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是有盡頭的?別逗了!盡管我能感覺到女孩那有些冰涼的體溫,但我仍然抑製不住心中的嘲笑。我怎麽會跟這樣的一個女人離開學城?等等,我為什麽要離開學城,我已經想不起來原因。不過不管怎麽說,她天真的回答還是逗笑了我,這讓我不再專注於路邊的綠色,而是把注意力完全的挪到談話上來。

不過說起來,女孩的體溫確實是太低了,可能女孩子都是這樣吧,我記得老師說,似乎女人的體溫比男人低一些,以至於我跟她身體接觸的一側的胳膊連通整個肩膀都有些發麻,為了防止她有什麽別的想法,我隻是小心的活動了一下。雖然發麻的感覺仍舊在繼續,可比起剛才要好了一些。

“那你說說,永遠到底是多長時間呢,永遠的盡頭到底在哪裏呢?可別跟我說是天地毀滅,雖然很多人說天地會毀滅,但是沒有人能夠證明這一點,僅僅從理論上來證實是完全的不夠的,要是那樣回答,相當於沒有回答。”我不自覺的拿出了在學城裏跟別人辯論時候的態度和口吻,畢竟這是一個很高深的問題,我不想讓女孩用簡單的過了頭的話給對付過去,要是那樣的話,我會很失望的。

“我不知道天地會不會毀滅,所以我也不會用那種不著調的答案來解釋永遠,如果那樣來注解我們的愛情的話,那隻能證明,我們的相愛隻不過是虛幻而已。”女孩認真的答道。

我有些想看她的臉了,但我不好意思。不過……我好像隻是說過我喜歡她,好像從來沒有提及過愛情!愛情這個詞書上倒是說過,可那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我確實不知道。在這個時候,對於女孩詮釋永遠的辦法,才是我內心中最為重要的東西,其他的疑問都可以放在一邊。今天的疑問著實是有些太多了。

“洗耳恭聽。”我晃了晃腦袋,還想用右側的胳膊去扣一扣耳朵,顯得更加像洗耳恭聽的樣子。可是右臂仍然酸麻的厲害,太不起來,我又不想過分使勁,打擾到女孩的坐姿,也就隻能把這個動作局限在晃腦袋上。

“你知道歐羅巴吧?”女孩問了我一個不著邊的問題。

“知道啊,你父親總去那返貨啊。”我馬上回答著,這樣的反應速度,一定會讓我更快的接近答案吧。

“歐羅巴對比中原來說,地廣人稀。在歐羅巴的最北邊,是一片海洋。那裏冷極了,每年會有十個月的冬天,而餘下的兩個月,一個月是春天,一個月是秋天。夏天永遠不會關顧那裏。那實在是太冷了,所以人是不會住在那的。在那裏,有一座巨大的金剛石山,有多大呢?它長三百丈,寬三百丈,高三百丈,就是那樣,矗立在那。”女孩一邊說話的時候,一邊還在用手比劃著。

馬車上的空間不大,她沒做一個動作我為了避讓,都得向旁邊讓一點。

“停!”我打斷了她的話:“不可能有那麽大的金剛石山的,金剛石這玩意稀有極了,能有手指肚那麽大的就已經是珍寶了,怎麽會有那麽大的金剛石山,要是有那麽大的山,豈不是想挖多大的,就能挖到多大的。真是的,你連編故事都不會編。”我譏笑著女孩的無知,同時放鬆的笑著。我很久沒有這樣的笑了,好像從出生以來就沒有過,當我跟學城裏的同學討論問題的時候,是不能夠如此放鬆的表達自己的感情的。但是女孩不一樣,我跟她討論問題,便失去了在學城裏的那種嚴謹的作風,反正也沒必要一定要爭個短長,她說的事雖然荒誕,卻能夠讓我真心發笑。

“你去過歐羅巴嗎?”女孩的聲音中並沒有任何憤怒,反而聽起來有一些稚氣,這聲音比我剛見到她的時候還要好聽。

“沒有,我沒去過。”我不得不承認。實際上,我生長在學城,從來沒有走出過那片沙漠。等等……我現在就要到女孩家了,這麽說來,現在的我已經身處中原,這麽說來我已經走了很多的地方,千萬裏的路都在腳下掠過,不過可惜,我好像都已經記不得了。

“你沒去過歐羅巴,憑什麽說我說的不對呢?你沒到過最北邊的海邊,難道就憑你沒見過大顆金剛石的常識,就能判定那不存在金剛石的山?”女孩稚氣的質問,在此刻顯得有些咄咄逼人。

