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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運與趙紅妝一起來到第二張桌子邊,隨後趙紅妝為方運一一介紹同桌的六人。

“這位是右相曹德安大學士。”趙紅妝向方運示意。

方運看過去,這是一位留著三縷長胡的老者,身材微胖,笑容極為和藹。

一國四相,左相、右相、輔相和文相,官場地位依次降低,這位曹德安地位僅次於左相柳山,在景國百官中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此人是出了名的老好人,掌管戶部和工部,表麵上平平,沒有絲毫的出色之處,對左相的言行也不聞不問,被一些激進的讀書人稱之為“泥塑的曹右相”。

方運可不是那些熱血衝頭的學子,他分析過景國的形勢,此人掌管戶部,也就是掌管景國的錢糧,若不是此人一直暗中製衡左相柳山,太後根本無力與柳山抗衡。

“學生方運,見過曹大學士。”方運以晚輩的態度問候,而不是以官員,顯得更加親近和敬重,不像那群清流一樣瞧不起這位真正忍辱負重的功臣。

曹德安哈哈一笑,道:“不愧是天下第一舉人,今日一見,名不虛傳!沒有在武國人麵前墮了咱自己人的威風,好!”

方運一開始還覺得奇怪,這位“泥塑的曹右相”可不像是如此直接的人,轉念一想方才明白,這裏是陳家,這曹德安也是做給陳聖世家的人看,表示對景國的忠心不二。

趙紅妝又介紹另一個大學士,道:“這位是輔相司悅慶大學士。”

“卑職見過司大人。”方運拱手道,臉上的笑容比剛才淺了許多。

這位輔相司悅慶比曹德安年輕,一頭黑發,鼻子下麵的一字胡格外醒目,神態嚴肅,無論怎麽看都是一位道貌岸然的老先生。

這人的外號與“泥塑的曹右相”並稱,被人譏笑為“紙糊的司輔相”。不過司悅慶比曹德安的爭議更多,不僅是他在左相柳山麵前奴顏婢膝,更是因為他的名字“司悅慶”被人曲解為“思慶”“思慶國”,惹來許多嬉笑怒罵。

司悅慶正色道:“方文侯公忠體國。救景國文名於水火,乃群臣表率,請受我一拜。”說完真就彎腰下拜。

方運發現周圍幾個人一臉漠然,而趙紅妝直接看天翻白眼,於是心道看來這就是輔相司悅慶的拿手好戲,無論對誰都是一本正經的樣子,但做起事來卻無比下作。

“司大學士客氣了。”方運道。

之後趙紅妝一一介紹其餘人,然後一起落座。

趙紅妝笑道:“婚宴還未開始,不能敬酒,我就以茶代酒敬方運一杯。謝謝他,不然我可坐不到此處。”

另一位大學士禮部的毛尚書道:“方運你今日可不要走,我有一肚子話有問你。”

曹德安笑道:“不止你,景國上下誰沒一肚子話想問方運?真是羨慕文鷹,早知道坐鎮江州能碰到這麽一個千載之才。我才不當什麽右相,就在大源府坐著等天才出頭。”

周圍四桌的人齊笑,紛紛說有話問方運。

方運暗中觀察,發現這京官和江州的不一樣,江州的官員看到自己是天然的親近和不斷奉承,可這京城的官員則大氣許多,同樣承認自己的地位和身份。但態度不一樣。

有些疏遠,但更多的則是一種君子之交淡如水,就像李文鷹一樣,誇是誇,但點到即止。

不多時,一個一身紅綢帶的下人跑出來。低聲道:“太夫人來了。”

嘩啦啦……

所有人齊齊起身,院子裏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見到屋裏的人起來他們也齊齊站起。

不多時,右側的門中走出兩個身穿紅魚戲水服的丫鬟,兩個丫鬟各手持玉如意。掀開門簾。

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婦人坐在一輛機關椅上,在一位強壯秀才的推動下,緩緩駛入正堂。

方運看著老婦人,此人已經奄奄一息,呼吸極慢,手上臉上全是老年斑,似乎是在昏睡。

“祖母,孫兒給您請安。”陳家家主陳銘鼎竟然當即跪在老婦人麵前,伸手握住老婦人的手,麵帶微笑,明明已經是八十餘歲的老人,可竟然浮現與孩童相似的神情。

方運心中更加敬重這位陳銘鼎,堂堂大儒在這麽多人麵前跪得如此幹淨利落暫且不說,單單這麽大的年紀還有如此孺慕之情就足以讓人動容。

其餘人不便下跪,都稍稍低著頭。

“嗯。”陳太夫人輕哼一聲,眼皮睜開,迷茫地看了陳銘鼎一眼,嘴角浮現沉重的笑容,隨後閉上眼。

就在此時,陳府外的街道傳來劈裏啪啦的鞭炮聲。

陳銘鼎隨手一揮,隔絕外麵的聲音,然後道:“祖母,靖兒已經迎新娘子回來了,您稍等,他們馬上就在您麵前拜堂。”

“嗯……”陳太夫人這次連眼皮都不眨。

陳銘鼎這才站起來,道:“諸位安坐,我去迎接新郎新娘。”

方運等人落座,低聲說話,生怕驚動了陳太夫人。

不多時,眾人看到大院門口走來一行人,立刻起身。

方運抬頭望去,就見新郎官扶著新娘子慢慢走進來,兩人都是一身紅衣,新娘頭上還戴著大紅的蓋頭。後麵跟著許多人,有人吹嗩呐,有人拍著鈸,歡聲笑語,樂聲陣陣。

方運微笑看著這對新人。

眼看新郎新娘就要進門,陳太夫人身後的那個秀才突然低聲道:“太夫人?太夫人您怎麽了?”

眾人急忙看向陳太夫人,就見她頭歪向一側,手向外翻開,耷拉在膝蓋處。

狂風大作,一個紫衣人影幾乎在眨眼間從門外飛到陳太夫人前。

“祖母!祖母!”大儒陳銘鼎輕聲呼喚,聲音裏充滿的焦急。

呼喚了好幾聲,陳銘鼎用顫抖的手給陳太夫人把脈,很快鬆開,又再次把脈,反反複複十餘次,才徹底鬆開陳太夫人的手,緩緩站起來。

陳銘鼎麵色和平常比僅僅是陰沉了一些,他環視眾人,緩緩道:“祖母他老人家臨終前最想見到靖兒完婚,婚禮中斷不僅讓祖母不悅,更不合禮製。靖兒與新婦就在祖母麵前拜堂成親,了結祖母最後一樁心願。”

“理當如此。”眾人紛紛附和。

方運和趙紅妝相互看了看,都從對方眼中看到無奈,本來是大喜的日子卻死了人,這讓人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陳府的氣氛稍顯詭異。

主婚人大儒張戶隻能硬著頭皮主持婚禮。

院子中的小國公目光一閃,迅速低下頭,緊握的右拳緩緩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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