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對武大好似晴天霹靂一般,背後有字?他馬上的聯想到剛才那轎夫前頭態度的轉變,是的,在自己上轎子的時候,後背就對著那轎夫的,也就是說,如果後背有字,那轎夫肯定是看的到的。

要冷靜,要鎮靜。武大並沒有做出什麽反應,而是隨意的揮了揮手:“哦,那是剛才去看星星,遇到一個熟人,他覺得好玩在我身後寫的,所以沒看我穿著這身衣服呢嗎?”武大裝作沒有事情一樣,淡定自若的脫離了大堂裏眾夥計的視線,然後像一條發瘋的狗一般,竄進了自己的房間,在那之後,他迅速的脫下了自己的外衣,然後把那衣服攤在桌子上,仔細觀看。

是的,在自己衣服的後背上確實是有字,而這蚊子的內容更是讓武大毛骨悚然。“我是武植,剛殺了人”。這就是在衣服後麵所寫的字,也就是說,自己剛才那些個泰然自若的動作,背後都是頂著像這樣自白的宣告。

這字寫的雖然不怎麽好看,但卻有幾分工整,絕對不是那種匆忙之間寫下的文字。兒子而總共八個字,想在一瞬間完成書寫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情。這字是白的,映襯著莫愁館深色的小廝服裝,顯得格外的顯眼。

還好,現在是在自己的房間裏,還有時間去挽回這些字帶來的負麵影響。武大把那衣服放在燈下自己的觀看,又用鼻子認真的聞了一下,應該說寫這白字的東西武大還是很熟悉的,就是一般的白灰。看樣子對方是用手或者什麽東西按著白灰,然後在自己的背後寫下的這些文字。因為文字的邊緣處並不是十分平整,白灰這東西太容易飛散的緣故。

不過,這是什麽時候被別人寫下的呢?實際上這才是武大最為迫切想知道的一點,既然這人能夠準確的寫明自己的身份,還有晚上殺了人,那無論如何都留他不得,不管到天涯海角也得把他幹掉。

武大飛速的把身上沾血的內衣脫了下來,裝到了箱子裏,塞進床底,等著明天白天再行處理。換上了幹淨的衣服以及鞋襪,現在洗澡太不安全了,不能夠應付一些突發的情況。因此武大隻是簡單的洗了臉和手,經過這樣之後,身上那原本非常濃重的鮮血味已經很難聞到了,他又忍著寒冷打開了窗子,把室內的空氣略微的換了一換,於此武大才長出了一口氣,算是把今天晚上的事暫時都掩蓋住了。

現在,該自己的想想那些文字的來由了。武大仔細的回憶今天發生的事情。既然這文字說自己殺人,那也就是說,它最早被寫下也應該在自己殺第一個人之後,也就是幹掉秋雁的時候。但是那個時候自己穿的衣服,已經在烈火中焚毀,所以死去的六個女人可以完全的排除身份,他們根本沒有可能在自己身上留下記號。

然後就是這小廝的衣裝,雖然衣帽間裏的燈光昏暗,穿衣服的時候也是摸著黑,但武大仍然可以肯定在穿衣服的時候,上麵肯定是沒有字的。說到底,這白灰寫在衣服上,隻要拿在手裏,使勁的一揉,字跡就會變的不清楚。小廝的衣服布料不好,軟塌塌的,穿著的時候不知道在手裏揉(和諧縱橫)搓了多少次。況且,怎麽有可能會有人預知自己會穿上小廝的衣服逃跑,知道自己殺人的人,有為什麽不馬上去尋求幫助,而是選擇在衣帽間的某一件衣服上留下文字,這很顯然是不符合邏輯的。

接下來,武大倉皇的跑出了莫愁館,那個時候左右都是沒有人的,在活漸漸燒旺之後,那尖嘴猴腮的小廝出現了。他首先拍的是自己的肩膀,然後跟自己打招呼,隨後就開始了攀談,然後就是對自己的敲詐。

這期間,那小廝確實是有機會觸碰自己的後背,在一些主要的肢體接觸中,在後背上輕輕的摸那麽幾下,確實是難以被人發現。但是,那小廝的手裏,絕對沒有拿什麽多餘的東西,況且八個字,多麽複雜的比劃,這字跡又顯得有幾分工整,怎麽可能是隨意的書寫就能夠達成的呢?

在那之後,就是這小廝訛詐自己,經過一番的鬥智鬥勇之後,雙方向城外走去,這小廝也踏上了自己末日的旅程。路上雙方發生了激烈的爭執,有過頻繁的身體接觸,但是武大想了一下,身體接觸的時候,雙方的對話都很頻繁,他也會不時的看那小廝的臉。說到底,這衣衫並不厚,想要簡單的拍後背一下,再用其他動作和語言做掩護不被發現是可能的,但是要是說寫下八個字,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那八個字的深淺差不多,白灰的擴散程度也差不多,看起來就是一次書寫的,而絕對不是好長時間再補充一筆,可以達到的效果。

然後就是到樹林裏,自己和那小廝進行的最後較量,自己依靠運氣和樹枝的長度,以微弱的優勢獲勝。在挖坑的時候,實際上武大通過影子,對那小廝進行著細致的觀察,抽刀這種動作,在影子的掩蓋下可能會完成,但是寫字這麽複雜的動作絕對不可能完成。在那之後,自己都是獨自行走,遇到那轎子之前,再也沒跟人有過什麽肢體上的接觸。而從那轎夫跟自己說話的語氣,上轎的時候,背後的字一定是已經在了。

等等……抽刀?!

