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主簿突然閉嘴。

方運知道周主簿想說什麽,因為有些事人盡皆知。

半聖陳觀海近兩百歲,而且在跟蠻聖戰鬥的時候受過傷,敵對的慶國曾散步謠言說陳觀海撐不過五年,若是五年內再與蠻聖死戰,恐怕會直接聖隕。

無聖不成國。

一旦在陳觀海聖隕後景國沒有半聖,根據十國協議,臨近的幾個國家就可以吞並景國,擔負守衛邊疆的責任。

甚至有人傳言,左相跟慶國已經勾結在一起,削弱景國的力量,為將來慶國吞並景國做準備。

方運把聖頁放進牛皮紙袋裏,說:“請代我謝過蔡大人,那出版文書的事……”

“你放心,明日我會開具出版文書。你準備把兩部小說合為一本書?”

“對。除了寫序,我還要印幾萬份宣傳文頁,也需要文院審核,您能否行個方便?”方運問。

“給我,我明日一並開具文書。”周主簿道。

“我可以現在寫嗎?”方運也沒想到事情這麽順利。

“去我的書房。”周主簿帶方運前去書房。

方運謝過周主簿,坐在書房思索怎麽給新書打廣告。這個世界沒有電視或網絡,最好的方法就是四處發宣傳單,所以內容必須要好好想。

周主簿翻閱《西廂記》和《枕中記》,把其中的精彩部分記在心裏。

過了一刻鍾,方運終於寫了一個一百多字的簡介宣傳單,不過內容太過於誇張,他小心翼翼遞給周主簿,觀察周主簿的臉色。

周主簿接過一看,大笑起來,道:“看了西廂會談情,讀了枕中當大儒?你這個方運啊,怎麽這麽多花花腸子?”

周主簿繼續看,看完後露出一副無可奈何、徹底敗給方運的樣子。

“景國唯一雙甲聖前童生的心路曆程?《聖道》月刊唯一三詩同輝作者嘔心瀝血新書?內含文相學生的科舉秘辛?江州文院本年度鼎力推薦?大學士為之拍案叫絕?文相看後久久不語?方運,你不怕本官治你一個造謠生事之罪?別的不說,文相豈會久久不語!”周主簿很想用官威鎮住方運,可卻被這奇葩宣傳文頁弄得一點脾氣沒有。

這些字句看著匪夷所思,可仔細一想卻真的特別吸引人,周主簿承認自己想破頭都想不出這麽奇特的語句。

方運坦然道:“大人您說《枕中記》能上《聖道》,這本書必然會呈送給文相,他短時間內應該不會評價,當然就是久久不語。”

“那文相要是對這書很不滿意,你豈不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那就更好了,我可以說‘這是一本文相又驚又怒之作’!”

“狡辯!”周主簿搖頭笑道。

“這個宣傳內容不行?”方運問。

周主簿沉吟片刻,道:“‘看了西廂會談情,讀了枕中當大儒’這句話太過,可以讓你的人說,但不要立下文字,以免授人以柄。至於大學士為之拍案叫絕,倒也無妨,院君大人很欣賞你,他不會生氣。至於文相就刪了吧,你重新寫一個給我。”

“好。”方運把要去的話去掉,加了一句:這是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這是一段曲折動人的傳奇經曆,雙甲聖前三詩同輝方運傾情奉獻!

方運寫完仔細一看,隻覺一股古裝苦情電視劇的奇葩味兒撲麵而來。

周主簿看著最後一句許久無語,方運簡直把自己的文名運用到極致,一點都不內斂。

過了好一會兒,周主簿才道:“《西廂記》一出,江州的小說家恐怕要餓死了。下不為例,以後我會禁絕此類蠱惑人心之詞!那些年輕書生和女人要是看到,就算不吃飯也會買一本看。”

方運心中暗笑,最後那段文字就是為女人設計的,《西廂記》隻是開始,《紅樓夢》才是癡男怨女們前赴後繼的大坑。

“這書你幾號開賣?”

方運輕咳一聲,道:“《聖道》月刊每月一號在文院出售,大人您能否行個方便,允許我在文院門前賣一天書?”

“你……”周主簿被方運的精明氣得說不出話來。

《聖道》每月一號出售,《文報》每月一號、十號和二十號出售,兩份報刊都不送上門,隻在文院的書鋪出售,每月一號文院前的人最多。

“文院明文規定不得在文院前賣任何東西,這我幫不了你。”

“那我趕著十輛牛車去文院的印刷坊取書,路過文院正門有人要買書,文院不能懲罰我吧?”

