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對,就是火。

武大看著那團火突然的興奮了起來,隻有火焰才能淨化一切,應該放一把火把莫愁館燒個幹淨,那麽那六具屍體就會死無對證,而從中僥幸逃脫的我,就有了很多的說辭。不,不,不,僅僅是燒光莫愁館是不夠的,那樣實在是太顯眼了,我要的是……一場可以把整個胭脂巷都焚毀的火,隻要這樣的話,那麽一切都好說了。

武大為自己產生的這個想法感覺到興奮。隻是,這怎麽可能呢?武大擁有的僅僅是衣帽間裏的一團火焰,如果把這團火引出去的話,莫愁館是可以被焚毀的,但是整個胭脂巷卻是絕對不可能做到的。

要知道,即便是火焰燃燒的很順利,可是買賣家之間總會流出足夠的距離,已防著火的時候收到彼此的牽連,甚至這一點,他在商會開會的時候還著重的強調過,現在武大想起自己曾經說過的話,真的是懊喪不已。

不過他也明白,買賣商鋪如何建設,基本跟他說的話沒東西。大家都是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這麽多年的人,一點點防火的警覺還是有的,這種被一把火焚毀了所有家產的事也是屢見不鮮的。

武大已經沒有時間去思考這些了,他驚訝的發現,原來這衣帽間周圍的牆壁上有很多的紙板,似乎是怕牆壁上返潮而用這些紙板做的隔離,畢竟這陰暗的衣帽間,沒人會給它做華貴的裝潢,這紙板平時是好用,但是現在,卻成為了火焰的溫床。

那紙板裏確實吸了不少的水,火焰燃燒的時候能夠聽到裏麵水分絕望的哀鳴,而火焰在這種哀鳴之下,變得越發的熱烈起來,那麽痛快的歡唱著,大聲的呼喊著,帶著勝利的喜悅的嚎叫,吞噬著那些紙板,以及一切可以燃燒的物體。現在,火焰已經占領了衣帽間三分之二的空間,如果武大不離開的話,那麽馬上,就會把武大吞沒。

武大明白,莫愁館的這場火災是不可阻擋的了,他快步的出了衣帽間的門,在樓梯旁有一個銅質的燈台,這燈台上並沒有燃燒著蠟燭,而是點著油燈。這油燈的光芒雖然不如蠟燭那般明亮,但墊在這裏卻顯得十分的別致。而且很重要的一點是,比起蠟燭,油燈的價格更便宜,所以買賣商戶的大堂裏,都愛用這些東西來充門麵。

具體到妓院裏,客人在進門的時候,在有些昏暗的油燈下,大概看不出那些妓女臉上的瑕疵吧,而真正的進房間辦事的時候,往往已經欲(和諧縱橫)火焚身,又怎麽股的了那些。武大心裏暗暗的想。

這裝飾門麵的油燈,今天將成為莫愁館毀滅的助燃。武大走到燈台便,使勁往衣帽間的方向一推,那燈台雖然頗為沉重,武大的體能又被極大的消耗,可武大畢竟是苦孩子出身,身上這把力氣也不是吹噓出來的,因此奮力之下,到是把燈台推倒。

燈火很小,在武大推倒的同時略微一搖晃,也就隨之熄滅。這種燈的燈火不會燃燒的太旺,一則為了省油,二則就是為了防火。燈油從燈台裏流了出來。這種燈別號叫做長明燈,雖然不可能做到真正的長明,但裏麵的油也是十天半個月不加的,因此頗有些存量。武大從流出的燈油判斷,這裏麵的油應該剛剛加過兩三天。

此時,衣帽間的火焰已經竄了出來,正在點燃那扇曾經帶給武大很多忐忑的門,燈油則順著地麵慢慢的淌了過去。

火焰仿佛是貪嘴的畜生一般,敏銳的鼻子聞到了燈油的味道,他四處的嗅探這,發著狂的向燈油噴射著火舌,想要享受到屬於它的饕餮盛宴。在它充滿欲望的挑逗下,燈油流的越發快了,終於在火焰的某一次突進中,它接觸到了那已經布滿了地板的燈油。

