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唐代大詩人杜甫曾經有詩雲:‘五更鼓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搖’,既然大詩人都這麽說,可以肯定的是這天有異象,肯定是有所指示的。”西門慶幼年時讀過一些書,但不多,杜甫的這首詩他也僅僅記得這些,不過他也知道,在座的這些文化人很少,有文化,會之乎者也的人,是不會到西江茶坊來喝茶的,不過西門慶仍然怕露怯,引用一下詩歌隻是為了顯示自己有文化,至於這詩歌到底代表什麽意思,他是不想多談的。

“那這到底是什麽預兆呢?我覺得啊,瞎猜是沒有用的,我們得琢磨琢磨最近在我們身邊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把這些東西結合在一起來看,就應該有點別樣的收獲了。各位老少爺們,大家說對不對啊?”西門慶學著那婦人的樣子,用目光掃射全場,他盡量讓每個人都看到自己的眼神,這樣在座的人也都會覺得自己在跟他們交流一般。

在座的眾人沒有說話,而仍然是看著西門慶,西門慶見狀知道有門,現在這些人已經開始按照自己的思路思考了,既然你們接受了我的思路,那就好辦了。

西門慶暗地裏深吸了一口氣:“當然了,咱大宋朝幅員遼闊,別的地方發生了什麽事我也不知道,我就隻知道咱縣城內發生了什麽,既然這星星是十五日淩晨出現的,咱們也可以認為那是十四日的晚上。在十四日的晚上,咱縣城裏發生了什麽事,各位不會不知道吧?”

西門慶這話一出口,如同蚊子鳴叫一般的討論聲在下麵響起。西門慶暗自發笑,武鬆大戰活屍的事早就被那些鏢師傳的神乎其神,想必在座的人已經都知道了。

“大家一定都知道,隻不過都不太敢說這個事,因為這事涉及到咱們陽穀的當權派。不過不要緊的,各位不敢說,我西門慶敢說。李兄。”西門慶朝著李大膽一抱拳:“這大膽之名,以後恐怕要咱們倆分享了,哈哈哈。”西門慶笑的頗為豪爽,他經這一笑也覺得世間沒什麽事是解決不了的,任你武鬆有三頭六臂,我有要跟你鬥上一鬥。何況你現在很有可能深陷麻煩,所謂“趁你病要你命”。

“其實各位應該都是聽說,但小弟是十四日晚事情的親曆者。十四日晚,在本縣都頭武鬆家的宅院內,發生了一件奇事。本縣衙門裏原來有一名官差,名叫齊四,但是在夏天的時候,死於非命。誰知十四日晚,居然死而複生,出現在了武鬆的家裏,並且率領了大批跟他一樣的活屍。當然了,武都頭神武蓋世,他當上這職位的原因也是徒手斃了那景陽岡上的大蟲,麵對這些活屍,奮起神威,將齊四的屍體斃了,同時運用秘法,讓其他的屍體,自行退散。”西門慶在敘述的過程中,把“秘法”兩個字咬的很重。

西門慶聽過別人的傳言,這些傳言往往都繪聲繪色的描寫了武鬆跟活屍大戰的一招一式,但是都對武鬆處理其他活屍的辦法選擇性的失明,因為在這一段中,武鬆並沒有用任何的武力,即便是講出來也不能為其的英雄形象加分,所以大家也就不講了。但西門慶要講,而且要著重的講。這紅色彗星現世本身就是詭秘異常的事情,那武鬆以活人的身份,居然能夠命令死屍,讓其按照自己的意誌而行動,一樣的,這也是詭秘的事件。

俗話說的好,“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何況現在自己這說者還刻意的著重化敘述,諸多聽眾心裏要是還沒有反應,那就太不正常了。

西門慶這番話說完之後,本來竊竊私語的人群都安靜了下來,西門慶想要的效果達到了。

“如果詳細的計算時間的話,就是在這之後的不久,那顆紅色的星星就升了起來。不瞞各位說,我應該是陽穀比較早的一批看到這星星的人,因為當天晚上我從武家返回我自己家時,就已經是後半夜,走的道路又是正東正西,因此看個分明。武都頭奮起神威和紅星現世,時間相隔極短,因此我認為,說有些關聯,也未嚐不可。”西門慶說到這裏,舔了舔嘴唇,他知道,關於武鬆說的已經足夠多了,到現在為止,所有的事都是原樣複述,並沒有任何添油加醋的成分,最關鍵的是,自己沒有下任何結論,自己所說的所有事都是武鬆的英雄事跡,就算是現在被武鬆抓到手脖子上,情況也不會太被動。