武大的腦子突然一閃,他轟然間想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那沒有刀鞘的鋒利兵刃是不可能被小廝放在身上的,自我誤傷的可能性實在是太大。也正是因為這個,自己沒能把那短刀拿回來。一路上因為慌亂,自己壓根就沒想關於短刀的問題,而現在看來,最大的可能就是,那短刀根本就沒有被小廝帶在身上。因為樹林的地方是自己指定的,在到達那之前,武大根本不清楚自己會找一顆什麽樣的樹,所以除非那小廝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否則他是不可能把短刀預先放置在樹林裏的。

這也就是說,在某個時間點,有人把這凶器抵到了他手中,然後讓那小廝用這把利刃來終結自己的性命。是的,一定是這樣的,這也能夠較好的解釋出,身後文字的問題,既然那小廝沒有時間和角度來完成這一切,如果自己的身邊鬼魅般的跟隨著一個人,這個人可以默不作聲的把匕首交給那尖嘴猴腮的小廝,為什麽他就不能在自己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寫下那八個字呢?

武大感覺到身上劇烈的顫抖。自己整晚的行動,都可能被一個在陰影中微笑的人看在眼裏,而自己對此渾然不知,甚至於在經過了仔細的思考之後,也隻能麵前的確定他的存在,至於他到底是怎麽做的,還有怎麽可以找到他,武大對於這個是一無所知的。

可是我在殺那六個女人的時候,是完全的封閉環境,就算是真正的鬼怪在旁邊觀察,以我當時身體的感覺,也是不可能發現不了的。武大覺得整個事情有蹊蹺,一定要想個清楚。至於後麵的事情,猶豫完全在戶外,倒確實有被人監視的可能性。武大認真的把事情想了一邊,越發覺得對手的可怕,這樣可以在不大的房間裏觀察自己,而自己卻發現不了的人,實在是太危險了。

也許,他現在就在這房間裏,在這房間的某個陰影處,微笑的看著我。而我,就像是他手中的提線木偶一般,這種行蹤詭秘而神奇的人,倒像是真正的神。難道我的行為觸碰了神罰?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決定給我一個告誡不讓我在這樣繼續下去了?不,不,神是不存在的,神如果存在的話,怎麽可能會聽不到我過去的那些祈禱,畢竟我的禱告是那麽的賣力,我的叩首是那樣的虔誠。

“我是武大,剛殺了人。”武大仔細的又想了一邊衣服後麵的字,那件衣服已經讓他單獨的收起來了,武大已經不需要再看那衣服,就可以在腦海裏完整的浮現出那些字具體的形狀以及走向,拿著衣服看實在是太危險了,這樣在腦海裏想象,相對來說要安全些。

“剛殺了人”。是不是可以這麽理解,是在我殺人之後的不長時間內,可是我今天晚上殺人分為了兩個時間點,一個是那屋內的六名妓女,一個是小樹林裏的小廝。到底是在哪個時間點之後呢?從可能性上來判斷,應該是在我剛剛碰上那小廝,和到小樹林之前的可能性是最大的,也就是說,這殺人指的是我在妓院裏殺的人,而沒有包括後麵的小樹林。

可是,那個時候,小廝的手裏絕對是沒有刀的。我們肢體接觸太頻繁了,他那個時候兩手空空,如果說他獲得兵器的最好時間,應該是在小樹林裏,那裏樹木較多,即便我仔細觀察,也很可能被遮擋住視線,比較容易完成這種利器的交接。

這其中就出現了時間點的矛盾,寫字和送刀出現在了不同的地點和時間,這並不符合邏輯,如果是這樣,也就意味著對方一直在身後跟著自己,這豈不是太危險了嗎?一定是我哪裏想錯了。

武大站起身來,背過手,在屋子裏來回的溜達。他煩躁異常,這個看不見的對手留給他的謎題,讓他心亂如麻。

恍然間,武大感覺到了問題的所在。也許是……自己太高估對方了。事情的真相會不會是這樣?對方並不知道自己在妓院殺了人,然後一路尾隨到了小樹林,雖然是一路尾隨,可是跟得並不近。

而自己先後幾次停下來,言明具體要去的地方的時候——甚至這其中,那小廝也幾次的問過我要去的地方在哪,尾隨的人完全可以提前到達,在那裏預先等待我們。然後他把刀子給了那小廝,在我擊殺那小廝之後,在我背後寫了字。畢竟,那八個字裏隻提到了我叫武大,和我殺了人,並沒有提到任何關於“莫愁館”的字樣,這樣是最為合理的,在那幾乎是封閉的房間裏,不可能有什麽人在觀察我,我不知道。