然後,在武大的視線裏,那火焰順著燈油急速的向外猛進,紅色的火焰在猛進的時候化為了藍色,在遍布了整個燈油流淌的範圍後,“騰”的一下燃燒了起來,化為了膝蓋高的烈焰。同時這火焰不斷的向四周爬去,吞噬著一切可以吞噬的物體。

武大剛剛走下的樓梯,在這火焰當中慢慢的扭曲著,哀嚎著,最後發出絕望的吱呀聲,然後也燃燒了起來。

至此,即便是現在有大量的人發現莫愁館失火,想要撲救也是不可能的了。武大知道,衣帽間周圍也是純粹的木頭,那火焰在房間裏也會像四周燃燒,而大堂裏容易燒著的東西更多,這一切都隻需要一個著火的理由,就能化為衝天烈焰。

是的,僅僅需要一個理由而已。武大有的時候甚至覺得大多數人的生活和命運也在等待這樣的一個理由,隻要有一個合適燃燒的機會,一個適合燃燒的理由,那麽無數的人就會像這大堂裏的東西一樣,在短暫的哀號之後,變為烈焰,然後以更加暴虐和凶猛的態度和行為,去吞噬別人的命運。

這個理由和機會,也許就是新世界的神的出現。清醒後的武大突然覺得,自己所做的事並不是毫無道理,也許自己真的是拯救者,如果不是這樣的話,為什麽自己會在那彗星出現的夜裏,得到那塊血石,吞下血石後,獲得自己渴望已久的能力。

主宰自己和別人命運的能力。

不過武大明白,現在的他要離開了,他自忖已經沒有一瞬間再殺人的能力,如果一旦有人從火海中奔出,那事情將不可收拾。於是武大轉過身來,幾乎是狂奔著出了莫愁館的大門,奔到了胭脂巷的街上。

胭脂巷上果然冷冷清清,雖然路旁的妓院還都掛著各式的燈籠,但如同下午的時候來的那般的妖豔的女子,已經不見了,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客人稀少的原因,大概是兩者都有吧。

說到冷,武大緊了緊身上的衣服,這小廝的衣服非常不合身,也很單薄,在這樣的冬天一下子讓他回到了過去,那些個沒有棉衣的冬天,似乎那個時候穿著的衣衫比現在還要單薄。而且印象中清河的冬天也要比陽穀冷些,但那時候的自己,從來沒有畏懼過冬天的寒冷,因為身邊有很多人,他們連衣服都沒有。

是的,清河縣有一些人家,一家才總共有一條褲子,那時候的冬天他們也忍過來了,並沒有那樣的糟糕。武大咬了咬牙,似乎在用這些記憶告訴自己,隻不過是穿著這單薄的衣衫回桂花樓而已,陽穀縣城並沒有多大,剛來到這的時候,他徒步把縣城的每一條街道都走了一個遍,在最低矮的地方租住下了住所。等到後來的時候,在好心人的幫助下,才搬到了紫石街的空房子裏,那裏租金雖然要高一些,但畢竟住的條件要好,最起碼晚上折騰潘金蓮的時候,再也不怕突然聽到鄰居傳來的什麽聲音。

不對,我完全可以不用走回桂花樓。武大突然想明白了,如果走回去那才惹人懷疑呢,隻需要往別的地方走一走,然後雇個轎子,抬我回桂花樓就行了,在轎子裏就不那麽冷了,而且還不用走路,隻要忍一忍就倒了。

想到這一點的武大非常高興,他隨手去摸懷裏的錢袋,哪知一摸之下,居然摸了個空。這時他才想起來,剛才在衣帽間的時候脫衣服實在是太著急,那滿是血汙的衣衫變得比平時沉重一些,所以脫下亂扔的時候,也沒能感覺到錢袋的重量,也就是說,那些銀子係數都被丟在了衣帽間裏,而此刻的衣帽間甚至是桂花樓都浸沐在火海當中。

