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運愕然看著奴奴,這個小家夥也太向著自己了,也不管是什麽東西就讓他收好。

方運不好意思地看著安承材,哪知安承材卻道:“連狐狸都認為這東西屬於你,看來我做出的決定是對的。一定要收好!方運,希望你以後能堅定文膽,像今天這般,寫出無數戰詩詞和好文章為我人族除妖!”

方運道:“我既然為人,既然生在這裏長在這裏,就要用一切力量保護人族、守護這片土地!”

方運的話語擲地有聲,他剛來聖元大陸的時候沒有想太多,隻想著生存,但親自經曆了盧家鎮被毀、親眼見到數以百計的士兵被殺、又眼睜睜看著同窗被妖龜生吃,最後被那一重重的碧血丹心震撼,心中已經有了覺悟。

“那就好。我做不了太多,現在隻能做最後一件事,人族靠你們了。”安承材突然麵帶微笑,好像放下了一切的束縛和重擔,目光無比清澈。

方運愣了一下,此刻安承材的神色和那幾位使用碧血丹心的舉人一樣,有一種“舍生取義”的從容。

“安兄……”

安承材擺擺手,道:“我們走吧。”說完大步向前。

方運跟在後麵,疑惑不解,不明白安承材為什麽突然變成這樣,他不過是一個童生,就算舍生取義也做不了什麽。

奴奴看著安承材,似乎歎了一口氣。

那蛇族妖帥看到陳溪筆等人就要逼近,突然消耗大量氣血,噴吐出濃濃的毒霧。

何縣令知道這毒霧的厲害,不敢再擋路,不得不讓開。

蛇族妖帥趁機突破何縣令的封鎖,衝到山頂,但它的身體搖搖晃晃,龐大的蛇身已經失去往日的靈活,全身布滿各式各樣的傷口,它已經失去了妖帥應有的自愈能力。

最後,蛇妖盤著身體停在山頂上,用蛇類那陰森的豎瞳望著何縣令,眼睛裏充滿了仇恨,它的身後,就是百丈高懸崖。

何縣令道:“妖蛇,你氣血不足,就算跳下去也逃不出我們的追殺,把大儒汙文交出來,我們給你一個痛快,將你安葬,不會另作他用。”

“這裏離長江隻有幾十裏,我足可以逃入長江。”妖蛇的外貌極為恐怖,但聲音卻是女聲,非常悅耳動聽。

陳溪筆身前懸著才氣古劍,一邊走一邊道:“李大學士殺入長江的時候,那些魚妖早就說過是你偷了蛟龍宮的東西。你一旦進入長江,必死無疑。老老實實交出大儒汙文,否則等我們拿到大儒汙文,會把你送入長江,讓蛟龍宮的人處置你!你應該比我們更清楚它們的手段。”

蛇妖眼中流露出一絲茫然和無助。

就在這時,一直躲躲閃閃的安承材走出人群,他手中握著鋒利的匕首,邊走邊說:“各位大人,請給我半刻鍾的時間,我來解決。”

陳溪筆正要嗬斥這個童生,卻發現蛇妖的眼睛裏竟然流露出慌張之色,心中詫異,沒有作聲。

“安兄!”

“你這是做什麽!”

安承材不理眾人的喊聲,依舊向妖蛇走去。

那妖蛇卻好似無比懼怕這童生,不由自主後退,它的一部分蛇軀出現在懸崖外,一些石子被它的身體掃落懸崖。

安承材一邊走一邊道:“你變回人的樣子,我不喜歡你現在的樣子。”

蛇妖猶豫片刻,周身爆出一團白霧,等白霧散去,一個身穿青衣的美麗女子出現在眾人麵前。

許多人眼前一亮,沒想到這妖蛇竟然如此美豔。

她的眼睛原本有一圈血色圓環,但被她的妖術遮蔽,緩緩消散。

所有跟安承材接觸的院生突然全都明白,那妖帥根本沒有逃往長江,而是從曲水縣逃進米縣,然後化為女子被安承材相救,兩個人因此有了感情,結為夫妻。之後那妖龜不知道怎麽發現了妖蛇,就追殺到盧家鎮。這蛇妖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在盧家鎮戰鬥的時候用妖術改變形體,所以一開始沒有人把這蛇妖和有大儒汙文的妖帥聯係在一起。

“對……對不起……我不該騙你。”這個殺人如麻的蛇妖此刻如同羞澀的小媳婦一樣,完全沒有了窮凶極惡的樣子。

安承材微微一笑,道:“我沒怪你騙我,我既然願意娶你為妻,就不在乎被你騙,我心甘情願。”安承材的右手把匕首握得更緊。

“你真不怪我?”蛇妖擔憂地問。

“當然。因為我知道,你願意嫁給我,是真的把我當丈夫,是真的想與我平平安安過一輩子。”

蛇妖突然淚如泉湧,一邊哭一邊道:“是的,我真的想當你的妻子,和你白頭偕老。”

安承材依舊麵帶微笑,點點頭,但刹那後他突然憤怒地喊道:“我不怪你騙我,但你為什麽要殺人!為什麽要吃人!曲水縣的兩個村子的人是不是被你殺光!楊先生是不是被你吃了!說!”

