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中,一個又一個犯下大罪之人撞牆自殺。

那些犯罪較輕的慣犯紛紛醒悟,陸續表示要重新做人,補償曾經害過的人家,並決心讀書學習。

隻有四個人反複念叨自己是冤枉的。

方運口誦天言,但把一切都聽在耳中。

讀完《論語》,方運沒有讀孔聖的其餘經典,而是先讀了人族第一步完備的法家書籍《法經》,又誦讀了半聖商鞅的《立木法典》。

隨後又有五人自殺,而四個喊冤之人有一個突然破口大罵方運,承認自己犯了罪,但就是死不認罪,然後,他再也聽不到方運的聲音。

方運有心,天言有靈。

《論語》載“有教無類”,《易經》中亦有“物以群分”。

午飯方運沒有吃,而是喝了一些水,又開始誦讀《尚書》。

方運牢房的窗外,不知不覺聚集了大量的獄卒,連虎囚獄的最高長官霍司獄也穿著厚厚的棉襖帶著椅子坐在外麵。

一開始還有一些獄卒是坐著凳子,可最後無一人坐下,連霍司獄也悄悄命人移走椅子,站著聽經。

至於兩個刑殿進士在方運一開始就站在外麵,垂手聽經,兩人最清楚一個進士口含天言意味著什麽。

此時即將進入寒冬臘月,虎囚獄不得聖廟才氣庇護,原本異常寒冷,但是,漸漸地,整座虎囚獄的的溫度開始上升。

牢飯隻有早晨與中午,沒有晚飯,秉承古代人過午不食的習慣。

方運一直誦讀眾聖經典,期間除了喝水一直沒有停下,一直誦讀到深夜子時,然後在奇書天地中溫習功課,書寫詩詞、經義與文章,最後隻睡一個時辰。

大儒封文無法封住奇書天地。

贈人玫瑰,手有餘香。方運發現自己誦經布道後,對眾聖經典的理解又加深了一絲。

接下來,方運每天誦讀眾聖經典,天言布道,之後在奇書天地中學習到淩晨。

方運在獄中誦經,並不知京城因為他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景國學宮有足足三萬學子罷課。

每天清晨,以上舍進士喬居澤為首的學子便聚集在虎囚獄外,堵了半條街。

在這裏的人以舉人和進士居多,還包括多年的秀才,新秀才與童生無法在虎囚獄街上堅持多久。

每天中午,京城各地的酒樓飯店都會派一部分夥計拎著食盒送餐,這裏的數千學子不僅餓不著,反而因為食盒太多,往往要把飯菜發給周圍的貧苦人家。

這些人沒有大叫大嚷,也沒有大罵起哄,而是相互熟悉的人聚在一起,談書論文。

眾人不會使用任何暴力或過激的手段,隻要能讓十二月初一的《文報》刊登此事,就達到目的。

以上舍進士張承宇為主的讀書人則每日書寫大量的《為方運陳情書》,除了為方運申冤,還把宗家、雷家、司馬家、左相和蒙家等等全部罵了個狗血噴頭。

一部分人負責抄寫《陳情書》傳文,另外一些人則負責去京城各地分發傳文。

玄庭書行已經壟斷了十國的書販,不僅京城的書販開始發送《陳情書》,十國各地凡是有玄庭書行書販的地方,都在默默發送《陳情書》傳文。

事情傳開,十國為之嘩然,數不清的讀書人開始發文抨擊景國刑部、左相、雷家、司馬家、宗家和蒙家。

第二天,各式各樣的消息在流傳。

啟國學宮一支千人讀書人隊伍將趕赴景國,為方運伸張正義。

孔城數十萬讀書人罷課罷市一天,在倒峰山聖院之下高呼“打倒奸佞,釋放方運”,甚至還有人寫了血書血諫聖院。

左相的遠房侄子被一群蒙麵人痛打。

慶國數十人叛國,宣布加入景國,並發檄文大罵宗聖世家,最後一起奔赴京城,隻等見方運最後一麵便去北邊,與蠻族血戰。

景國各地官員傳書如雪,數以百計的官員彈劾左相與刑部左侍郎原肅,監察院的禦史們更是不斷寫奏章,有禦史創下一天連寫二十七封彈劾奏章的記錄。

敖煌以東海龍宮特使的身份發言,東海龍宮斷絕與宗家、蒙家、司馬家和左相極其相關家族的一切來往,敖煌還發布個人言論,以後雷家的雜碎見一個揍一個。

景國舉人陸續匯聚在京城,上百舉人已經聯名上表,不釋放方運,則罷考進士試。

江州讀書人更是四處奔走。

景國皇宮外,萬民請願書已經鋪滿半條玄武大道,各地的景國人陸續前來,隻為在上麵留名。

一件又一件支持方運的事情在十國上演……

但是,眾聖世家的重要人物卻無一人出麵。

迫於壓力,刑殿宣布駁回蒙家控訴方運殺凶君的控告,隻受理控告方運搶奪蒙家財物,並由刑殿進士轉告方運。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方運繼續在獄中誦經和學習,獄外為救方運的行動則愈演愈烈,甚至已經有讀書人站在左相門外高唱詩經中的名篇《碩鼠》《板》《蕩》等等來諷刺左相。