那可是七十多兩銀子啊。武大還清楚的記得錢袋裏錢的數量,他出來玩的時候,以為這些錢就足夠花天酒地了,畢竟這些錢足夠在桂花樓離擺上不錯的宴席,可是那秋雁居然告訴自己要三百兩,雖然武大知道那是訛詐,不過現在的他突然對真正的去妓院玩一次正常的價格應該是多少產生了興趣。

這個不要緊的,隻需要問問劉林或者桂花樓的其他夥計也就行了,武大知道很多夥計都把銀兩花在了女人上,不過以夥計那微薄的收入居然都找的起女人,這到底應該是什麽價格啊,武大的心裏疑惑不已。

武大回頭望向莫愁館,他很想返回去,把那些銀子從火裏麵找出來,即便是被融化了一些,那些銀子也是可以花的。但是回頭望去的武大被眼前的景象所震驚,莫愁館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已經完全的燃燒了起來,現在從外麵都能看到窗子離跳動的火苗,火焰很明顯已經燒到了二樓,而構建樓房的木柴在北風中發出淒厲的爆裂聲,它們正在向火焰屈服。

武大恍然大悟,這些賣皮肉的營生所選的房子並不是非常好的,也許這房子本來就是他們自行搭建的,所以在選用木材方麵並沒有像桂花樓那樣選擇粗大的樹木,而是很多破碎的木板所拚接。這些東西平時被遮蓋起來,看不出有什麽差別,如果沒有什麽意外的話,也隻是不如桂花樓那樣的樓房堅固。但是火焰就是這種能夠甄別出真偽的意外,破碎的木板遠比整段的粗大樹木容易燃燒的多,拚接的縫隙也為火焰提供了最好的快速行進的通道,那些許的磚石在火焰當中變得無足輕重起來。

就在武大想明白火焰成因的時候,莫愁館的外麵也完全的燃著了,整個莫愁館被火焰所包裹,已經完全看不出是什麽樣子。

也就在這個時候,從其他的妓院中稀稀落落的走出了一些人,這些人多數是女子,她們應該都是在胭脂巷上做皮肉生意的妓女,莫愁館的火著的這麽大,難怪驚動了他們。不過好在,也有一些其他妓院的小廝聞聲出來,站在街當中觀看,所以武大倒也不顯得特別紮眼。他知道這個時候,關鍵是不要太顯眼,然後找機會離開即可,所以他把自己隱藏在了跑出來的小廝當中。

這些小廝彼此不太說話,看衣著能夠看出來,他們應該屬於不同的妓院。武大的心中突然閃過一道危險的信號,既然每個妓院的小廝衣服都不同,那是不是可以認為,這些小廝的衣服是那家妓院所獨有的?如果是這樣,自己穿著莫愁館的衣服,豈不是跟這起火災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武大舉目望去,出來看熱鬧的小廝估計有十多個,他們所穿著的衣服粗一看去都差不多,雖然仔細看去都略有不同,但這黑燈瞎火的,想要仔細觀看,那幾乎是不可能的。。這也難怪,畢竟世麵上便宜的布料總共就那麽幾種,想做出那麽多種完全不同的衣服,也是非常困難的。

就在武大剛剛想要放鬆心裏的時候,突然有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這讓武大渾身一機靈,他幾乎要本能的大喊,和用盡一切的力量去攻擊這個人。但是理智阻止了武大的這種過激行為,街上的人已經越來越多了,現在即便是自己有力量一招之間幹掉這個人,也萬難逃脫,要冷靜,要冷靜。

他克製的回過頭,去尋找那個拍自己肩膀的身影。這是一個尖嘴猴腮的人,看衣著應該是附近妓院裏的某一個小廝。

武大沒有真正的聽過妓院裏的小廝說話,這讓他有一點不知道怎麽開口。不過他私下裏聽到過桂花樓的夥計是怎麽說話的,還有以前在賣燒餅的時候,也沒少跟那些市井無賴打交道,想來他們說話應該是差不多的吧。

