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運輕歎一聲,說:“我剛才說過,我被徹底打醒了。不過禍兮福之所倚,昨夜我見到一位奇人,他教了我很多東西,以前記不清的都記得,以前不懂的也突然就明白了,好像是開了竅。”

楊玉環半信半疑地看著方運,低聲問:“那人是誰?”

“他沒說名字,說我算是他半個關門弟子,如果我不能中進士,就不配知道他的名字。”方運深知自己終究變得不同,所以就編了這麽一個故事,減輕別人的懷疑。

楊玉環一雙美目滿是訝異,問:“進士?當進士才能知道他,那他是誰?大學士?大儒?難不成是半聖?”

“那我就不知道了。”方運搖頭苦笑。

“既然你有名師指點,那一定能中童生!我回去割二兩肉,晚上讓你吃個夠!”楊玉環高興地笑起來,她的笑容比春天的陽光更明媚。

“那就多買點,買一斤,幹脆再燉隻雞。”方運心知考不中童生必死無疑,多買點就當是最後的奢侈,考中了也不會差這點錢。

楊玉環毫不猶豫點頭說:“那就聽你的!你是一家之主。”

方運沒想到楊玉環不僅人漂亮,還這麽懂事,處處維護他的尊嚴。在她眼裏,一天吃這麽多已經屬於敗家,可仍然毫不猶豫,生怕方運自尊心受挫。

方運心中暗歎:“或許她會在心裏說,隻要再累一點、多吃點苦,就能把這些錢賺回來。這樣的女人,怎能辜負。若我能中童生,絕不讓她再吃半點苦、受半點累!”

楊玉環從書箱裏拿出一張她今早烙好的糖餅,說:“我多烙了兩張,你早上沒吃飯,現在吃了吧。”

方運接過糖餅,慢慢吃起來。

考試當天的飯總比平時好,中午要留在文院,一邊吃飯一邊答題,飯和水都要自備。童生試還好寫,秀才試要連考三天,吃喝拉睡都在狹小的考房裏,身體稍微出點問題都撐不住。

老黃牛一路晃晃悠悠向城東走去,不多時來到文院外。

文院紅牆碧瓦,綠樹掩映,在晨光下一片生機盎然。

文院外站著黑壓壓一大片人,有十多歲的孩子,還有頭發花白的老人,正排成十排逐漸進入文院,粗粗一看不下兩千人,而不排隊的家長親友更多。

方運愣了一下,沒想到濟縣人口不到九萬人,考童生的人數竟然能達到兩千。

方運知道古代識字率很低,中國古代男人的識字率在10%左右,到了民.國時期也不過隻有15%,其中有過半還是需要認字的各種工匠藝人,士子書生的比例還不到5%,可這比例在古代各國中已經是最高的,古代西方貴族大都不識字,大量國家的識字率低於1%。

在方運看來,濟縣的童生試一次能有三四百人就足夠多了,可沒想到竟然能有兩千人,這個數字太嚇人。

而濟縣是下縣,一年也隻能錄取五十個童生!

方運心中驚訝,沒想到自己小看了童生試的激烈程度。

方運很快記起,聖元大陸的人口密度遠高於中國古代。

縣府根據富裕程度分上中下,而濟縣是下縣,土地資源相對貧乏,可因為有才氣的存在,平民隻要不偷懶,都餓不死,方運和楊玉環就是最好的例子,哪怕隻是兩個孩子,也依舊能養活自己甚至能勉強供一個人讀書。

聖院大陸的縣令等部分官員有一項很重要的職責:助農。

雨少了,當地官員就要舉辦“祈雨文會”,召集當地有文位的人做祈雨的詩詞文章,如果詩詞文夠好,才氣引動天地元氣,那麽就會下雨。

如果當地的士子祈雨失敗,或者天氣實在太旱,那麽官員就要準備“文寶”和“聖頁”等物,消耗才氣書寫古代名人的名篇祈雨。

雨多了,就會舉辦“止澇文會”,遇到蝗災,就要舉辦“驅蝗文會”,少不得要作驅蝗調、滅蝗曲。

諸如此類文會不勝枚舉。

正是才氣的功勞,這裏的糧食產量遠勝於地球古代,養活更多人,再加上文位的吸引力,許多人勒緊腰帶也要供孩子讀書,所以一縣童生試才有這麽多人。

“這裏,才氣是第一生產力。”

方運心裏想著,被楊玉環攙扶下車。

附近的考生紛紛看來,認識方運的不多,但江州西施的大名人人都知,哪怕沒見過她,此刻也能猜到,因為楊玉環太美了。

許多人蠢蠢欲動,可惜即將開縣試,不能節外生枝,他們隻好壓下才子會佳人的念頭。

楊玉環從小被人看慣了,眼中淺淺的羞意一閃即逝,然後毫不在意地扶著方運,替他背著書箱。

眾人更加羨慕,這女人真是太賢惠了,恨不得自己變成方運。

“方運!”