“當然了,在十四的夜裏,咱們陽穀的管轄範圍內,也發生了別的事。想必大家也都聽說了,最近縣衙裏的官差折損的很多,所以現在正有意招募新人。我也相信,在座的各位,有很多也想把自己的公子送到衙門裏去吃皇糧。說到底,吃皇糧確實比咱們這些做生意的人好的多,雖然當個官差,每個月沒有多少銀子可拿,但是,平信而論,在座的開買賣的各位,要是有個穿官衣的到店裏去,各位有一個敢不孝敬的嗎?說到底,咱們掙了多少錢那都沒用,因為全都留不下。”西門慶說話的時候,刻意的轉移了一下話題,他知道,要想讓聽眾認可自己,那麽最重要的就是,要讓他們有認同感。孩子的前途,是每個父母都會掛懷的,西門慶雖然連婚都沒結,但這一套人之常情,他也是懂的,也正是因為這個,他有的時候感覺自己也有些恐懼婚姻,突然生活中有一些特別掛懷的人,在這危險的世界上,就少了一分輾轉騰挪的靈巧和從容。

西江茶坊裏的茶客,臉上的表情已經從震驚轉化為了期待,西門慶明白,對比天上的紅星,這個話題很顯然更能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對不住啊,有點扯遠了。我要說的這事呢,就是關於這些折損的官差。十四那天下午,這些官差在都頭武鬆的率領下,一起出城去給已故的齊四辦陰婚,出城的隊伍也可以說是浩浩蕩蕩,我這麽琢磨著,在座的各位肯定有看到的。但是呢,這些人,除了武都頭當天晚上出現在了自己的家,而後力戰活屍,剩下的人全都死了。有一些官差身中劇毒回來,掙紮了沒幾個時辰,也全都撒手人寰。”西門慶說到這,做出很悲傷的神態,好像死的那些官差裏,有他的親侄子一般。

“沒錯,是這樣,十四那天下午,我看見一大隊官差出城了,當時我還納悶呢,這是出去幹什麽啊,還抬著兩口大棺材。”一個西門慶並不認識的人說著。

“也的確是有中毒的事情。”一個有些肥胖的中年人,放下剛剛喝完的茶杯:“縣衙還找我去給中毒的官差們診過病,隻是我一看,那些官差中毒已經深入骨髓,想要救回來,那真是勢必登天。不怕各位笑話,這要是平民百姓的事,我就算拚上這條命,也要試一試看能不能把人命挽救回來,但這官家的事情,我的確是不敢,萬一沒能治好,這責任我可擔不起,所以我當時也就走了。現在想想看,傷了那麽多條人命,也的確是造孽啊。”那人搖著頭,聽他說話,西門慶才勉強認出來,他的確是本縣的大夫,隻是連姓什麽也記不起來了。

很好,大家已經自行參與到補全自己言論的行動當中來,武鬆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從來沒有避諱人,陽穀這麽多雙眼睛,把不同的部分拚接起來,再加上合理的想象。武鬆,你知道嗎,有很多事其實是見不得光的,這些事不僅僅隻有那些被窩裏的男女勾當。

當然,事情說到這裏也就行了,西門慶明白,就算在座的這些人在西江茶坊裏如何支持自己的言論,他也必須要謹慎小心,武鬆是陽穀的實際統治者,不可以給武鬆任何的機會,否則的話,自己必定萬劫不複。不過,這些也足夠了,西門慶在心裏想到,所有的人都死了,隻有武鬆自己活著回來了,這些難道還不夠嗎?這種事情,會給普通的平頭百姓無窮的回味樂趣和遐想空間。

“這是十一月十四的晚上,但是各位父老鄉親,說起來陽穀最近也的確是不太平,十一月十五的晚上,咱們陽穀也發生了件大事,這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但是這位夫人剛到此地,定然不知,小弟既然已經站起來了,就全全代勞大家講述一番。”西門慶微笑的看著那名婦人點了點頭。

那婦人微微萬福:“謝過這位大爺了。”

“十四晚上,本縣煙花聲色之所的聚集地,胭脂巷發生了一起火災,著火的青樓名曰莫愁館,據說是全部焚毀。說來慚愧,我也不瞞這位夫人,小弟原本在陽穀的風月場上也算是有一號的,這起火的莫愁館在之前也是小弟經常關顧的地方,隻不過是最近半年事情較多,久而久之於男女一事,反而有些淡漠了,因此也就想不起來去。誰知這莫愁館居然著火了,唉。”西門慶顯出痛心疾首的樣子,同時他緊張的像四周看去,他要看到每一個人的眼睛。

因為直到現在,西門慶才說了他今天發言的第一個謊話,這個謊言就是,實際上在十五那天的下午,他是去過莫愁館的,當然,他很快就離開了。離開的時候,距離起火的時間,還有很久,因此這個謊話無傷大雅。所以西門慶把這個謊話當成是一種試探,如果武鬆現在有意調查自己,那想必已經知道,下午的時候是自己把武大送到的莫愁館,對附近走訪,也會以這個為基礎。

假使是這樣的話,在座的這些,在陽穀縣幹什麽的都有,多少也會聽說一些,也就是差不多知道自己在十一月十五的下午,到達過莫愁館。

這是一種試探,如果說沒人提出異議的話,就代表武鬆還沒有開始關於此時的調查,雖然還不能妄稱自己成功的隱藏住了,但至少,現在危險距離自己還有那麽一段的距離。更重要的是,沒人了解那天關於莫愁館的事,自己也就有更大的發揮空間了。

