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檢查了蠟丸的完整性後,黃虎用左手蘸了一些右臂上傷口的血液,點在了蠟丸上,蠟丸上的蠟開始緩慢的融化。不得不佩服那些在臉譜島上創造了渡鴉傳信方法的人,他們把獨特的藥劑擦在了渡鴉的嘴喙上,在收信者用肉體祭祀渡鴉的時候,渡鴉便會把藥劑捎帶著與收信者的血液混合在一起,而隻有這種混合**,才能夠打開蠟丸。

正是這種收取消息的隱蔽性,千百年來,使得孤懸海外的臉譜島安全無比,即便是最近百年無麵者大舉入侵中原,無麵者的名字和能力已經不是那種絕對一級的秘密,但臉譜島,仍然不為人知。

看著蠟丸完全融化還得有一會,黃虎開始治療手臂上的傷口。這種被渡鴉啄傷的傷口與普通傷口的醫治方法是截然不同的,如果掌握的方法不對,傷口在幾天後就會抑製不住的潰爛,最後整個人都會變為膿血。黃虎用左手費力的從腰上摘下酒壺,在傷口上灑了些許的海水。傷口上升起了肉眼可見的白氣,而後,本來被鮮血浸透的傷口開始慢慢轉黑,流血也隨即停止了。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黃虎見傷口沒有什麽進一步的變化,這才鬆了一口氣,從櫃子裏拿出金瘡藥,敷在傷口上,在外麵纏了幾圈白布,來回動了動,雖然疼痛異常,但這條胳膊不會落下什麽殘疾,相比印象當中的其他收信者,已經算是幸運了很多了。

此時,蠟丸已經完全的融化開來,融化的**在桌上聚成了一灘,並沒有散開。黃虎用指甲摘出了蠟丸中的紙條,並且把紙條展開,看了一眼。怪不得蠟丸覺得沉重,一般的傳信蠟丸當中也就是一兩句話,紙條也非常的小,而這顆蠟丸上,足有百十字,所用的紙條也就大了一些,無麵者對於重量非常敏感,這自然逃不過黃虎那細密的心思。

黃虎在略微得意之後,開始細細閱讀。

“情況突變,務必在下一次滿月之日前,將潘金蓮帶至臉譜島。”按理說一般的蠟丸到這裏就結束了,黃虎也很納悶,接下來的到底是什麽內容,他抱著極大的興致繼續閱讀。下麵的文字比上麵來的要小,字體也不一樣,因此黃虎閱讀起來有一些費力,他隻得眯縫著眼睛,仔細觀看:“卑微的無麵者,吾乃千麵神的化身千麵者,此為吾手書之蠟丸。雖然任務的時間被縮短,但務必保證潘金蓮為心甘情願同你出海。如汝完成任務,則賜汝姓名;如汝失敗,則萬劫不複。”

黃虎看了片刻,然後把紙條放到桌上的那灘**裏,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那紙條“嘭”的一聲燃著了。“嘎,嘎,嘎。”那渡鴉看到燃著的紙條,興奮的跳了過來,用嘴喙啄了幾下那火焰,撲扇了一下翅膀,從開著的窗戶飛走了,那種拍打空氣的聲音漸漸的向東遠去。

火焰又燒了一會,也緩緩的熄滅了。沒有留下任何東西,桌子也沒有絲毫的破損。黃虎知道,這種火焰會在渡鴉的嘴喙上留下獨特的痕跡,這痕跡視為自己收到蠟丸並閱讀的憑證,必須由渡鴉帶回。這也視為,自己已經接受了從臉譜島傳來的命令,如果不完成的話,就會收到處罰。如果烏鴉沒有按照臉譜島上的傳令者預定的時間底線回來的話,則視為收信者已經反水叛逃,臉譜島對於渡鴉傳信的準確率非常有信心,相對於會易容的無麵者,他們也更相信,長著翅膀,能夠飛過大海的渡鴉。