周主簿腦中浮現裝滿《西廂記》的十輛牛車連在一起招搖過市的奇葩場麵,頓覺頭疼,這個方運真是太會投機取巧,於是含糊道:“那你小心點,出了禍事,我也不好保你。”

“謝過大人!”方運大喜。

“這書首印多少本?”周主簿問。

“僅大源府府城就有近百萬人,這裏的讀書人可比濟縣多得多,我打算一次印五萬本。”方運道。

“定價幾何?”

“這書終究不是科舉所需,價格不能太高,五十文一本即可。”方運道。

“不錯,可有人幫你出謀劃策?”

“當然,我開了一家三味書屋,和書鋪裏的夥計一起商量過。”方運道。

周主簿道:“你把原稿留在這裏,我今晚連夜趕出一個序。離開前我給你寫個手令,明日你憑手令去文匯堂取出版文書,直接去印刷坊取書即可。”

方運目光落在自己的手稿上,心道不妙,說:“去文院印刷坊需要原稿,我明天不能空手去。”

周主簿大手一揮,把方運的小說手稿和兩張廣告原稿都收起來,“正氣凜然”地塞進自己衣服裏,警惕地看著方運道:“我會讓人把手稿交付印刷坊,你到時候直接去提書。”

“大人,您不厚道啊,這手稿可是我熬了十天十夜寫完的,多次修改,差點愁白了頭啊。”方運急忙叫苦。

周主簿道:“這件事暫且不提,以後需要作序記得找我。”

方運盯著周主簿的眼睛,道:“蔡縣令可送了我一張聖頁,據說四海龍族最高出價五萬兩一張!”

周主簿立刻目露凶光,展現官威。

方運毫無懼色。

聖元大陸文位第一,官位第二,連十國國君也不能剝奪一個童生的文位,所以哪怕方運得罪了權傾朝野的左相,濟縣的讀書人仍然願意跟他結交。

讀書人有了文位,就有了底氣,許多不在乎官位的讀書人麵對強權不亢不卑,正因為如此,左相哪怕再強勢,軍方和文院係中依然超過八成的人反對他。

片刻後,周主簿狠狠瞪了方運一眼,道:“以後你們三味書屋要出版的書,會第一時間審核,十二個時辰內出結果,去印刷坊可以優先印刷。”

方運依舊盯著周主簿。

周主簿無奈地說:“我去請求院君大人,第一時間讓這本書通過聖院審核,然後你可以聯係三大書商,在別的國家賣書!你的那《枕中記》,我會請示院君,使之成為江州所有書院和文院的必備讀物,僅此一項,你的文名就會很快遍布江州,而且單本的《枕中記》也可以賣出近萬本。”

方運心中非常滿意,把《枕中記》列為一州必備讀物意義重大,比鎮國詩都重要,不過他神色不變。

最後,周主簿露出不舍之色,道:“我退最後一步,不能再退了。我是《文報》在江州的編審之一,可以盡最大可能讓一些消息登在《文報》上。隻要你需要,而且符合《文報》的條件,我盡量幫你上《文報》。”

方運立刻露出微笑,沒想到竟然收獲這麽大,他比這個世界所有人都清楚《文報》或者說媒體的價值,媒體甚至可以成為顛覆一國的主要力量。

“有勞周大人了,學生告辭。”方運拱手致謝。

周主簿一臉不高興地寫了一份手令給方運,然後送方運離開,可一回頭,周主簿臉上的笑容如花綻放,小心翼翼拿出方運的手稿,充滿迷醉地看著。

“好東西,好東西啊!什麽金銀珠寶,什麽古玩奇珍,怎能比得上讀書人的智慧!光是看著、摸著,我就心滿意足。不錯,很不錯,以後可要多幫幫他。”

周主簿越看越激動,竟然按捺不住,帶著《枕中記》的原稿直奔江州州院君李文鷹李大學士府上。

不多時,李府內突然傳出周主簿痛苦憤怒的喊聲。

“李文鷹!你竟然敢搶奪我的……方運贈送給我的手稿!我要參你一本!你身為堂堂大學士、三品大員,搶我一個六品主簿、小小舉人文位的私物,你簡直喪心病狂!”

“你竟然用戰詩逼我走?我這就撞死在你家門前!還我《枕中記》!不然我去告禦狀!”

“卑鄙!卑鄙至極!”

“院君大人,李大學士,您行行好,還我《枕中記》吧!”

“好!好!好!我這就去把《西廂記》鎖起來,讓你一輩子也看不到原稿!我還會修書告之蔡禾,死也不把《濟縣早行》原稿給你看!”

“李文鷹老混蛋,我跟你沒完!”

周主簿罵累了,低聲抱怨:“這算是報應嗎?”然後悶悶不樂回家。

方運得了好處,愉快地回家,在臨睡前上了兩柱香,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