“幹嘛?”武大沒有客氣,並沒有拿正眼看這尖嘴猴腮的人,而是斜著眼睛,一副不削的樣子。說的少,錯的少,隻說兩個字,橫一點,任誰都不會想到說這種話的,居然會是到胭脂巷來玩的客人。

那尖嘴猴腮的人並沒有因為武大的無禮而感覺到憤怒,相反的臉上倒有一些笑意:“哎,你們莫愁館怎麽著火了,還著的這麽大?怎麽沒看見有人跑出來啊?”

就這一句話,聽得武大天昏地暗。

糟糕,這簡單的衣服上,肯定有莫愁館的標識,現在讓人認了出來。看扮相,這人隻是普通的小廝,他既然能夠一眼的認出我是莫愁館的人,就代表這衣服上肯定有行當內固定的記號,可能連位置都是固定的。

到底在哪呢?如果現在是白天,武大定然會仔仔細細的把身上看個遍,最好還能脫下衣服來好好檢查這標記在哪,可現在是晚上,胭脂巷上雖然每家妓院門前都挑著燈籠,但這燈光不足以發現那些細小的痕跡,何況武大現在也不能脫衣服,自己的內衣上還沾著血跡,隻要一脫衣服,那一切全都得露餡。

比標識更難處理的,是眼前的這個小廝,應該怎麽答對呢?

“哎,問你呢,嚇傻了吧,一看你就是剛幹這行沒多長時間。”那尖嘴猴腮的人顯出得意的模樣:“你不用擔心丟了吃飯的家夥,我跟你講,咱們這些在妓院裏做下人的,其實搶手的很,畢竟這份工作是很多人不願意做的。其實這有什麽啊,每天生活在女人堆裏,保不齊那個姑娘就看上了你,跟你來那麽一下,雖然這往往是有條件的吧,但總比那些花銀子來這玩姑娘的冤大頭要劃算的多啊。所以說,莫愁館就算是垮了,你在這胭脂巷上隨便找個地方,照樣有安生錢掙,有新奶(和諧縱橫)子摸,時常當新郎,有啥不好呢?所以兄弟,別害怕,你要是覺得不行的話,以後就到我們那去,我們那最近新來了幾個西域的姑娘,奶(和諧縱橫)子特圓,摸上一把半邊身子都酥了。”那小廝在說到這的時候,渾身做了個抖動的動作,就好像真的摸到了那讓他半身酥麻的東西一樣。

武大覺得這小廝真是悲哀,這就是下等人的悲哀。那種下賤的女人,是要跪下來為自己服務的,而這小廝卻以偶然的跟這些女人有點瓜葛為樂,因為這種下賤的事情而感覺到快樂,這小廝也是個下賤的人。但武大深知,這些東西不能說破,現在的關鍵是要盡快的離開胭脂巷,最好能把這小廝幹掉,畢竟他看到了自己的臉,知道自己深夜穿著莫愁館的衣服,站在燃燒的莫愁館外。

“這位大哥,你說的好是好。”武大心中盤算在沒有幫手的情況下,隻能用什麽計策來幹掉這小廝。“可是這行我是不打算幹下去了,這太危險了,你看我就離開了這那麽一小會,居然這莫愁館就燒了起來,我要是在這裏麵肯定就跑不出來了。我上有八十多歲的老母無人贍養,我這一沒你說我那老娘可怎麽辦啊。在這幹活實在是太危險了。”

“其實這都是難免的,‘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幹什麽活兒沒危險啊。這胭脂巷上,三教九流都來找姑娘玩,自然邪門的事會多出一點。你來的資曆淺,沒見過這種事,這不奇怪。其實這種整個妓院突然燒起來的事,這並不是第一次。”那尖嘴猴腮的小廝輕輕的搖了搖頭,同時拍了拍武大的肩膀。

哦?不是第一次?武大的心裏急速的盤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