如果事情是這樣的話,那還有一個謎題,字是如何寫下的。武大緊張的思索著。就算是對方是在那小廝還活著,與自己攀談的時候所寫的,字跡也確實很難達到那麽工整。剛才自己是把對方想象成一個身懷絕技的人,有了不得本事。當意識到對方很可能隻是一個身體靈巧的普通人後,武大覺得關於寫字也應該要換個思路了。也許對方隻是有一種什麽特殊的辦法,能夠把字寫到自己身上而不被發現,大宋朝這麽大,保不齊就有哪個專門研究邪門歪道的人,掌握了這門技巧。

就好像那天張樹救西門慶的時候,不也有了那個什麽“惡魔吐息”之法,這個世界上,一定還存在著其他的秘術,這裏麵一定有一種是可以怎麽在別人身後寫字,然後不被察覺的辦法。

當把事情這麽想了一遍之後,武大的心安定了許多。這種對方是普通人的猜測更符合邏輯,畢竟那種鬼怪的事情也不可能被天天遇到,自己長這麽大,也就是昨天晚上看到了死人再次的爬起來,剩下也沒看到什麽邪性的事情。

對方如果是個普通人,武大倒不怎麽怕他,甚至有興趣跟他鬥上一鬥,讓他知道神的厲害。然後再構思一個布局,將對方殺死,這難道不是最大的享受嗎?

現在,隻剩下了最後的一個問題。武大的表情凝重了起來,這才是真正關鍵的所在。這個問題就是:對方為什麽要在自己身後寫字?

為了將自己的罪行告發出來?顯然不是,如果想告發自己殺人的罪行的話,最好的辦法是暫時不驚動自己,然後收集證據,明天白天,直接把證據送到衙門,同時在陽穀縣城裏廣為散播。真憑實據放在麵前的話,自己無論如何也抵賴不得。相反這樣提前的在自己身後寫上字,就會讓自己有所防備,提前準備。對方既然知道自己是武大,就一定知道自己的弟弟武鬆是本縣的都頭,在自己有這種關係的前提下,還給自己一個晚上的時間進行準備,這很顯然是不符合邏輯的。

那就是,不想讓自己被官府捉拿,但一定要讓自己身邊的人,比如武鬆知道自己的罪行?這種打擊對自己肯定會很大,而且寫在身上也確實是不錯的選擇。就好像我剛才進門的時候,被那些夥計看到了我身後的字,一旦我當時沒有處理好的話,想必第二天,桂花樓的夥計將會走一大半,武鬆也會很快知道這件事。到時候,自己將像一個發芽的土豆一樣,從中間慢慢的爛掉,一點一點的在痛苦中死去。可是這存在著一個關鍵的問題,那就是我從事地點縣城外,返回桂花樓的這一長段路途,一旦有人提前告訴了我身後有字,我就會想辦法處理衣服,比方說那個轎夫如果再多一句嘴,恐怕我在轎子裏就會脫掉衣服進行處理,這種白灰寫成的字,隻要使勁的擦幾下揉幾下,就會變得字跡模糊,那個時候,他的努力不就是白做了嗎?還有,如果對方有能力寫上八個字,那應該也會很容易的寫十個字。隻要在殺人前麵加上一個具體的地點——妓院或是樹林,那相對地方屍體的發現,將會讓自己無法抵賴。看來對方的目的,也不是如此。

比起對自己真正的敵意,這寫在身後的字,更像是一種玩笑,不是嗎?這種玩笑含有示威的性質,對方並沒有想直接用這些字讓自己如何的被動,恐怕對方真正所想的是,當自己讀到這些字的時候,會發生怎樣的恐懼,和對這黑暗中寫字的手產生如何的敬畏心理。既然產生了敬畏心理,然後對方一定會利用我的這種敬畏,做一些別的事吧。

至此,武大覺得自己已經把事情的前後都想了個明白,除了個別的幾個問題,比如字是如何寫上去的之外,整個事情通過自己的思考和分析,都已經漸漸的浮出了水麵。他的神經也略微的放鬆了一些,這種高強度的思考和分析,著實是讓他身心疲憊。

對了,晚上還沒有吃飯。武大摸摸腦袋,這才是現在必須要解決的問題,既然回了桂花樓,那一切就都好解決了。

武大對這鏡子又仔細的檢查了一下,確實看不出什麽血跡,如此這般,就可以去大堂吃飯了。今天晚上沒多少客人來,有一些生鮮的材料不吃的話,明天也會被扔掉,索性今天晚上就吃好點,也給自己壓壓驚。

走在走廊裏的武大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好像從回來到現在,都沒有看到劉林的身影。按理說自己要是回來了,劉林早就該出現到自己的房裏來說說今天的營業額什麽的了,這是劉林一直以來的習慣。而自己回來的話,肯定會有夥計第一時間告訴他。

這事兒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