坦白來說,這些渡鴉出錯的可能真的很小,但黃虎在心裏還是向千麵神禱告了一聲,希望這食己肉飲己血的渡鴉,能夠一路順利。他可不想費盡心機完成了任務,最後缺被當做叛逃者擊殺,那就真是太倒黴了。

現在不是擔心這個的時候,黃虎把自己的思路拉了回來,將潘金蓮帶到臉譜島上的任務,本來的時間底線是來年六月,現在改為了下一個滿月之日,算一算也就是十二月十五之前,時間整整提前了半年,蠟丸上說情況突變,隻是,到底是什麽情況呢?

十二月十五,今年最後的一次滿月,在臉譜島上應該舉行對千麵神的盛大祭祀,在這個時候一般是不允許外人進入的,但千麵者偏偏把時間定在這個時候,確實是讓人這摸不透。另外這潘金蓮到底是何許人也,千麵者居然手書了蠟丸。另外這次的獎勵也實在是很有誘惑力,居然是可以擁有名字,要知道在整個無麵者陣營當中,有名字的鳳毛麟角,無麵者遊走在不同的身份之間,有名字就代表可以在一個身份上停留下來,可以用這個停留的身份娶親生子。黃虎認真的回憶了一下,現在所有活著的無麵者,隻有一個人是有名字的,包括這一代千麵者,都是無名之輩,能夠獲得名字的話,在地位上,就已經超過了這一代千麵者。在這種巨大的獎勵麵前,黃虎感覺自己在幻想的海洋當中居然有些許的窒息。

這樣巨大的獎勵,對應的也是巨大的懲罰,黃虎迫使自己不去想那些,把潘金蓮帶到臉譜島上應該也不是什麽非常難的事,隻需要當她用完三個名字,仍然無力改變自己的處境,在那時候,以把她救下山作為籌碼,這樣的一個女人應該馬上就會屈服吧。本來黃虎還擔心,潘金蓮在半天堡再待上幾個月,也許就會被識**份,那時候可能會比較麻煩。

從海邊坐船到臉譜島,大概需要七天。不,不,現在是冬季,海岸附近可能會有些地方結冰,航船應該多勻出兩天時間,也就是九天,從半天堡到港口如果快馬加鞭的話,需要兩天,但是冰雪路難行,再加上要帶個女人,行不了很快,這樣的話,大概就要六天。港口上尋找合適的船隻,采辦出海的物資,需要一天。這樣總共算下來,在路上需要花費十六天,不能把時間卡的這樣死,容不得半天紕漏,還需要再勻出兩天的預備時間,也就是說,看似充盈的一個月,要扣除屬於路上的十八天。滿月之日前到達,到達的時間最遲應該是十四日的晚上,這樣的話,黃虎仔細的把時間的消耗又想了一遍,然後他得出一個讓自己有些心驚的結論:如果要完成千麵者的任務的話,他必須要在十一月二十六之前說服潘金蓮,然後二十七日踏上前往臉譜島的道路。

也就是說,屬於黃虎的時間,隻剩下了十天。

黃虎迅速的消除了因為時間過於緊張而給他帶來的不安,畢竟潘金蓮隻剩下了一個名字權力,等她使用完,應該馬上就會絕望了。他對自己前兩次的殺人方式感覺到沾沾自喜,僅僅是用了暗殺術當中最為簡單的藥物而已。

鄧白的狗吃了動物興奮劑,這種藥雖然屬於無麵者藥物中的最底層,但效果驚人。給一直老鼠服用下去,它會有勇氣衝著老虎咆哮,更別說鄧白那兩條凶猛的狗了,那兩個畜生服用下去之後,估計就算是大海裏的龍王出現在它倆麵前也會被咬的滿身傷口吧,何況僅僅是一個莽漢鄧白。