“這……”我有些語塞了。女孩說的沒錯,在學城裏老師曾經說過,一切都得需要去證實,不能夠全靠猜測。當一個人所擁有的知識越多的時候,往往就是他距離即將出現的真理最遠的時候。因為龐雜的知識,會讓這個人想當然的來思考眼前的東西,然而,在開拓創新的領域,不破不立,循著過去的道路,是永遠不可能找到新鮮的東西的。“我承認,我沒去過歐羅巴,可是你也沒去過啊?我不能說那沒有,你又怎麽能說那有呢?”我反唇相譏,絕對不能輕易的敗在一個小姑娘的手裏,何況還是如此荒誕的一個問題。

“可是我的爸爸去過啊,父親是不會欺騙女兒的。”女孩幽幽的說道。然後我感覺她靠在我身上靠的更緊了,她身體上的冰涼,像根根利劍,往我的骨頭縫裏紮。但是我卻不想抽身離開,我覺得這樣跟她依偎在一起,真的很幸福。“你也不要欺騙我好嗎,就像我父親那樣。”

我違心的點了點頭,此情此景,我沒有任何辦法說不。這從來就不是一個二選一的問題,在場景和問話人口吻的脅迫下,兩個選項中的“不”已經被永久的剔除掉。

“接著說那個金剛石山吧,我相信在歐羅巴的北方真的有那東西。不過它跟‘永遠’有什麽關係呢?”我此時說話的口吻已變得非常溫柔,沒有了絲毫的戾氣。我願意生活在女孩的這種荒誕而夢幻的世界裏,它比那丁是丁卯是卯的教條,要強上一萬倍。

過了好半天,女孩才繼續說,這個時候,她身上刺骨的冰冷已經浸透了我的身體,我連下巴都在不斷的顫抖,而上下牙之間似乎在因為寒冷而不斷的碰撞,發出有規律和節奏的敲擊。

“有一隻鳥,它平時生活在中原。每隔三年,它會飛往歐羅巴。飛過平原、山脈、沙漠、草地、城市、鄉村,最後抵達那歐羅巴北側的海邊。它到達那的那一天,必定是海邊春天的那個月的最後一天,然後它會落在金剛石山上,安睡一夜。等到第二天——也就是秋天那個月的第一天的早晨,它會用嘴巴輕輕的在金剛石山上蹭一下,或者輕輕的打磨一下它的小爪子,然後在太陽升到最高處之前,踏上歸途,飛過鄉村、城市、草地、沙漠、山脈、平原,回到中原。”女孩的話說的很慢,當她說鳥飛過的那些地方的時候,充滿了音樂的節奏感,那些話仿佛不是說出來的,而是用她那美麗的喉嚨所演唱出來的。

我沉醉在這種韻律當中,雖然我知道,僅僅一隻鳥無法飛那麽遠,候鳥的遷徙依靠的是成群結隊。何況,鳥的壽命也是非常有限的,三年一次的長途旅行,對於短暫的生命來說,過於奢侈。這是我能確定的,中原絕對沒有這種鳥。不過我沒有張開嘴辯解,我的牙齒正忙於發抖,而我的心正忙於享受。

“那麽,當這座長三百丈,寬三百丈,高三百丈的金剛石山,被這三年一來的,每一次隻打磨自己一下的小鳥磨平的時候,永遠的時間就到了。”漫長的解釋,就這樣到達了盡頭。

最為夢幻的答案,解答了最為荒誕的問題。

我明知這答案是錯的,但是我仍舊覺得,這比最淵博的學士的解釋要動聽的許多。也許很多時候,對於人本身來講,答案的嚴謹性和正確性並不重要,正確的答案往往被唾棄,而夢幻的答案往往被接納。

既然都是活著,為什麽為了追求真實而犧牲快樂,而不能放任一些糊塗的東西,來為自己消解苦悶。

“那麽……”女孩的聲音越發輕柔:“你會永遠愛我嗎?”

一股溫暖驅散了我下巴上深入骨髓的寒冷,牙齒在那一刻也停止了看似無休止的顫抖。“會的,我會永遠愛你。”我說出這話的時候,眼睛裏不自覺的充盈著淚水。其實我不知道這話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我發自內心的希望,這會是一句真話。

當多年以後,我真的站在歐羅巴北側的海邊,發現這雖然沒有嚴格意義上的夏天,但春秋也絕對不是僅僅隻有兩個月。當然,這裏也沒有那座僅僅存在於女孩話語裏的金剛石山。可是我站在海邊,看著海水拍打著岸邊的石頭,激起的朵朵浪花,我還是默念著:“會的,我會永遠愛你。”淚水一樣的充盈著我的眼眶。

雖然,我是在自己的夢境中第一次說出這句話的,但那畢竟是你給我營造的幻境。

毛蛋的回憶進行到這,他有些不能自已,淚水劈裏啪啦的掉落了下來。