左相乃大學士,讀書人隻敢譏諷,但刑部左侍郎原肅則倒了大黴,大量讀書人往他家裏扔腐肉爛菜,每次出門必然會被眾人圍住嘲笑譏諷,甚至有人比賽作打油詩譏諷原肅。

原肅雖然是翰林,但卻不敢傷一人,隻要在此時稍有不慎,便會被太後和文相等人抓到把柄,直接下獄,讓右侍郎掌管刑部。

刑部於尚書則被康王困在燕州,始終無法離開。

經過方運多日誦經,虎囚獄竟然逐漸得到聖廟的力量加持,不再寒冷。

虎囚獄溫度升高,屍體腐爛,蟲鼠肆虐,汙水流淌,臭氣熏天。

一開始獄卒毫不關心,後來在刑殿進士的強烈要求下,不得不雇外人進入地下監牢,稍稍打掃一番,但依然臭氣熏天。

按理說地牢中會因此生瘟疫,但卻無一人得病,尤其是那三個冤枉之人,反而比以前更加強壯。

兩位刑殿進士分別向聖院傳達兩封相同的傳書。

“疑似正氣生。”

十一月三十的清晨,離進士試隻差一天,天氣晴朗。

所有囚犯和獄卒如往常一樣早早來到地牢外,四個獄卒繼續發送牢飯,但從兩天前開始,牢飯的雜糧餅就不再發黴,都是用稍差的陳糧蒸製。

吃過飯,所有人靜靜等待方運誦經。

方運休息片刻,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懶洋洋站起來,但隨後目光專注,腰身筆直,麵向聖廟方向作揖。

“學生方運,因遲救不義之人,遭人誣陷,本想靜等聖院昭雪,怎奈學生乃本年進士試考生,已然報考。學生欲以考生之身效仿《春秋》決獄,行詩文抵罪,若中會試第一成會元,則可抵罪,若不成,則罪罰加倍!”

春秋決獄乃是半聖董仲舒所創,以孔聖理念判案,此舉雖然觸怒法家,但因並非所有案件都如此評判,法家也並沒有完全禁止,在一些國家陸續施行。

後來,又形成了“詩文抵罪”,隻要不是大罪,當年赴考的考生都可進行詩文抵罪,先獲得科舉的資格,之後若獲得當地科舉第一,便可抵罪。

詩詞抵罪中有許多禁止抵罪的罪行,方運不過是“見死不救”和“搶奪蒙家財物”,並未列入不可抵罪的罪行中。

十國近十年來至少有上千讀書人進行詩文抵罪,但成功者不過十幾人,景國唯有一人成功,乃是著名進士衛宇煌,他曾親自給方運送重陽節文會請柬。

詩文抵罪需要得到負責聖院常務的東聖、刑殿閣和本國皇室三方認同。

東聖和景國皇室的認同過程極為簡單,但刑殿閣不同。

刑殿閣除了“榮譽閣老”由眾聖兼任,實權閣老是清一色的法家大儒。

李悝世家、商鞅世家、李斯世家、韓非世家等等法家世家把持九位閣老中的七位,而另外兩位則由非世家的法家大儒擔任。

刑殿是聖院中最嚴密的殿院機構,也是人族最高的調查、執法和審判機構。

刑殿閣則是刑殿中的最高機構,一旦遇到大事或有爭議之事,則由閣老進行表決,詩詞抵罪便是其一。

地牢外的一位刑殿進士撫掌大笑,手伸向另一位刑殿進士,道:“我早就知道方運會用春秋決獄、詩文抵罪,丘兄,你那塊蛟龍血硯歸我了。”

另一位刑殿進士嘟囔道:“據我所知,刑殿閣已經對外關閉,正在商討更改聖院律法,你要知道,每次討論聖院律法都會持續半個月。除非人族大難。”

“能詩文抵罪好,若不能,我相信方鎮國絕不會隻有一計,我們靜觀其變。”

“也是。”

與此同時,景國所有三品或以上官員都收到聖廟發的傳書,傳達方運要請願詩文抵罪。

左相府。

柳山看完聖廟的傳書,淡然一笑,望著窗外若有所思。

“終究是雛鳳凰,計差一籌,宗聖早就布局刑殿閣,封死你的退路!不僅如此,你就算沒有‘免征令’,太後也會特賜於你。人說你一旦用掉免征令,我們便可用下一計,再一次封死你的退路!”

“我汙名纏身,景國加持於我身上的氣運驟減三成,但為雜家大計,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倒峰山上,聖院之中。

東聖敲聖鍾,傳遍萬界,僅入眾聖之耳。

“議方運。”一個渾厚的聲音傳遍聖院。

人族千載,議題為進士前所未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