至於新軍統領,黃虎隻不過是偷偷告訴他,半天堡的原有士兵對新軍頗有微詞,如果他能夠站在木塔上,讓全寨都看看他的雄姿,估計就能壓服眾人。那人本來就是個愛顯擺的貨色,聽自己這麽一說,馬上就爬上木塔去招搖。殊不知黃虎早已經在他的飲水裏下了至幻的藥物,在平地上沒什麽感覺,但隻要一走到高處,就會產生無窮無盡的幻覺,跌落高塔,也就成為理所應當的了。

好不容易執行一次“三個名字”,黃虎琢磨“第三個名字”如果情況允許的話,他會選擇親自動手,畢竟都用藥物實在是太沒意思了,而且擁有名字之後,再執行這種任務的機會恐怕就不多了,應該留一把沾血的匕首作為紀念。

武鬆

武鬆在坐在馬背上已經看到了桂花樓,可他卻沒有繼續向前,反而停了下來。一路上並沒有看到如同武大所說的尋找血石的人群,他也不相信按照哥哥的性格會把血石半路扔掉,毫無疑問,那僅僅是一個可笑的托詞。

但問題在於,現在自己去桂花樓幹什麽呢?如果桂花樓的武大真的是無麵者假扮的話,以假亂真的外貌是自己無論如何也揭穿不了的,這不比馬三假扮自己,畢竟兩個武鬆肯定有一個是假的,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但無麵者如果敢於假扮武大的話,真的武大肯定不是簡簡單單能夠找到的,這種揭穿的辦法不可能實行。

還有,萬一那個人真的是哥哥呢?雖然他行為無比反常,但並不排除,因為某種原因,而改變一些工作習慣。

反思剛才的行為,武鬆覺得自己有些太衝動了。看來海砂在心中的分量確實很重,隻要涉及到海砂,二郎都難以把自己維持在冷靜的範疇裏。但武鬆也知道,大部分時候,保持冷靜是能夠活下去的最起碼的準則。

會不會有另一種可能,就是哥哥把血石吃下去了?二郎突然想到這一點,血石這東西,應該不僅僅是死人能吃,齊四肯定算是死人,但海砂不能算是完全的死人,鳳凰點明海砂可吃,也許,這玩意活人也能吃。

從鳳凰的話語中可以判定,血石中含有極大的生者能量,哥哥服用血石之後,就好像食用了極大的補品一般,巨大的能量無法消耗,所以變得勤勞了起來。而我剛才先言明血石對於海砂的身體有巨大的作用,再向哥哥討要,哥哥不好意思,隻好撒了個謊。

如果這麽想的話,那一切都通順了。唉,不過要是真的是這樣的話,那海砂的病也就沒什麽希望了,哥哥啊哥哥,你並不需要這枚讓你變得無處宣泄的血石,可海砂是要靠它活命的啊。

這隻是自己的猜測,先找鳳凰驗證了再說。二郎想到此處,撥轉馬頭,往縣衙而來。武鬆心急,陽穀縣城又並不大,不一會就到了縣衙門前,此時的縣衙看上去有些冷清,連看門的官差都由兩個變成了一個。

“都頭,您來了。”那僅有的一個官差馬上彎腰施禮,言語當中比平時又恭敬了許多。二郎明白,這些官差應該都聽說了昨天晚上自己大戰活屍的事,這種恭敬的根源是壓倒性的力量。

這些官差的隻會欺軟怕硬,在絕對的力量之前,他們會舍棄所有的尊嚴。二郎相信,以後自己再有什麽命令,這些人是絕對不敢不聽的。

他決定,抖一抖這威風,來緩和一下自己焦急的情緒,畢竟這樣去見鳳凰,隻會引來嘲笑吧。二郎把眼眉一立:“怎麽門口就你自己,另外那個呢?今天是誰當班?”武鬆覺得自己說話的語氣,夠得上說書先生說的“不怒自威”。