西門慶借著悲傷的情緒,觀察了片刻。很好,同自己想的一樣,沒有人提出異議。不過,他們不參加討論是不行的,因為實際上,西門慶對於火災也就隻了解這麽多,同活屍事件不同,在火災的事件中,他可不是親曆者。

“不過關於胭脂巷,我也確實是隻了解這麽多,而且這些也都是聽說的,不知有在座的有沒有哪位對此事更了解一些呢?畢竟在座的有好幾位在問我胭脂巷哪家的姑娘好的好的時候,我推薦的可都是莫愁館哦。”西門慶說出這話來,有一種特別解氣的感覺。他一邊說,一般用眼睛搜尋者那幾張偽君子的臉,他們的臉在這一瞬間都變的煞白。反正西門慶也不打算在陽穀久待了,現在出氣也不用考慮太多的後果,況且就這幾個人,能造成什麽樣的後果?

“這事我知道一點。”有一個人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西門慶看著這人感覺臉熟,應該是在商會上見過一兩次,但其他的就不知道了。“介紹一下,鄙姓徐,所做的買賣,並不像各位那麽光鮮,我在本縣是經營壽材生意的。”

下麵的人同時“哦”了一聲,所謂壽材也就是棺材,雖然每個人到最後都得用這玩意,但在這個場合提起來還是有一些尷尬的。

棺材鋪的徐掌櫃接著說:“其實我估計,在座的各位對這事也都不怎麽了解,因為十五那天晚上,基本上是萬人空巷,大家都出門看星星去了,極少有人在從事別的活動,畢竟這妓院天天都可以逛,但新鮮事可不是天天有都。十六那天,官府到小店來買胭脂巷死難者的棺材,過來采買的官差跟我很熟,所以我也就順便問了問情況,胭脂巷的廢墟裏,總共清理出屍體十三具,九女四男。”

西門慶的心一下子縮緊了,這死去的四個男人裏,會不會有武大,如果有的話,厄運就會像影子一樣糾纏著自己,武鬆肯定會不死不休!

“不過呢,這四個男的,並不是跟女屍發現在一起的,而且焚燒程度也要差一些,可以判斷出,是妓院的小廝。想必是平時妓院裏的常客,那天都去看星星去了吧,也算是因為這個躲過一劫。但是,這火災中,也確實是有些不太正常的地方。”那徐掌櫃一嘬牙花:“這屍體當中有六具女屍都是在同一個房間裏發現的,根據判斷,這房間是客房。六個女人,都在同一個房間裏,最關鍵的還是沒有男人,這就已經讓人很是奇怪了,但是更奇怪的是,這六個女人死亡時的動作。她們的動作絕對不是那種沒有被困火海中沒有逃出,最後死亡的模樣,而更像是,起火之前就已經被殺死。甚至個別的屍體還殘缺不全,關於這一點,那官差敘述的比較含糊,隻是告訴我,其中有一個女人的雙臂,齊齊被扯斷,而她雙臂的殘骸,也在房間內被找到。”徐掌櫃說到這停了下來,好像陷入了思索。

“然後呢?”循聲看去,這話是李大膽說的。很顯然,大家對於徐掌櫃的敘述很感興趣。

六具女屍!六具!西門慶聽到這個數字有些戰栗,他仔細的回憶了一下,當時,進房間的武大,身邊就應該有六個女人。再說,除了吃了那**的人,誰會一下子點六個姑娘,六個女人在同一房間死去,很可能那房間就是武大的。妓女都死了,那武大呢?徐掌櫃說,沒有別的男屍發現,難道是武鬆把這事按了下來,對武大秘不發喪,對外也隻說那房間裏發現了六具女屍?不,這並不符合常理,武鬆完全沒有理由這樣做,他不應該對自己的手下有所隱瞞,這樣的話,隻會為自己的調查創造無窮無盡的麻煩。

“哦,對,我想起來了。”徐掌櫃突然開口,大家也都來了興致。“因為來采買棺材的那個官差平日裏也去過莫愁館,對那也比較了解,所以他還跟我說了一句,那六具女屍裏,有一具辨認起來應該是莫愁館的老鴇秋雁。”

有一個是秋雁!那也就是說,妓女隻有五人,五個人,武大點的是六個,也就是說,這事跟武大沒什麽關係。西門慶心裏歡欣鼓舞,仿佛得到了赦免,如果不是周圍有這麽多的人,他簡直想跳起來歡呼一聲。

不對,五個並不能說明不是武大,在這期間,武大對哪個妓女不滿意,把她退出去,也是完全正常的,畢竟自己沒有始終在那。點五個女人,一般的客人也不會那樣做,同時玩的姑娘超過兩個,就會索然無味,除了武大那種傻子,也不會有人單純滿足於數量上的快感,也就是說,那很可能還是他的房間。

不過……如果說武大退掉了一個的話,那個被退掉的妓女在哪,她死了沒有,她又知道些什麽。要是武大真的沒有在火災中死去,而他同屋的女人又都死了,這火災是不是跟他有些關係呢?

不管怎麽說,這個可能活下來的女人,至關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