蛇妖呆了一下,眼中充滿悔恨和絕望,微微低著頭,默默流淚。

“說啊!你怎麽不敢說了!為什麽要吃他們!為什麽!他們和我一樣,都是活生生的人,你是不是要吃我!”

蛇妖急忙道:“不……不,我不會吃你的。我是因為受傷才吃他們,我……我不會吃你的,我死也不會。”

“我知道你不會吃我,但你因為受傷,能吃楊先生,就能吃我叔公,要是我爹娘還活著,你就能吃我爹娘,要是你有了孩子,是不是也可以吃孩子?”安承材一步一步走向蛇妖。

蛇妖雙手捂著臉,隻是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安承材走到蛇妖的身前,把匕首抵在蛇妖的左胸,凝視蛇妖的眼睛,道:“我有許許多多的不好,我甚至娶了一個蛇妖、一個吃人的蛇妖、一個吃了我的恩師的蛇妖,我沒有後悔,至今都不後悔。但,我是讀書人!你吃人,我就要殺你!”

安承材流著淚,緩緩把匕首刺入蛇妖的心髒,鮮血順著傷口流出,染紅蛇妖的裙子。

蛇妖沒有躲避,默默地流淚,默默地看著安承材。

安承材緩緩道:“娘子,若是有來生,你我同為妖,或同為人,你可願嫁給我?”

“嫁!那你可願娶我?”蛇妖問道。

“娶。”安承材堅定地說道。

“對不起,以後我不會再吃人了,我再也不會吃人了。你能原諒我嗎?”蛇妖輕聲問。

安承材卻慘然一笑,道:“那幾百條村民的命怎麽辦?那幾百個士兵的命怎麽辦?我沒有資格代替死去的人原諒你,也無法代替他們的親人原諒你!我原諒了你,那些人就能活過來嗎!有些罪,不可饒恕,隻能以血和命來償還!”

“對不起……對不起……”蛇妖不斷地重複著同一句話,淚在流,血也在流。

安承材伸手撫摸蛇妖的麵龐,柔聲說:“我是人,你是妖,你吃人,我就要殺你。可你又是我的妻子,所以,我陪你一起死。”

安承材說完,突然抽出蛇妖身上的匕首,反手對準自己的心髒捅下。

“噗!”

安承材的鮮血濺了蛇妖一臉。

“相公!”蛇妖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安承材麵色蒼白,流著淚,輕聲說:“娘子,要是下輩子你還是妖,不要吃人了。”

“我不吃了,我再也不吃人了……”蛇妖嚎啕大哭。

“嗯,來世我們再做夫妻。”安承材緩緩閉上眼。

蛇妖抱著安承材的屍體放聲大哭。

不遠處許多人低著頭,用衣袖擦著眼淚。

奴奴一邊哭,一邊不停地用爪子擦淚。

過了許久,蛇妖抱著安承材的屍體搖搖晃晃站起來,然後向眾人彎腰鞠躬。

“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吃人了。”說完,蛇妖抱著安承材的屍體縱身跳入懸崖。

夜空寂靜。

許久,懸崖下傳出一聲輕微的響聲。

眾人都知道,蛇妖也活不成了。

何縣令輕聲道:“我下去埋葬兩人。”說完憑借疾行詩的力量向山下滑翔。

眾人輕歎,都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令人唏噓啊。”

“是個讀書人。”陳溪筆沉聲道。

小狐狸還窩在方運懷裏大哭,方運撫摸著它的頭,輕聲安慰。

許久,小狐狸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方運,用爪子捂著嘴。

方運微笑道:“我知道你不會吃人。”

小狐狸用力點點頭。

“你們在這裏等院君大人,我們去處理一下妖族屍體。”陳溪筆道。

幾個老兵一邊走低聲議論。

“媽的,那個讀書人太可惜了!不應該和那妖女一起死!人的命就是比妖蠻的貴!”

“他做的沒錯,妖族殺人,我們就要殺它們!我們人族才是聖元大陸的主人!”

“唉,我堂哥被那頭妖龜殺死了!可恨!”

一些老兵收殮同袍的屍身,一些老兵用刀肢解有價值的妖族屍體,取出有用的處理好,尤其是那頭妖龜的屍體,需要秀才軍人親自操刀。

方運靜靜地看著那些老兵忙碌,安承材讓他明白了殺妖的意義。

“我的刀,不會放下。”

不多時,天邊有一朵白雲疾馳而來,大學士李文鷹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的視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