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童生秀才啞火了,玉海城是軍方和聖院重地,消息流傳非常快,方運說的事他們都已經知道。

哪怕不說功勞,單說方運的膽魄就足以讓他們自愧不如,在場的任何人都做不到方運所做的。

一直遠遠跟在方運後麵的刑殿龐舉人輕輕點了一下頭,他知道方運並沒有說真正的大功。他雖然不知道方運立下何等大功,但也能猜到是有關人族氣運的大事,否則前幾日李文鷹不至於連夜去聖院見半聖,然後半聖親自下了封口令。

方運哪怕很憤怒,也沒有提及強兵詩《擒王》和秀才戰詩《石中箭》的功勞,除了那日親眼見到的人,全天下隻有不到四人知曉兩首詩是他所做,至少要等一個月後才會詔告天下假托他人所作,讓人去各地聖廟學習。

方運繼續道:“若你們好言相勸,我大不了厚著臉皮去找李大人,求他在六月初一護送我去大源府考試,等登完書山再回玉海。可是為何你們不給我一個說話的機會?為何張口就汙蔑我?”

眾人無人能反駁,許多人甚至隱約明白自己太過於渴求上書山,被童黎等人當筆使了。

“我若是真為書山的名額來此,你們隨便罵,我半個字不說!可我是因殺妖有功,被妖族逼迫至此,同為人族的你們不相助也就罷了,哪怕冷眼旁觀我也不會說什麽,可你們為何要落井下石?你們無非是看我根基不深,既不是大族豪門,也不是高官之子,徒有文名而無權勢好欺負罷了!若是換成一位知府之子,你們誰敢站出來阻攔?”

許多人感到慚愧。

方運道:“你們可以不相信我方運,但你們問問自己,李文鷹大人可能為了我徇私枉法嗎?若不是當年的四大才子、逆種文人領袖之一的風城絕要殺我,李大人何至於要把我送到玉海城保護?”

眾人無不動容,風城絕惡貫滿盈,數不清的人憎恨他,那些原本還反感方運的人態度立刻有了變化。

一童生向方運拱手道:“方兄教訓的是。在人族與妖族的矛盾前,連有仇的世家都可聯手,我等計較這些小事實在過分。我等應該聲討殺人的妖族,而不是被妖族追殺的受害者。我會努力向同窗澄清此事,還你一個清白。我心中有愧,今年的府試不參與了,告辭。”

“唉,說的對。妖族都毀不了的天才,若是讓咱們人族自己毀了,我等以後有何麵目見人!小生告罪!”

“私心作祟,誤傷方兄,還望諒解!”

大多數人紛紛散去,還有幾個不肯走,那一開始就罵方運的童生又羞又惱,可根本不敢發作,用力揮了一下衣袖帶著其他人離開。

那書辦低聲輕歎,道:“方運,我是李大人身邊的人,你是知道的。你一定要忍,那童黎仗著家世顯赫,在玉海城無法無天慣了。他們恐怕就是故意激怒你,找機會逼你離開玉海城。”

方運道:“我豈會不知。他們認為那茂才也好、書山名額也罷,都是屬於他們的!若是京城的豪門世家突然來玉海城上書山,他們敢阻攔嗎?我有文名不足三個月,而且又是寒門子弟,所以他們認為我是在犯上!我若低頭了,他們隻會認為那一切都是應該的,不把我逼出玉海城決不罷休。”

書辦呆了片刻,道:“你說的沒錯,那些德高望重或者心地善良的人,見到你名聲大震,會為人族有大才而喜悅。但是那些一肚子男盜女娼的人,那些認為是你堵塞他們聖道的人,自然會仇視你。昨日我聽一位舉人譏笑過那些人,就算沒有你方運,那些怨你的人也摸不到聖道的邊。”

方運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道:“我希望他們適可而止,若是欺人太甚,那就不要怪我!我連妖都敢殺,豈會怕幾條瘋狗!”

那書辦嚇了一跳,心想好大的煞氣,隻有那些曾經跟妖將戰鬥過的舉人才有這種氣勢,莫非這方運也曾與妖將廝殺?