“玉環姐!”

就見四個人離開隊伍快步走過來,人人背著竹條書箱,除了一個人明顯比方運小,另外三個人都比方運大好幾歲。

方運隻看了一眼,就記起他們是私塾的同窗,一起讀書學習三年多,四個人中除了梁遠家裏開著米店比較富裕,其他人和方運一樣都是普通人家。

他們四人的父母健在,家裏條件比方運好,可從來沒有瞧不起方運,相互間的感情很真摯,隻是十二歲的葛小毛曾紅著臉說過交好方運是為了能多看看玉環姐。

“方運你怎麽了?”梁遠在五人中最高,幾步躥了過來,皺眉打量方運。

方運雖然換上幹淨的衣服,可頭上包著藥布,臉上有明顯的淤青和傷口。

方運微笑道:“昨夜下雨路滑摔倒,都是小傷,不影響考試。”

葛小毛擔心地說:“都傷成這樣還不礙事?真的能行?”

方運半開玩笑道:“孟子雲: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我在臨考前遇險阻,又遇老師教誨,可見天必將降大任於我。”

“老師?孫先生特地指導過你?”梁遠好奇地問。

“不是孫先生,是另一位你們不認識的老師。不說這個,我們排隊進文院。玉環姐,書箱我來背。”

人高馬大的梁遠卻搶過書箱,說:“我幫你拎,走吧。”

另一個同窗陸展扶著方運,辭別楊玉環,排隊進文院。

方運四處打量,那個方運去年也考過童生,可他還是第一次來。

葛小毛小聲埋怨:“我才十二歲,來了也是浪費錢。做個歪詩還行,可‘請聖言’太難了。除了十三經,還有一些眾聖的著作。自孔夫子封聖至今已過千年,封聖者數十,‘請聖言’選考多位先聖的著作,我上了五年私塾,不過背誦了《論語》《孟子》《易經》《周禮》和《春秋》,怎麽也考不上童生啊。”

方運知道所謂的“請聖言”類似後世的問答、填空和默寫,讓考生根據提示去補寫前文或後文,有的甚至要默寫一整章。

這讓方運想起了唐朝的科舉。

中國唐朝科舉考“帖經”,帖經是錄取考生的重要科目,就是抄錄經書中的幾句話,然後遮住幾個字,讓考生填上,比請聖言還要簡單。

唐詩之所以興盛,主要原因是唐朝科舉還考詞賦,而且所占比重極大。

在聖元大陸,聖院發現詩詞和才氣最為契合,尤其是能傳世的戰詩戰詞,影響人族興衰,所以科舉必考詩詞,而邊塞詩是重中之重。

梁遠笑著說:“你年紀小,讓你來不是為功名,而是為了長見識,盡力而為即可。童生試的‘請聖言’一出就是三十張試卷,府試考秀才的‘請聖言’更是達到一百張,戲稱考百頁死耕牛,怎麽可能全答對?”

陸展道:“小毛你不要氣餒,除了四大才子,沒人能答對童生試所有的‘請聖言’,我們也不能,更何況你。好在童生試要考的範圍較小。秀才試的‘請聖言’才刁鑽古怪,科舉數百年連曆代才子都無一人答對,哪怕那些最終封聖的先賢。”

葛小毛鬆了口氣,說:“梁遠,這次童生試全靠你了,孫先生的弟子這些年一直沒人中童生,別的私塾的人都笑話我們。咱們比不上那位過目不忘的神童方仲永,可不能被別人比下去!希望列祖列宗眾聖保佑。”

“你呀!”梁遠失笑搖頭。

方運聽到方仲永這個名字稍稍一愣。

就在這時,附近有人突然大聲說:“方仲永來了。”

眾人立刻循聲望去,就見一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少年從一輛馬車上下來,少年麵容嚴肅,沒有絲毫的稚氣,目光沒有絲毫神童應該有的靈動,看著比同齡人穩重。

隨後一個身穿華麗錦袍的中年人得意洋洋從車上下來,不少父母立刻上前恭維那中年人。

文院麵前的考生和考生親友足有三四千人,方仲永父子一到,大部分人停止說話,看向方仲永父子。

方運沒想到同是姓方,這對父子竟然這麽耀眼。

方運認得方仲永和他父親方禮,那是他的遠房親戚,論輩分方運是神童方仲永的叔叔,隻不過兩家關係太遠,沒有來往過。

葛小毛羨慕地說:“方仲永的神童之名在濟縣還要超過玉環姐的美名,他不僅過目不忘,吟詩作對也遠超我等。他父親說他在十歲那年就能考上童生,之所以在今年第一次參加童生試,是厚積薄發,為了爭童生第一當‘案首’。”

“此次案首非他莫屬了,案首可免試入大源府的府文院,那可是一府之內最好的學堂,比咱們的私塾不知道好多少倍。”梁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