“回稟都頭,今天跟我一起當差的那位,真不是存心不出來站著,他今天早晨的時候剛咽氣。衙門裏現在人手不夠,門麵上的事,確實是有心無力了。”那官差垂手而立,低著頭說話,好似在看自己的腳尖一般。

“咽氣了?他是怎麽死的?我怎麽不知道?出了這麽大的事,怎麽不去告訴我?”武鬆感覺到憤怒無比,這幫官差就是欠管教,衙門裏出了人命,自己居然渾然不知。看來有必要在官差當中殺一儆百。

“回都頭的話。昨天跟您出城給齊四爺辦陰婚的人,在昨天後半夜和今天早晨又陸續的回來了一些,中午的時候,還有三個嘴裏有一口氣,其他的都已經死了。縣衙裏的兄弟按照道路去尋找,又發現了幾具屍體,把數字相加,同昨天出去的人數完全相同。都頭昨天晚上大發神威,這事我們這些沒出城的,都聽那些鏢師說了。知道您必然疲累無比,也確實不敢因為這件事去打擾您。”那官差突然抬起頭,看著武鬆:“說句有些不太敬畏的話,您不懂醫道,就是把您叫來了,那些兄弟也不會多活一時半刻。說句再大膽一些話,這些兄弟也都是因為您要給齊四也辦陰婚才咽氣的,我們也確實覺得,對於事情的始作俑者,也沒有什麽告之的必要。”說完了這句話,那官差又低下了頭,繼續看著自己的腳尖。

武鬆被噎的有一些說不出話,他想不到,如同牆頭草般軟弱的官差,居然對自己說出如此不敬的話。但他站在那裏搜肝搗腸,居然找不到一星半點駁斥這個看門官差的言語。

一直以來,二郎都認為自己是正義的,直到剛剛也是如此。他手持千年之前的隕鐵戒指,以學城的力量擊敗了無麵者喚醒的活屍,戰果不說彪炳史冊吧,也應該如同那些耳熟能詳的英雄那樣,被編到戲文裏在戲台上演,被編成話本供說書先生講評。他覺得自己的行為,拯救了陽穀整個縣城的百姓。但是,那些聽從自己的命令,出城的官差,他們都死了。他們或許不是好人,或許曾經欺壓過良善,甚至或許在自己沒有來到陽穀前欺負過含辛茹苦賣燒餅的武大郎,但他們不應該死,至少不應該因為這種方式而死去!

他們實際上都是我殺死的,我的手上沾滿了鮮血,這些血不光是惡人的,還有很多,來自於無辜者,真正的無辜者。二郎知道,很多官差都已經結婚,他們的孩子都還不大,自己親手殺死了這些女人的丈夫,這些孩子的父親。武鬆驚訝的發現,當他站在這個低著頭的官差麵前時,仿佛麵前出現了一麵鏡子,而鏡子裏出現的並不是高高在上的,充盈著正義光輝的英雄,而是一個渾身散發著屍臭,手裏把玩著無辜者骷髏的惡魔。這種隻出現在幼年幻想中的東西,居然真的出現在那虛無的鏡子裏。

武鬆的失態隻維持了一刹那。

任何正義都是有代價的,事情的源頭並不在於我,而是李五和無麵者,我是百姓的護衛者,我是陽穀的堅盾和利劍,如果沒有我,陽穀的百姓會死傷無數。而成為官差,最本質的工作,就是守護一方的安全,這些殉難者,正是為了他們職業的最高目標而死去,至於他們的遺孀和孩子,我從桂花樓的賬上給他們每人支一筆數額巨大的撫恤金就好了。對於他們的妻子和孩子來說,一筆數額巨大的銀子,也許比無能的丈夫和軟弱的父親來的實惠的多吧,是的,我是正義、我是力量、我是拯救者和救贖者。

二郎沒有再理會那低頭不語的官差,而是抖了下身上的袍子,在冬日正午的陽光下,在若有若無的哭號聲中,走進縣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