方運隱隱感覺自己心中有了一股以前不曾有過的豪氣,這讓他不由自主想起李文鷹劍斬大源府院君、於長江上屠戮數萬妖族的場麵。

文宮內的文膽微微放光。

書辦道:“也是,大多數聖人的道路都是殺出來的,殺妖蠻,殺敵國,殺仇敵。走吧。”

方運跟著書辦處理完學籍,然後去報考六月初一的府試,隻不過報名府試的人太多,他排到中午才完成。

方運老家濟源縣人口九萬,一年錄取五十童生,而玉海府共一府城九縣城,人口超過三百萬,光童生一年就有近兩千人。

每年府試,會有數以萬計的童生前來玉海城考秀才,但每年隻錄取五十餘名,哪怕今年因為有文曲五動名額增至一百,也是百中取三四人,競爭異常激烈。

方運看了一眼身後帶著幹糧來排隊的眾人,離開文院返家。

方運此刻身份非比尋常,玉海城許多富商、名門或官員送來請帖,還有大量的拜帖,但方運都一一拒絕,安心在家裏讀書。

和以前一樣,他仍然每天隻睡兩個小時。

經過了雷鳴聖音、文曲五動和三次才氣天降,方運無論是文宮還是身體都要強於普通秀才,甚至不弱於普通的舉人,因為普通舉人也不過曆經三次才氣天降。

再加上龍宮血參的滋養,他哪怕每天隻睡兩個小時依舊精神飽滿。

方運不去文院上學,但每日早中晚各作一篇經義,讓鄰居龐舉人給評等。

到了五月初五,方運手持李文鷹的請柬,攜楊玉環和奴奴前往玉帶河畔看賽龍舟,一同前往的除了龐舉人一家,還有另一個鄰居賴偏將一家。

眾人說說笑笑前往,上午八點多到了玉帶河畔。

方運放眼望去,清澈的玉帶河穿過城中,隔斷主城和北副城。這玉帶河名字不大氣,但卻很寬闊,最寬處足足有兩百丈,最寬處甚至有河中小沙洲。

河岸兩邊是一排排青翠欲滴的柳樹,一根根楊柳樹枝垂下,分外喜人。

此刻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文人雅士、垂髫孩童、靚麗少女、風韻少婦等等形形色色的人來來往往,個個麵帶笑容,享受這節日的氣氛。

叫賣粽子、香包、艾草、菖蒲的聲音不絕於耳,還有雜耍的賣藝的,無比熱鬧。

奴奴興奮得不得了,東看看西瞧瞧,看什麽都好奇。

方運看了看那河中的沙洲,上麵已經有許多人,還有一些龍舟。

一旁的賴偏將介紹道:“那塊洲渚就是每年賽龍舟的起始點,而終點則是赫赫有名的靖海樓,那樓的主人跟陳聖有親戚關係,當年陳聖封聖前在那樓裏題字,靖海樓就是陳聖起的名字,所以越做越大,在玉帶河南北各有一樓遙遙相望,隱隱是玉海城第一酒樓。靖海樓外有一座龍頭橋,橋上有龍頭,龍嘴裏掛著錦緞,賽龍舟的人誰先到達那裏挑起那錦緞標旗,就是勝利一方。走近河邊往那裏看,就可看到。”

方運點點頭,拿出李文鷹給他的請柬,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勞煩賴偏將帶我去。”

賴偏將一看,笑道:“不愧是聖前秀才。靖海樓是終點,這請柬所在的玉河樓就正對著那洲渚,是每年的賽龍舟的起點,能得邀請的人可不多。走,我沾你的光,一起去看看。”

三家人一起前往玉河樓,方運怕楊玉環走散,拉著她的手。

這種動作在這個時代雖然不算出格,但也不算守禮,楊玉環害羞地掙紮了幾下,最終任由方運拉著她的手向前走。

在賴偏將的帶領下,眾人來到玉河樓門口,發現這裏和其他酒樓不一樣,門口站著許多大漢。

方運等人卻看得出來,這些大漢都是童生,而且明顯是軍伍中人,個個都是練家子,近身搏殺能力極強,都有獨戰妖兵之能。

賴偏將低聲道:“今年的賽龍舟有點古怪,以往不會這麽嚴防,應該是來了大人物,不知道是咱景國的還是那邊慶國的。”

方運走到門口,把請柬遞給一個守門的侍衛,那侍衛看到方運帶了那麽多人,道:“你們可以進去,但勞煩其他人不要上樓。”

賴偏將立刻微笑道:“我在軍中任職,這些規矩都懂。”

那侍衛點點頭,放眾人進去。

走了幾步,遠離那人,賴偏將低聲對方運道:“是京城口音。”

方運心領神會,賴偏將這是在說這裏可能有京城的大人物。

玉河樓極為寬敞,一樓有許多人在聊天聽曲,而一樓後麵的門敞開著,門外是一個花園,而花園之後就是玉帶河,方運一眼見到青青柳條,目光穿過柳條可見玉帶河中的沙洲,也就是賴偏將說的洲渚。

賴偏將道:“你去二樓,上麵看得清楚,我們在樓下看著就成。”

方運看向龐舉人,龐舉人看似不經意地點了一下頭,方運就放了心,拉著楊玉環的手向二樓走去。

一路上許多人偷偷看楊玉環,無論是瀟灑公子還是多情文人,就連正在彈琴奏樂的歌姬都因為看楊玉環而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