎麽知道?”

在說話的一瞬間,王驚龍的眼中閃過一抹奇異的神光,仿佛是一柄利劍一閃即逝。

“我是半聖巔峰。”方運淡然看著王驚龍。

“可我修煉時間長!”王驚龍道。

“我是半聖巔峰。”

“我經曆無數戰鬥!”

“我是半聖巔峰。”

“我去過數不清的古地。”

“我是半聖巔峰。”

“我的弟子和再傳弟子遍布天下。”

“我是半聖巔峰。”

“我……”王驚龍突然停下,扭頭看向那中年美婦,“媚兒啊,你以後要記得,千萬不要向方運這種人學習,有了一點點小成就便這般驕傲,隻會欺負重傷未愈的老人。”

“媚兒謹記。”陸媚兒低頭輕笑。

王驚龍正要再下一盤,瞥見一眼棋盤上零散的黑白子,頓時興趣缺缺,隨後不甘心道:“我很快就能晉升巔峰!”

“嗯,那時候我已成亞聖。”方運一本正經道。

王驚龍氣不打一處來,背著雙手圍著涼亭繞圈走,走了一會兒,抬頭道:“你真願意讓獲獎讀書人進入你文界修煉?”

“畢竟我文曲星光太多,用不完。”方運道。

王驚龍正要瞪眼,突然笑眯眯道:“那我能不能也進去住兩天,我感覺你的文界有點不一樣。”

“不行。”

王驚龍冷哼一聲,低著頭,背著手,像個小老頭一樣,繞著亭子快走。

走了一會兒,他突然道:“辯論文會中,你屬意誰?”

“蘇靈。”方運這才起身,走到涼亭邊。

一旁的陸媚兒急忙稍稍後退,微微低頭,隻敢看著方運的鞋麵。

陸媚兒雙目之中,充滿無法掩飾的仰慕之情。

“為何?”王驚龍圍著涼亭繞圈疾走,這是他前些天恢複身體傷勢養成的習慣。

“第一個敢在論榜發言的女子,而且站在億萬讀書人的對麵,此等魄力,遠在餘子之上。”

“趙紅妝的表現也很不錯。”

“可能運氣差一點。”

“也是,如果她與陸媚兒熟悉,或許會發表最精彩的辯論。”王驚龍說完,看了陸媚兒一眼。

陸媚兒立刻微微屈身,然後匆匆離開院子。

“那日你說的事,一定要去做麽?”王驚龍突然停下腳步,望著身側燦爛的桃花,沒有去看方運。

“今年我在聖院修煉,明年便動手。”

“可是……他亞聖有望。”

“方向錯誤,文位越高危害越大。”方運道。

“他的計劃,你應該能感知一二,不出意外,已經有所成。”王驚龍道。

方運淡然一笑,道:“民智未開,血淚猶在,諂媚於外是避免傲慢、激勵民眾的最佳手段。如今,民智已開,不忘血淚,聖道通暢,若再用舊手段,隻會禍根深埋。今日之後,我會聯合各家大儒,新建一個秘密分殿,研究妖蠻。”

“如何研究?”王驚龍問道。

方運望著遠方的晴空,道:“我曾經陷入過一種愚蠢的自大,我認為,人族的才氣是好的,人族的智慧是好的,人族的知識是好的,人族之所以無法稱霸萬界,是因為崛起時間太短,隻要給人族足夠的時間,人族一定可以成為萬界之主。但是,在封聖之後,我突然意識到,當我認定隻有人族優秀的時候,我就已經為人族埋下禍根。哪怕將來人族真能成為萬界之主,這種自大和傲慢也必然會毀掉人族。”

方運似是在回憶什麽,停頓片刻後,道:“所以,在我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後,我開始思索,如何從另一個角度去看待這個問題,那就是,妖蠻在什麽地方比人族優秀?團結?聽從上級命令?身體強大?所開始重新審視妖蠻,回憶這些年妖蠻的發展。赫然發現,妖蠻的妖王和大妖王的數量增長率,一直在增加!”

“我對比了一下第一次兩界山大戰之前的百年,和一萬年前的一百年間,現在每一百年妖蠻妖王和大妖王的誕生數量,是一萬年前的三倍!這是一個非常可怕的數字。如果沒有兩次兩界山大戰,沒有我們人族和各族不斷殺妖蠻,現在妖蠻的實力難以想象。所以,我甚至所有人族,都忽視了最基本的東西,那就是,妖蠻強大的根源,來自於人盡皆知的血脈傳承。”

“我們人族,的確無法獲得妖蠻血脈傳承的所有力量,但是,我們人族必須從中學到什麽,進而成為我們人族加速成長的推動力。”方運道。

王驚龍搖搖頭,露出遺憾之色,道:“其實……多年前眾聖就在研究,最終發現那是一個無底洞,所以放棄。”

方運卻笑了笑,道:“換做以前,我也會放棄,但現在,我隻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們之所以研究不出結果,或許是我們的方法不夠好,或許是我們的用具不夠好,或許是我們的一切都不夠好!但是,我們一定要繼續研究!隻要我們不斷研究,就一定會進步,哪怕每一次的進步微乎其微,哪怕我們最終還是無法完全破解,但一萬年後,我們對妖蠻血脈傳承的理解,一定會是現在的幾十上百倍!”

“就如同,人族祖先走到現在,花了一百萬年甚至更多,那麽多年的發展,也不如這兩千年變化巨大,但是,這兩千年一切的劇變,都建立在一百多萬年細微的積累之上!”

“與其研究妖蠻,不如研究人族才氣。”王驚龍道。

“人族才氣?我已經研究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